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太妃的眼神憤恨到了極點,眼中燃燒著能殺死人的熊熊烈火,式微絕美脫俗的容顏置身在麗太妃眼中的火焰中,卻是淡然無波,絲毫不以為意,目光平靜如水的直視著麗太妃。
式微渾然不覺身後射來的一道炙熱的目光,這目光的主人,正是那名灰衣將士,這名灰衣將士饒有興致的盯著式微,從式微出現的那一刻起,他便敏銳的察覺出了這個女子的與眾不同,他也說不清究竟是哪裏特別,但他的心,就是沒由來的動了一下,嗬,動心的感覺,從小到大,這還真真是第一次。
灰衣將士一眨不眨的盯著式微的一舉一動,這就是大興朝那個不得寵愛的皇後嗎?在他的直覺裏,這樣的女子不是長相平庸便是木訥呆板,可是麵前的這個女子,顯然不是這兩種,她甚至不用說話,隻是站在那裏,便已經讓人可以失了呼吸,如此聰慧傾城的女子,這個大興朝的皇帝居然會不動心,當真是奇怪的很。
式微今日身著藍琉粉緞裙,裙上繪著淡藍色的花朵,如雪的綢紗散散的披在身上,裙角邊幾點透明的珠花散散的裝點著,腰間一根透明絲帶三圈係住,臂上一根琉璃色絲帶係成一個蝴蝶結,眉心上繪出一朵銀蓮。溫婉柔和的發輕輕向上盤起,兩鬢的發鬆鬆的散落下來,一朵琉璃珠花斜斜地插在發髻上。一顰一笑之間,高貴的神色自然流露,讓人不得不驚歎於她清雅靈秀的光芒。
宮門處栽種雪白香花,風動自有花香來,灰衣將士竟有些恍惚,不知這香氣究竟是這花香,還是佳人身上傳來的香氣。式微如玉的耳垂上的水綠色纓絡吊墜,經風一吹,纓絡隨風晃動,鬢邊的海水紋青玉簪上明珠也在濯濯瑟動著,如嬌蕊一般,優雅淡然。曼立遠視,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灰衣將士不由得看得有些癡了,式微仿佛察覺到身後的視線一般,略略側身,灰衣將士連忙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心虛的低下了頭。
麗太妃口不能言,身不能動,隻能極力扭動著身子,表示著自己的不滿,式微淡淡一笑,對著押著麗太妃的將士道:“你將太妃嘴裏的汗巾拿走,本宮倒要看看,太妃嘴裏還能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來!”
式微隻是淺淺一笑,那押著麗太妃的將士便像著了魔似的,乖乖的將麗太妃口中的汗巾拿了出來,不遠處的梵太尉見到此狀,不由得更為惱怒,卻是有火不能發,隻狠狠的瞪著那名將士,心想著,等此事了了,本太尉定要你好看!
那名灰衣將士心中竟生出一絲不悅來,他被自己的反映嚇了一跳,難不成,他竟因為這個女子變的小心眼,吃味起來了?這個想法實在太可怕,女人向來是拿來玩玩的,若是當真,便是引火焚身,得不償失了,灰衣將士連忙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剛才的心動。
麗太妃憋了一肚子的邪火終於有氣可出,她冷哼一聲,竟是向式微吐來一口唾沫,那唾沫星子不偏不倚的正吐在式微手上,式微卻是麵不改色,隻拿出袖攏中的帕子輕輕拭去,隨即發生的事情,讓眾人簡直不敢相信,實在太過猝不及防!
式微揚手,狠狠地給了麗太妃一個耳光,式微揚聲道:“本宮尊你一聲太妃,已經是給了你天大的麵子,你叛亂謀逆之事,已是事實,你竟然不知悔改,侮辱本宮,本宮向來眥睚必報,這一巴掌,還是打輕了!”
“賤人!”麗太妃恨恨道,“想當年本宮身為貴妃之時,你不過還是一個繈褓中的娃娃罷了,竟也敢教訓起本宮來,實在太不知天高地厚,難怪無寵無愛,活該啊活該!”
“是嗎?”式微一改方才的溫和之色,眼神變得淩厲起來,一把揪住麗太妃的頭發,麗太妃頭皮吃痛,不住的謾罵著,式微卻忽然湊近麗太妃耳邊,壓低聲音道:“要活命,隻有一個辦法,裝瘋!”
說罷,式微再次揚聲反擊道:“本宮若無寵,又如何能穩坐皇後尊位,太妃還是好好想想,自己等會該如何收場罷!”
麗太妃被式微方才小聲的耳語怔住了,她很快明白過來,式微並不是真的要來落井下石,而是,而是為了救她!
眾人隻以為皇後和麗太妃口角之爭罷了,一時也無人敢上前去勸,灰衣將士眉頭微蹙,歪著頭靜靜的思忖著這一連串的事,直覺告訴他,事情一定不是表麵看起來的這樣,隻怕式微是有意為之,其背後另有深意,灰衣將士唇角輕輕勾起,這個女人,真有意思!從前自己自認為閱人無數,一直行走在百花群中,什麼樣的軟玉溫香沒有見過,但這個式微,卻與自己見到過的女子都不一樣,她的身上總是流露出一種致命的吸引力。灰衣將士握緊雙拳,眼中露出誌在必得的鬥誌!
“好了,太妃,本宮沒有時間與你再費口舌,你還是好自為之吧!”式微輕描淡寫的將汗巾複又塞回到麗太妃唇中,汗巾上再次傳來男子的汗酸味,麗太妃因為知道了式微的用意,整個人變得安靜下來,卻是不經意觸碰到式微不著痕跡的眼神,麗太妃腦中一個激靈,忙恢複到方才的激動,屈辱的搖著頭,喉嚨裏不斷發出痛苦難耐的嗚咽聲。
式微走至梵太尉馬前,神色淡淡,仿佛剛才勃然大怒的人並不是她一般,式微聲音如珠玉般好聽:“大人,本宮已經驗明正身,大人可以前去毓宸宮複命了!”
梵太尉陰陽怪氣的夾緊馬肚子,禦馬前行,式微看著揚塵而去的車隊,方才的笑容不複存在,整個人有些失神,她也不知方才的計策能否奏效,她沒有把握能救得了麗太妃,畢竟,在這件事上,太後是不會有一絲心慈手軟的!
毓宸宮。博山爐裏點著檀香,香氣嫋嫋,使人躁動的心不由自主的平靜下來,太後正襟危坐,這一刻,她的心裏竟是百感交集。
向嵐快步走進殿來,行禮道:“太後娘娘,梵太尉的人已經到了!”
太後揮揮衣袖,淡淡道:“讓他們進來吧!”
不多時,隻聽得腳步響動,梵太尉已經押了麗太妃上得殿來,梵太尉單膝跪地,底氣十足道:“微臣參見太後娘娘,微臣幸不辱命,已經盡數殲滅麗太妃餘黨!”
“梵大人做的很好,哀家自會論宮行賞,且起來說話吧!”太後幽幽道,“向嵐,帶梵大人去偏殿用些茶點!”
太後似乎有意要擱著麗太妃,隻當那麗太妃是個透明人一般,竟是正眼也不瞧一眼,隻慢條斯理的品著茶,麗太妃急火攻心,無奈對方根本不吃她那一套。
也不知過了多久,太後才故作驚訝道:“咦,這個人莫非是太妃妹妹?”
麗太妃麵帶薄怒的看著太後,太後卻是毫不在意,接著說道:“哎呀,太妃妹妹,你可千萬別怪罪哀家眼拙,你瞧你這發髻散亂,滿臉的煙土之色,哪裏有半分你平常的樣子,哀家還以為是哪裏來的犯了錯的宮人,要知道妹妹可向來都是雍容華貴,豔麗出眾的!”
方才她與梵太尉一起進殿,太後分明是看的清清楚楚,現下卻有意說出這番話來,無非就是要挫挫自己的氣焰,引自己發怒,麗太妃心想,你越是想看我出醜,我越不會讓你得逞,麗太妃隻是低下頭,絲毫不理會太後方才所言。
麗太妃被五花大綁的跪在地上,縱然她竭力裝得平靜,但攥的緊緊的雙手,還是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緒,太後用力扯下麗太妃口中的汗巾,麗太妃因為方才隱忍過度,一直死死的咬著汗巾,如今這汗巾上,赫然映著深深的牙印。
太後走下白玉台階來,狠狠捏住麗太妃的下顎,冷冷道:“你不願意看哀家,哀家卻偏要你看著哀家這張臉!”
太後鳳鬢依舊,金釵對斂,且有赤金鬆鶴長簪。眉間朱砂,複如從前。內襯繁複宮娟鮫紗製裙,外是朱紫色貢緞外裳,底下銀色水紋淩波裙裾,眉眼間依稀可以窺探到年輕時候的風華絕代。
想到這裏,麗太妃心中升起一股不甘和委屈,在太後沒有進宮之前,她曾是先皇最寵愛的妃子,就是先皇後,也得敬自己三分,她自持美貌,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直到當今太後的出現。
那個女子嬌豔動人,如同一朵開得極盛的牡丹,若說國色天香那也是恰如其分,沒有人直到她心中的嫉妒和失落,她看著從前屬於自己的寵愛,像沙漏般一點點流失,全部轉移到了這個女人身上,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她看著自己宮門上的“合歡殿”三個字,看著滿院盛開的紅色合歡花,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隻有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縱然她是貴妃又如何,縱然她是先將軍之女又如何,那也不能留住她想要的人的心。
她報複,她使盡一切手段,卻是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她的兒子被太後構陷,失去了爭奪皇位的機會,她被貶去封地,一去就是數年,她的母家,也因為她的失勢而轟然倒塌,大興望族,從此化為塵土。
她苦心籌謀這麼多年,卻依然還是鬥不過她,她甚至失去了唯一的兒子,變得一無所有,麗太妃頹喪到支撐不起全身的重量,她強忍著不讓心酸的眼淚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