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太尉看著盧大夫驚懼不定的麵色,隻覺得一顆心忽上忽下,沒有片刻安寧,此時此刻,盧大夫的心也在翻江倒海的做著激烈的掙紮,猶豫了良久,盧大夫還是說出了實情:“太尉大人,恕草民直言,太尉的傷勢來得蹊蹺,草民行醫數十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梵太尉臉色一沉,冷冷道:“那盧大夫的意思是,本太尉的手,已經全然沒有治愈的希望了?”
盧大夫權衡再三,還是點頭道:“大人的傷口很小,但毒性卻十分猛烈,大人的手筋俱被侵蝕而碎,就算華佗再世,也不可能使得大人的手複原了!”
盧大夫沉默不語,梵婦人見梵太尉的臉色如同積壓了遍布的烏雲般嚇人,忙上前打圓場道:“大夫,你先行回去,我隨後會派人將看診金送到你的住處!”
盧大夫心中也隱隱覺得不妙,但若是欺瞞梵太尉,隻怕他更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盧大夫當下也不敢再做逗留,背上藥箱,再次作揖行禮,便快步退了下去。
盧大夫剛一走,梵太尉便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他臉上的肌肉不斷的跳動著,隨即一個揮手,圓桌上的茶盞器具應聲落地,碎了一地,其中一塊碎片,正砸在梵婦人的額頭,梵婦人隻感覺一陣銳利的疼痛襲過,梵婦人習慣性的拿手一摸,見到鮮紅刺目的鮮血,不由得嚇得臉色慘白,死死的咬著牙,不敢發出驚嚇聲,這個時候,恐怕梵太尉早已失去了理智,哪裏還顧及到自己是她的婦人!
梵太尉聲嘶力竭道:“來人!”
梵太尉話音剛落,便有一個將士快步走了進來,梵太尉血紅著雙眼,一字一句恨恨道:“替我追上方才離開的盧大夫,找個合適的機會,幹淨利落的了結了!”
梵婦人心尖一顫,忍不住脫口道:“老爺!”
“閉嘴,本太尉要做的事,豈容你多嘴多舌!”梵太尉沒好氣的轉頭,看見那將士正帶著探尋的目光看著滿地的狼藉,忍不住又是一陣暴怒,指著將士的鼻子道:“還不快滾!”
梵太尉猶是餘怒未消,恨恨的將腳邊的金鼎踢翻,隨即仰聲長歎,他的手廢了,他的仕途完了,梵太尉心中充斥著未知的恐懼,他睜開眼,看著滿屋大的富麗堂皇,想著也許下一刻,這些就會化作過往雲煙,他的心就猶如有一根刺深深紮入肉裏,怎麼也拔不出來。
與梵府此情的情形形成巨大反差的,莫過於合歡殿了,熹貴妃喜氣洋洋的坐在上首,看著殿內熟悉的一切,早已將冷宮中所受的苦統統拋諸在了腦後。
“呀,姐姐,這不是早春龍井嗎?”坐於下首的嫻妃輕輕抿一口茶,故作驚訝的大聲說道。
“妹妹果然眼裏過人!”熹貴妃眼角眉梢愈發得意張狂,“這龍井原先要到開春以後才有,但今年有茶莊改進了方法,這才得了這麼一點,也是太後她老人家疼我,將這些茶葉都賞給了我,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妹妹若是喜歡,姐姐分一些於你回去便是了!”
嫻妃似是受寵若驚道:“這如何使得,既是太後娘娘賞給姐姐的,姐姐還是自己留著罷!”
熹貴妃不在乎道:“隻不過一些茶葉罷了,妹妹莫要再推辭了!”
嫻妃將熹貴妃心情甚好,趁勢道:“姐姐,如今太尉大人立了頭一等功,福妃那個賤人又已自裁,這後宮的天下,以後便都是姐姐的了,姐姐可要好好抓住機會!”
說罷嫻妃話鋒一轉,語帶幽怨道:“等明年開春,便會迎來皇上登基後的第一場正式選秀,屆時,不知道又有多少名門閨秀,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會迎進宮來,妹妹比不得姐姐嬌豔動人,父家的聲望更是遠遠比不上梵太尉,隻怕天長日久,皇上早都記不得還有妹妹我這個人了!”
嫻妃說的淒苦,熹貴妃想起自己在冷宮中嫻妃為自己所做的點點滴滴,不禁動容道:“當日我落難之時,唯有妹妹你不忘昔日之情,對我施以援手,日後我若真能得了聖眷,自然不會忘了妹妹!”
嫻妃眼中含淚道:“姐姐,妹妹在這宮中,唯一可依靠的便隻有姐姐了!”
兩個人又惺惺相惜的說了好一會子話,這時候聽得珠簾響動,碧柳上得殿來稟報道:“嫻妃娘娘,梵婦人來了,說是有要事要找娘娘相商!”
熹貴妃激動的從座位上走下來,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母親來了,快請母親進來說話!”
嫻妃腦海裏一個激靈,見狀忙出言道:“姐姐,既是太尉婦人來了,那妹妹便先行退下,不妨礙姐姐與婦人說話敘舊!”
熹貴妃點點頭,嫻妃緩緩退了下去,正與走上殿來的梵婦人碰了個正著,那梵婦人雖然有意用發髻掩蓋,但還是隱隱透出了額上不小的傷口,再看那梵婦人整個人麵色憔悴,眼睛紅腫,全然是一副晦氣的模樣。
嫻妃心中湧起一陣快意的諷刺,怎麼,梵太尉居然這麼快就發現自己已成廢人的事實了嗎?這梵婦人即使是找到自己女兒這裏,隻怕也是無濟於事!
嫻妃挺直腰杆,麵上漾起恬淡的笑容,有意上前道:“梵婦人!”
可那梵婦人竟是與嫻妃擦肩而過,仿佛全然沒有聽到嫻妃對自己所說的話,失神落魄的向前走去,嫻妃不悅的皺起眉頭,但一想起熹貴妃聽到父親廢了的消息之後的震驚和頹喪,便又釋然的舒展開眉心,鼻子裏沒好氣的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熹貴妃早已命碧柳備下了梵婦人素日最愛的茶點,見梵婦人上的殿來,遠遠的便奔過去撒嬌道:“母親!”
梵婦人卻隻是怔怔的立在原地,沒有絲毫反應,熹貴妃心中隱隱覺得有些奇怪,抬頭便見到母親慘白的臉色,這才意識到事情不妙,忙追問道:“母親,你怎麼了?”
聽得女兒的詢問,梵婦人的心中的委屈和不安便如同開了一個口的洪水,決堤而下,梵婦人抹著眼淚哀哀道:“苒兒,你父親,你父親他出事了!”
梵婦人這句話說的異常艱難,聽在熹貴妃耳朵裏,熹貴妃卻是滿臉的不可置信,父親出事,這怎麼可能,父親一早便順利班師回京,更是得了太後娘娘不小的賞賜,好端端的,又怎麼會出事呢?
梵婦人見熹貴妃不信自己的話,又氣又急道:“你父親在行軍途中,不小心被毒蛇咬了一口,如今,兩隻手皆是廢了,不要說再提劍,就是握一隻杯子,也是不能了!”
“什麼!”熹貴妃一張俏臉頓時失色,方才的得意一掃而空,卻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慌亂和不安,熹貴妃喃喃道,“不,不會的,父親方才還是好好的,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忽的,熹貴妃似想到什麼一般,腦海中一個激靈,有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嚷嚷道:“我這就去宣太醫,有了太醫的醫治,父親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熹貴妃正要張口,梵婦人上前用力捂住熹貴妃的嘴,低聲道:“不,你不能這麼做!”
熹貴妃劇烈的掙紮著,她的力道之大,遠遠超過梵婦人的想象,梵婦人手上一滑,熹貴妃已經掙脫了她的束縛,激動的叫嚷著:“來人,來人!”
梵婦人狠狠一咬牙,對著這個自己素來最為心疼的女兒出了手,隻聽“啪”的一聲脆響,熹貴妃的臉頰上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掌,熹貴妃忽的清醒過來,帶著不甘心的恨意,看向梵婦人。
梵婦人眼中流下淚來,痛心疾首道:“苒兒,你好好想一想,若是可以請太醫,你父親何必這樣苦撐著,你若是請來了太醫,便等於將你父親雙手屆廢的事實公諸於天下,屆時,你父親如何還有顏麵和能力再做這個太尉,咱們梵家又如何支撐下去,沒有了梵家這個後盾,你的貴妃之位又怎麼能夠穩做下去!”
熹貴妃被梵婦人的一番話說的呆若木雞,身子一軟,便跌坐在冰冷的地麵上,眼中的神彩卻是漸漸的消散,自己複位尚且不足一日,難道,自己又要眼睜睜的看著這剛剛得到的一切,又再度失去嗎?
梵婦人痛苦的抹著眼淚,卻強作鎮定的按住熹貴妃那忍不住微微發抖的身子,堅定道:“你放心,這件事,暫時不會再有第四人知道!”
“可是,這麼大的事情,瞞著朝廷知情不報,萬一以後朝廷再派父親征戰,到時候,可再也紙包不住火了呀!”熹貴妃心中湧起難言的恐懼,無助的看向梵婦人!
梵婦人輕輕摩挲著方才打過女兒的麵頰,一字一句重重道:“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你現在唯一要操心的,便是如何做好你這個貴妃!”
熹貴妃停止抽泣,抬起頭,小聲道:“母親,事到如今,我該如何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