滿足解脫的神情,就如同癮君子終於吸上了闊別已久的毒品,又如同病入膏肓之人吃到了神丹妙藥。 Ww W COM
蘇越沒有理會他,接過空空的茶杯,放回桌上後,就往門外走去。
見他這就要出去,大太監汪賢連忙喊道:“哥,你等等你等等。”
蘇越轉頭看著他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汪賢略顯虛脫,略顯膽怯的笑了笑,道:“哥,既然你都進來,看到咱家這樣的一麵了,你就幹脆再可憐可憐我這把老骨頭點,陪我話吧,先別忙著出去。”
這已經出了蘇越的“工作”範圍,他是來當門神的,不是來陪聊的,於是很痛快便選擇了拒絕,沒有話,繼續往外走去。
大太監頓時急了,用他那尖柔高亢,不男不女的聲音高喊道:“哥你別走你別走。”
著便連忙起身下床,想要將蘇越攔下,結果卻一個沒穩住,“噗通”一聲摔下了床來,哀嚎連連。
這下蘇越就不得不先停下來了,雖他的任務,隻是守在門口,其它的與他沒什麼關係。但這老東西並非修行者,放下大太監的身份,就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真要摔出個什麼好歹,他也不過去。於是隻好轉身走回去,將滿地掙紮的汪賢扶起。
老東西連忙道謝,向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住了蘇越,大有打死也不鬆手,同時又有些感激涕零的意味。
將汪賢扶回床鋪躺好,略微掙紮了幾下,也沒能將他緊緊抓住自己衣服的手掙脫後,蘇越不禁陷入沉思。
看著這個與之前任何一次看到他都判若兩人的老東西,蘇越眉頭微微蹙起,實在有些看不明白,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是那個一腦門子壞水,總想通過各種辦法騎到王朝頭上的死太監,還是現在這個連覺都睡不安生,像個害怕黑夜的孩子,可惡中又帶著幾分可憐的老頭兒?
蘇越還真不敢輕易便下定論了,微眯著眼睛打量老東西好一會兒後,隻好無奈道:“你能不能先反手?這樣拉拉扯扯的真的很不好看。”
汪賢點點頭,旋即又拚命搖起頭來,顯得非常錯亂,道:“不,咱家不放,一放哥你就要走了。”
忍住殺人的心思,蘇越耐著性子道:“你先放手吧,不然……真的要和你翻臉了。”
原以為這樣的威脅一下,此時脆弱的不行的老家夥定然會嚇得放手,豈料事與願違,汪賢非但沒有放,反而抓得更緊了,同時一臉死豬不怕開水道:“你翻吧,你翻吧,除非你打死咱家這把老骨頭,否則咱家就不放手。”
這樣就真的很犯賤欠抽了,但是蘇越不能抽,於是隻能服軟,無奈道:“你先放吧,我…………不走還不行?”
“真的?”這話一聽,老東西渾濁不堪的眼睛的頓時亮了起來。
“真的。”蘇越有些欲哭無淚,想火卻沒的。
再於是,老家夥可憐兮兮地看了他一會兒,猶豫了一會兒,又鬆開再抓緊了幾次後,終於將蘇越放開。
蘇越轉過身走了出去。
汪賢頓時出殺豬一般的低嚎。
“閉嘴,求您別鬧了好嗎?我……隻是想搬張椅子坐坐而已。”蘇越極為頭痛道,而後趁著老東西愣神,走到桌旁拉出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定定看向他。
見蘇越果然沒有要走的意思,老東西頓時一口老氣鬆了下來,喘勻呼吸後,對著他尷尬一笑,顯得有些自責,有些內疚。
蘇越確實不大想走了。老東西跟這幾壓根就是兩個人的表現,已經勾起了他的好奇,他很想知道,究竟是經曆了什麼,或者究竟是做了多少虧心事,才能怕成這個樣子。
都生平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門,蘇越這次是真的見識到了。
直直看著老東西,待他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後,蘇越張了張嘴,想要問話,沒曾想卻被老東西先搶了話,比哭還難看的笑了笑,道:“真是……讓哥你見笑了,望你大人大量,莫要把咱家這副窩囊相放在心上。”
蘇越淡淡點了點頭,而後問道:“你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這房間裏有鬼,纏著你不讓你睡不成?”
他其實真正想問的是,老家夥究竟這輩子都做了些什麼事,夜裏才會膽怯弱成這樣,但是那樣顯得太過直接,很容易就會讓老東西下不來台,於是隻好換了個稍微委婉些的方式。
汪賢幹聲笑了笑,略作沉吟後,輕歎一聲苦笑道:“咱家啊,真是命苦啊……”
而後看著蘇越,開始道:“哥你是聰明人,定然很早就知道,這世界如果一個人出身貧寒,還無法修行的話,想要出人頭地的可能幾乎沒有。咱家便是這樣一個人,但是咱家真的不甘心,這一輩子就這麼渾渾噩噩過下去。”
“無法修行,卻又不甘心一輩子就這麼過去。這種想法雖然很可笑,但其實也並非完全沒有可能,事實上,這一條路自古以來就有,任何不甘平庸的廢人,也都能很容易看到這條路。”
自嘲的搖了搖頭,老家夥笑道:“這條路,咱家就算不明,哥你也知道。”
蘇越輕輕點了點。
他確實早就已經知道。這個世界和古代曆史一樣,所有的帝王深宮也會啟用宦官,但又和地球的古代不一樣,這裏可以修行,修行者擁有以一敵百的強大武力,所以宦官篡權的事情從未生。
而能夠完全杜絕宦官之禍,最根本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為王家啟用宦官時,都會有一個嚴格的限製——但凡出身門閥士族,或者擁有修行潛質的人,一律不可以進入後宮成為宦官,也不得自行淨身,否則定斬無赦,甚至還會牽連到九族。
在這樣的一條鐵律下,最後能淨身進入深宮大內,為家服務的,自然就隻剩下出身貧寒,且無法修行,原本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
有強大的武力作為基礎,同時又有宦官與大臣私下往來,一律視為謀反的鐵令,所以對於宦官,家向來比較信任,尤其是在第一帝國那種然龐大,權力又極為集中的地方,宦官更是成了王室用來與朝中大臣抗衡的一張牌,但凡能夠獲得皇家信任的,無一不是權力極大的存在。
與艱苦修行,一點一點獲得地位,以及一點點累積功勳比起來,這條路無疑簡單快捷了許多。但是,真正敢於走這條路的人向來都很少,原因很簡單——我想出人頭地,就是為了能堂堂正正的做人,都割掉了還怎麼堂堂正正做男人?
所以,除了極少實在想要改變現狀,或者被逼迫到不得不這麼做的人,沒人會願意去走這條即便握有權勢,也注定會被看不起的人。
很顯然,汪賢老家夥走的就是這條路。
“咱家走到今也不容易,這麼些年來,咱家不敢沒有做過壞事,但也自認還沒有到喪盡良的地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殘殺無辜,坑害忠良這種事情咱家萬萬也做不來。”
苦澀怯弱的笑了笑,汪賢自嘲道:“但就是這樣,咱家也不知遭到了啥報應,隨著這些年歲數越來越大,夜裏就越來越無法安睡。”
“每都是這個樣子?”聞言,蘇越不禁問道。
老家夥苦笑,搖頭道:“也不是,雖然睡不安生,但也沒有嚴重到這種地步,否則這樣鬧下去,咱家就根本就不用活了。”
“咱家也不是矯情的人,雖偶爾是會做噩夢,但也很少需要有人陪。”
蘇越不覺有些好笑,心想你若是這樣都還不矯情,那世上也就沒有矯情的人了,笑道:“那你也還是沒清楚你為什麼會這樣。”
老家夥苦澀笑容微微僵硬,逐漸變得認真了下來,道:“咱家也不知道為什麼,以往再鬧得凶的時候,咱家也沒有害怕成這樣過。但是,自打來到你們的這座王都,住進這院子裏後,咱家這幾就一直未曾消停,若非夜裏實在太折騰,咱家也不至於會招到他們那麼多人不喜歡。而今夜,也是這幾裏最不安生的一夜,咱家也不知道為什麼。”
“那這是為什麼?”
聽他這麼一,蘇越不禁更加好奇了:“難不成這屋子裏真的有鬼?還是因為我在外邊,你擔心我會一個不高興殺了你,所以感到害怕?”
汪賢重新露出些許笑容,輕輕搖頭道:“咱家膽子雖然,但神神鬼鬼那些東西,也還是迷惑不了咱家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咱家也很明白,既然不惜欠下你的君主的人情,把你討到這裏來,咱家自然就不擔心你會做那等事。別咱家和你沒仇,就算有,將來去了我大聖國京城,你也還有很多地方需要用到咱家呢,所以咱家一點都不擔心。”
“那這到底是為什麼,難不成,你一把年紀了還認床?”蘇越愈疑惑道。
汪賢搖頭苦笑,沉默好一陣後,才終於再次開口道:“或許,與老夫年輕時的一件事有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