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人,一直蹲在福妃的寢殿外,貼著梅花圖案窗紙上,留有一個極小的洞眼,乍一看去,根本不會被察覺到。
一直潛伏在黑暗中的這個人,正是小瑞子,小瑞子雙眸微眯,冷冷的看著寢殿內的一切,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帶著無盡的嘲諷。
這幾日,他一直密切關注著福妃的一舉一動,不管是什麼情況下,他總能見縫插針,將事情做的絲毫不露痕跡,這就是為什麼他能蟄伏在福妃和薑太醫眼皮下安然無恙這麼久的原因看,同時也是嫻妃為什麼如此重用他的原因所在。
這因為今日皇上出宮,小瑞子隱隱覺得今晚甚為關鍵,特意和原本值夜的太監對換了過來,從方才芳兒走出寢殿的那一刻起,小瑞子就明顯覺察出了不對勁,芳兒神情恍惚,哈欠連天,與平時大相徑庭,使出反常即為妖,小瑞子斷定,這其中必有蹊蹺。
但他倒也是個沉得住氣的,麵色如常的值夜,福妃今夜點的安息香味道似乎比平常濃烈了數倍,即使是站在殿外,小瑞子也能嗅到安息香濃鬱的香味。小瑞子到底在賭場上摸爬了幾年,對這些門道精通的很,想來福妃今日所用的安息香,是平日的數倍不止,既然如此,那福妃今夜,自然是會有所行動的了。
因著經常趁著采買的當口溜出去賭兩把,所以小瑞子的身上時常帶著醒腦丸,以防止被人耍詐亂了心智,沒想到居然再宮裏也能派上用場,小瑞子當下偷偷從袖攏裏摸出兩粒藥丸,一口塞進嘴裏,清涼微苦的味道立刻刺激到了大腦,小瑞子一掃之前的渾渾噩噩,立時變得清醒起來。
小瑞子再看看和自己一起值守的小豐子,那廝意誌薄弱,早已靠在牆柱上睡死過去,發出輕微的鼾聲,小瑞子到底謹慎,走近小豐子,輕輕喊道:“小豐子,小豐子,快醒醒!”
小豐子依舊睡得正好,絲毫沒有反映,小瑞子又拿手去推搡,小豐子竟是紋絲不動,小瑞子不由暗自心驚,這安息香果然厲害,看小豐子的樣子,怕是不到第二日是決計醒不來的。
小瑞子回頭看一眼黑壓壓的寢殿,裏麵很安靜,聽不到一絲異動,也沒有點蠟燭,種種跡象,好像都表明福妃已經睡著了,可是小瑞子不這麼認為,他握緊雙拳,強迫自己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這一夜,隻要有一絲疏忽,那福妃就會成為漏網之魚。
小瑞子躡手躡腳的走近殿角,吐一些唾沫手指上,輕輕地往那窗紙上戳了戳,小瑞子所選的地方也特別巧妙,這是瞄著梅花枝幹的地方,那枝幹本就是黑色顏料所塗,再混著夜色,根本看不出端倪。
小瑞子眼睛眨也不敢眨的盯著寢殿內的一舉一動,沙幔背後的人似乎十分安靜,然而這出奇的安靜背後醞釀著什麼,小瑞子和這沙幔背後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夜空中隱約傳來敲梆子的聲音,已經是子時了,通常宮中傳來敲梆子的聲音之時,便是宮門下鑰之時,小瑞子守在殿外,又冷又累,他下意識的裹緊身上的宮袍,恨得牙癢,這福妃倒也沉得住氣,近兩個時辰都毫無動作,小瑞子未免有些沮喪,興許福妃今晚不會有所行動了。
正當他準備放棄的時候,意外卻發生了,那輕柔的紗幔之後探出一雙素手,小瑞子看到如此動作,心一下子便收緊了,他屏氣凝神,靜靜的看著殿中之人下一步的動作。
沙幔微動,一個曼妙女子的身影緩緩從紗幔背後走了出來,雖然殿中沒有點燈,但接著微弱的月光和平時對福妃的熟悉,小瑞子斷定這個人正是福妃。
即使是在黑暗中,小瑞子也能感覺出福妃眼神中瀕發出來的淩厲,絲毫不見平日的柔弱無助,福妃警惕的觀察著周圍的動靜,直到肯定四周悄無聲息,福妃才放心的走至衣櫃,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黑色披風穿上,隨即戴上風帽,福妃這麼一打扮,連小瑞子也不大分辨的出來了。
一切準備妥當,福妃快步走至書櫃前,將書櫃上一個毫不起眼的八寶汝瓶輕輕向右一轉,讓小瑞子瞠目結舌的一幕便發生了,隻見那原本嚴絲合縫的書櫃,竟生生開出一個小口來。
小瑞子暗自心驚,他自認為是個八麵玲瓏之人,凡事總是比旁人多留一個心眼,但他在永福宮中當差這麼久,也從來沒有發現過這書櫃之後的秘密,看來,福妃正是要通過書櫃之後的這個密道,跟那幕後之人見麵了。
事不宜遲,這件事,得趕快告訴嫻妃娘娘才行,小瑞子接著夜色的掩映,快步離開永福宮,黑色的夜空,像一隻看不見的翻雲覆雨手,將一切牢牢操控在手掌心。
永安宮
嫻妃宮中依舊點著明亮的燭火,暗示著殿內之人還未歇下,大殿的美人榻上,靜靜的擺著一盤棋局,菊香在一旁不斷的添茶倒水,看起來忙碌的很,和那悠閑下棋之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嫻妃萬萬沒有提防到,這麼晚了,皇後居然還會到訪,甚至興致勃勃的相邀一起下棋,嫻妃雖然不情願,卻不好明麵上駁了式微的話,隻好讓菊香擺了棋盤出來,但終究嫻妃心思不在棋局上,因此這盤棋也就下的漫不經心。
菊香反正站著也是無聊,便打量起這棋盤上的廝殺來,嫻妃的棋風狠辣,這點菊香是知道的,隻見棋盤之上,皇後的白子已經被吃的零零落落,大有敗退之像。
菊香看一眼手執白子,若有所思的式微,因著是在宮中,所以式微隻作了家常打扮,將一頭水亮輕柔的長發那一根淺紫色絲帶鬆鬆束起,披於身後。身上著一件舒適的月牙白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
明明是這樣簡單的衣裳,穿在式微身上,卻端的襯得人衣似雪,人如玉,帶著纖塵不染的氣息,雙瞳剪水,眉眼盈盈,當真絕美。
式微麵對著自己棋盤之上的敗勢,卻是平靜的很,秀眉微微舒展開來,淡然的落下一子,隻這一子,便將嫻妃原本以為穩贏不輸的局勢給扭轉了過來。
嫻妃微微一愣,自己真真有些大意失荊州,原本以為最不起眼的地方,卻被式微巧妙的那一子盡數收了去,現下自己無論在哪裏落下一子,都會有輸的可能,她雖然表麵溫婉恭敬,但最是好強之人,如何能容得了自己落敗!
嫻妃的麵色隱隱有些不好看,原本溫柔秀美的麵龐上,露出一絲不著痕跡的不快,式微卻是輕輕一笑,聲音說不出的好聽動人:“妹妹果真棋藝動人,若不是妹妹有心承讓,本宮如何能與妹妹和棋呢!”
菊香有些愕然,看這棋勢,明明最後的贏家就是皇後娘娘,但她卻似乎毫不在意輸贏一般,隻說和棋,皇後娘娘才是真的有心承讓吧!
嫻妃的麵色略略緩和了一些,原本躊躇不定的黑棋便重新放回了棋碗裏,皇後接著笑道:“若不是妹妹心急了些,怎會給本宮這麼個可趁之機,說起來,還是本宮僥幸罷了!”
嫻妃心中微動,皇後的話似乎意有所指,自己今晚確實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抓到福妃那個賤人的把柄才好,上次被她狡詐逃脫,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叫她翻出自己的手掌心。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幾乎微不可聞,但落在嫻妃心裏,卻掀起一陣不小的漣漪,式微卻是麵色如常,平靜的很,隻端起茶盞,請抿一口茶水,上好龍井的清香頓時在口頰裏彌散開來。
菊香會意前去開門,嫻妃看一眼式微,卻不想式微也在看著自己,式微目光如炬,似乎洞穿了一切一般,式微移開目光,淡淡道:“想來門外之人,該是小瑞子!”
雖然因為晴兒的事,嫻妃不得不說出小瑞子,但她當時早就撇清了和小瑞子的關係,隻說小瑞子是因為救人,又因著自己的永安宮離永福宮最近,所以小瑞子才背著晴兒上門求救。但現下這麼晚了,小瑞子卻又來到自己宮中,一次可以算作是巧合,那麼兩次呢?
嫻妃不禁有些懷疑,皇後今晚是故意到自己宮中守株待兔來的,可她並不能明著將這些話說出來,即使是皇後已經篤定一切,她也不能承認,嫻妃隻是沉默,並沒有要回答式微話的意思,好在式微也沒有再追究下去。
其實式微隻不過是揣著明白當糊塗罷了,她早已洞悉了小瑞子是嫻妃身邊的人,嫻妃如今這般遮掩,隻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但現在,她並不像計較這些,她隻想知道,小瑞子帶來的信息是什麼?這才是她今晚守在永安宮中的真正用心。
小瑞子快步走進殿來,正欲請安,卻瞥見式微也在,心中一驚,忙低頭掩飾,一一向二人行了禮,隨即故作慌張道:“啟稟皇後娘娘,奴才今夜守夜,意外發現福妃娘娘不見了!式微見小瑞子言辭含糊,顯然對自己有所隱瞞,拔高聲音道:“小瑞子,本宮麵前,你最好將實情原原本本的說清楚,比如福妃是怎麼不見的,本宮想著,你應該很清楚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