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根刺

初冬的雷公山,夜晚已是涼意一片。WwWCOM

尤其在這個誰都知道會有大事生,隻是不知什麼時候生的時候,呼嘯吹拂而過的冷風中,仿佛總是帶著那麼一絲淡淡的、若有似無的殺意,令人畏寒。

山上生活多年,甚至就在這裏出生,在他們看來外麵的世界才不正常的人們早早便縮回了屋裏,無人再像往常那樣四處遊蕩,喝酒賭錢,整座雷公山在寒風中沉寂,飄蕩著一股風雨欲來的壓抑之氣。

究其原因,除了失去一員大將,卻沒能殺死要殺的人的老者不高興,也見不得別人高興,就是因為人們知道,即將有事生。

空毫無預兆的下起了雨,就像幾前的爆炸後,暴雨傾盆而至,將大火澆滅,使遼闊的原始森林免於災難一樣來得很突然,以至於走在半路上的二哥蕭然,來到黑虎堂時,衣衫已經被寒雨淋透。

不過他看起來還是和往常一樣頗有幾分翩翩風度,絲毫不顯狼狽。

走進黑虎堂,走過幾張空無一人的座椅,來到屬於自己的座椅前,他沒有坐下,而是看向上方黑虎壁畫下,那張蒙著黑虎皮的太師椅。

這張太師椅已經空了好些年,最近被一個外人坐了上去。

武長老輕輕抬起頭來,凝視下方一身儒衫的中年男子,問道:“你有什麼想的?”

二哥蕭然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當了這麼多年的二當家,卻連手下的人早已被軍隊滲透都視而不見,不得不,你很失敗。”武長老淡淡道。

“弟兄中有軍方探子,這是很多年前就已經出現的情況。這種事沒法查,也不好查,畢竟有的弟兄身份雖然不同,但感情卻是真的,隻要相安無事,就算不上什麼大事。”蕭然輕聲道,似是辯解。

“就算能夠清除,新的軍方探子也依然還會滲進來,這是根本解決不了的事情,所以很多年以來,弟兄們已經不怎麼在乎這個問題,隻要上了山,就是弟兄。”

武長老麵無表情道:“老夫沒有這個顧慮,老夫隻要一時的清淨就好。”

輕輕地笑了笑,蕭然點頭。

“你解決不了、不敢解決的事情老夫來替你解決,你隻需將名單交給我。”

收起笑容,武長老淡淡道:“你現在仍然可以拒絕,老夫不會強迫你。”

略微苦澀無奈地笑了笑,蕭然掏出一張寫滿了名字的紙遞了過去。

那夜沒敢上前,僥幸逃得一死的兩名神殿執事其中一人接過這張名單,雙手奉到武長老麵前。

“如何證明這名單不假?”武長老看了看名單,問道。

正了正身體,蕭然回答道:“項上人頭擔保。蕭某人要麼不做,要麼做絕,這一點還是能保證。”

“那你可以下山了。”武長老點頭道。

二哥蕭然並未轉身離去,而是沉吟了一下,道:“不過還是希望老先生能夠稍微手下留情。”

武長老眉頭微微一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沉默片刻後,臉色忽然一冷,暴起出手一掌拍在他胸口上。

蕭然立時吐血飛了出去,將黑虎堂大門轟然撞碎,然後趔趄著逃進雨夜……

這一夜,二哥蕭然逃下了雷公山。

按照武長老的法,他是欲將弟兄們出賣,被識破後叛逃,然而弟兄們都不是瞎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是被打傷才逃下的山。

至於為什麼激怒了武長老,隨後生的事情也已經告訴了所有人。

當夜,至少三十人被兩名執事,帶著早已叛變的人抓了起來,並在過程中同樣殺了好幾十人,其中便有五哥吳虎。

二哥逃離,三姐被囚,四哥六哥早已被那少年殺死,僅存的五哥也死在了兩條狗的劍下,一夜之間,寨子裏的主事人全軍覆沒!

很多人奮起反抗,但在醒悟境界強者的血腥鎮壓前,所有的怒吼都顯得是那麼的蒼白,尤其當一些拚死反抗者的家眷被帶出來,當著他們的麵開始屠殺時,這些落草當了賊,但義氣尚存的血性漢子,更是陷入了極大的悲憤中,人交戰後不得已放下了武器,跪在了那令他們痛恨不已的老者麵前。

這一夜,雷公山上死了近兩百人,逃了百餘人,而分散在兩座次峰上的據點,也同時遭到了清洗,被殺被抓者數十人,逃出僅十幾人。

一夜之間,這個困擾王朝數百年,巔峰時期戰力近三千,人口近六千,儼然已經展成一個部落的巨大匪營,受到了數十年來最大的一次損失。算上這段時間折損在嚎風山脈,和先後被請上來的“客人”所殺掉的,損失已經過六百。

這六百人都是經驗豐富,戰鬥力不弱的中堅力量,已經接近目前的三分之一。

而且,這隻是大清洗的開始,誰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會真正結束。

雷公山巨變的消息傳下了山,隨著探子的相繼逃出來,更加準確的情報也傳進了軍營,馬將軍緊急召來了手下的軍團,開始商討對策。

而作為親王特意前來看望,已經正式進入王朝上層視野的新近崛起人物,蘇越也受邀參加了此次會議。到得現在,他要做的事情已經不是什麼秘密,所以沒人覺得他不應該出現。

會議很瑣碎,也很複雜,不光要從一係列情報中,對今後的局勢走向做出預判,製定相應對策,就連是不是要借機將山賊打盡,奪回雷公山脈,也是一個很複雜的議題,因為這不僅牽涉到如何處置俘虜,尤其是婦孺的問題,還牽涉到萬一打盡後,如何守住雷公山,不再重蹈覆轍的問題。

總之,激烈討論到最後,會議內容已然出第四軍能獨立解決的範疇,進入禦前會議才能定奪的範疇。

於是,事情變得簡單了許多,馬將軍果斷拍板,決定將所有信息彙總後,交由上級,也就是國君和禦前大臣自己做決定。

全程蘇越一言未,隻是默默地聽。

會議結束後,軍官們相繼散去,蘇越卻被點名留了下來。

“老早就現你有很多疑問,想什麼便吧,沒什麼好忌諱的。”待最後一人離去後,馬將軍開門見山道。

蘇越笑著攤了攤手,表示沒什麼要的。

“讓你你就,不用忌諱。”馬將軍沒好氣道,做為一個軍人,他最見不得的就是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女人作態。

“那我可就真了。”

撓頭笑了笑,整理一下思緒後,蘇越道:“其實有一個問題我想不大明白,就是為什麼我感覺將軍,好像對能不能將山賊打盡不怎麼重視,反而對可不可以打盡看得很重要?按理來,奪回雷公山,讓王都西北恢複寧靜,是整個王朝都願意看到的事情,怎麼就……聽起來像是有人不願意看到?”

蘇越確實有些想不明白,原本以為隻是一件能力問題的事,搞到最後竟像是一件態度問題的事,如果僅是擔心處理俘虜、如何守住的問題,遠不至於會上升到,有人不願意看到山賊被除盡的地步。

所以這當中,定然還有別的更重要的原因。

他原以為這個問題會牽扯到某些不可言的因素,馬將軍不會回答,豈料馬將軍卻回答的非常爽快,沒有絲毫避諱。

“原因很簡單,不是你想的那麼複雜,雷公山的賊匪,並非你以為的哪位大人物一手造成,更沒人在背後撐腰。”馬將軍看著他笑道。

蘇越不由一驚,眼前壯得像熊的將軍果然是個厲害角色,這也能看出他心裏在想什麼。

幹幹笑了兩聲,蘇越垂下頭,暗暗決定以後防著點這位將軍。

似笑非笑看著眼前的少年,馬將軍也懶得再去戳穿他心裏那點九九,繼續道:“確實沒人有那麼大的膽,敢去給為患已久的山賊撐腰,但是王朝很多人都不怎麼願意看到山賊覆滅,甚至就連國君恐怕也拿不定主意,這已經不是秘密,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到底,誰家不會出個把敗類貨色,尤其是那些本來很受重視,最後卻行差踏錯的人呐,這樣的人即使已經不為家族所容,不為王朝所容,也總有人不忍見其身異處。”

蘇越頓時明白了,敢情那些出身高貴,但犯下重罪的人,大多都跑去雷公山當了賊。

見他終於明白,馬將軍不由笑了起來:“現在知道為什麼當初,你要替王朝奪回雷公山時,親王嘴上支持,卻沒什麼實際行動,隻讓你多等等吧?”

蘇越苦笑點頭。

“這事就是一根刺,不拔礙眼,拔了鬧心。”

馬將軍笑道:“別各大家族,就算王室,也不敢保證不會什麼時候出一個讓人又愛又恨的王子,事實上還真就出過那麼兩個,而且還在山上留下了後代,現在都還在。所以,即使現在沒有出,大家夥也都想給那些敗類,留一個最後的容身之地。”

“反正已經存在多年,王朝上下都已經習慣,那索性就這樣唄,隻要別鬧得太凶就好。所以曆代雖然不乏好大喜功的君王,但除了被一些二愣子鼓動的,還真沒幾個會真正對雷公山動心思,即使咱們現在這位是心係子民的千古明君,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下決心。”

到這兒,馬將軍笑容變得玩味起來。

“你就是那二愣子,不同的是,別的二愣子是鼓動王室去幹,而你……是打完招呼自己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