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故人舊憶(一)

嫻妃的冷笑凝固在嘴邊,福妃,你不要忘了,你的飛鴿傳書,現在已經落在我手上了,你想毀滅證據,可沒那麼簡單,你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得心安,所以,我一定會讓你死。

嫻妃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卻透露出無比的殘忍,嫻妃輕聲道:“小瑞子,現下皇上可知道福妃小產之事了?”

小瑞子想一想,隨即道:“回嫻妃娘娘的話,皇上一直在禦書房和眾大臣議政,隻怕現在還不知道此事!”

還有一句話小瑞子沒敢說出口,他其實很想說,若是皇上知道了,必定不管不顧,早就去了永福宮了。

嫻妃重新坐下,氣定身閑道:“很好,既然如此,小瑞子,你現在就去禦書房門外等著,等大臣們一出來,你就趕緊就去告訴皇上這件事!”

福妃,既然你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那本宮自然要成全你的心意,將這件事鬧得越大才好。

黑雲壓城城欲摧,空中不知何時,已經遍布烏雲,整個皇城,都陷入一片突如其來的黑暗之中.

啟曜一雙黑不見底的雙眸微微閃動,他始終坐在禦書房上首,冷冷的看著禦下的一幫重臣,或誠惶誠恐,或互相推諉.

整個大殿也隨著外麵的天氣變得陰暗下來,眾人愈加分辨不清啟曜此刻臉上的神情,隻覺得氣氛一下子冷凝到了極點.

啟曜的聲音,就在眾人陷入揣測之中的時候,啟曜的聲音適時響起:“崔大人,朕給你的三日之期,已經到了.”

崔尚書的額上全是細密的冷汗,他卻根本無暇去擦,此刻崔尚書的心裏,已經把那慕容文史罵了個遍,這老骨頭,明明身子已經是風中燭火,嘴卻硬的很,怎麼也不肯認這莫須有的罪,就在昨夜,納容文史已經被自己折磨死了,可是,他即使是死,也未曾承認下這罪名,是他,顫抖的上前,在那自己命人寫好的認罪書上,蓋上了納容文史的指印。

崔尚書跪下道:“回皇上的話,納容文史已經認罪。”

說罷他從袖攏裏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認罪書,雙手呈上,小南子上前接下,啟曜卻絲毫沒有要看的意思,隻話鋒一轉:“既然納容文史已經認罪,那崔尚書,你親自帶人將納容文史帶上殿來,朕還有話要問!”

崔尚書害怕極了,他能聽到自己狂亂的心跳,汗水滴落在光滑的鏡麵上,他從那大理石的地麵上,看到自己一張扭曲了的臉,崔尚書心一橫道:“回皇上的話,納容文史本就病入膏肓,現下得知罪行暴露,惶恐至極,竟於昨夜死了。”

崔尚書想到慕容文史那雙仿佛洞穿一切的雙眼,冷不丁打了個冷顫,他的記憶,飄飄忽忽的又回到了那個晚上..

那個晚上,他將納容府上所有的人一個不落,都押著帶回了內務府裏最隱秘的大牢,這個大牢,是專門對付朝廷要犯用的,所以可想而知,裏麵的刑具幾乎是應有盡有,隻有你想不到的,這個屋子裏,有的是讓犯人乖乖開口說話的手段.

可是這些手段用在慕容文史身上,似乎全都失了效,他不是個文人嗎,怎麼會這樣的軟硬不吃,.這點讓崔尚書恨得幾乎是咬牙切齒.

一旁的炭火燒的發紅滾燙,冒著”嘶嘶”的白煙,崔尚書不假他人之手,拿起鐵烙子,用了十分的力氣放入炭火盆裏,直到那鐵烙子燒的變身通紅,那股灼人的熱浪,使得隻是站在邊上的崔尚書也已經覺得似乎要被烤化了般,他滿意的拿起鐵烙子,臉上帶著森冷的笑意,一步步向納容文史逼近.

納容文史的上衣已經被人毫不留情的剝了下來,露出單薄的身子,看他這個樣子,怕是早已經病入膏肓了,此刻不過強撐著罷了,崔尚書心底越發不屑,他就不信,沒有人看到這鐵烙子會不害怕,要知道,那種看著自己皮肉分離,血肉生生掉下的恐懼,不是每個人都能禁受得住的,何況是等同廢人的慕容文史.

灼熱的氣息,已經逼近納容文史身側,可他始終隻是閉著雙眼,一言不發,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他居然一絲一毫向自己求饒的意思都沒有,實在太可恨,崔尚書忽然覺得,自己在這個人麵前異常渺小,就像當年,他們同為書生意氣的時候.

納容文史和崔尚書少年時候,都曾在天齋書院求學讀書,崔尚書自問才學不凡,不輸於任何人,又是縣太爺親自舉薦上來的,一時間自然是風光無限,直到納容文史的出現.

崔尚書雖然才學了得,但到底是從偏遠巴蜀的小地方而來,再加之他的容貌十分平常,並不如盛京的書生清秀俊朗,意氣風發,因此一些看他不順眼的書生,常常因為這個原因肆意的挖苦崔尚書,漸漸的,這件事就成了崔尚書的一個不能言說的心病.

他暗地裏曾無數次安慰自己,縱然自己先天不足,但他的才華卻是誰都不能否認的,他所作的詩詞歌賦,常常為人稱道,有一些甚至還被一些惜才的達官貴人買去當作收藏,這份榮耀,使得崔尚書的心裏,又有一些驕傲和欣慰,他就這樣,在極大的自卑早就的極強的自尊中掙紮的活著.

可惜,崔尚書的美夢,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這個美夢,就被一下子擊得支離破碎.

隻因為,納容文史,正是前朝大學士郭懷親自舉薦的,要知道,郭懷是何許人也,向來清高的很,寧折不彎,隻要是他不願意做的事,遍絕對沒有人可以勉強的了他.

據說有一次郭懷開了一個詩畫募捐會,請了京城所有有頭有臉的名流,想用募捐得來的錢,廣開學堂.

郭懷的詩畫,在當時幾乎是一票難求,聽到這個消息,盛京的圈子幾乎都震驚了,很顯然,所有人都不願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爭先打聽,早早的便去了郭懷府上.

此刻的郭懷,端坐與書桌前,有童子端了水盆過來,郭懷將手浸泡在水盆中,反複清洗,文人的手,本就白皙修長,郭懷的手便是如此,生得簡直比女子的手還要柔若無骨許多,膚色更是白皙異常.

郭懷麵上的表情十分嚴肅認真,隻從他這表情裏,眾人便可以看出郭懷這個人對丹青的無限尊重與喜愛。

郭懷手拿狼毫,站在郭懷左側的童子早已挽起袖子,在那青玉硯台上磨起墨來,右側的童子則取過紅泥小爐上煮沸了的水,將一排做工極其精致小巧的紫紗茶盞排開,然後拿起銀筷子,從青花瓷的茶罐裏取出幾撮茶葉,均勻的分配在每個茶盞裏,隨即優雅自得的在茶盞裏一一注入沸水,茶葉上下翻飛,明媚的在茶盞裏書卷開來,茶盞上方,縈繞出撲鼻的茶香,似蘭花開放時的芬芳,令人陶醉。

童子微微一笑:“諸位請先用茶,待學士將畫做好之後,自然會呈與諸位看的,請諸位耐心等待片刻。”

眾人聞言一一接過茶盞,品茗起來,隻覺得那茶水十分甘冽,伴著頂級雲霧撩人的清香一層層在舌尖漾開。

人群中有頗為懂行的道:“這茶水並非普通的泉水,而是初冬第一場雪融化後貯藏起來的雪水,這一場雪最為幹淨,也最適合泡茶。”

眾人皆歎這郭大人就是與眾不同,連著品茶都是匠心獨運。

就在這時,郭懷已經完成畫作,站起身來微微一笑:“這位公子果然好眼光,那郭某的第一幅畫,便由公子先拍吧。”

這位僥幸猜中的公子當下欣喜若狂,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那潔白的宣旨上,畫著的是月光下的池塘,平靜無波,宛若一麵鏡子倒映著天上的雲和月,眾人甚至還能透過那池水,看見美麗的月暈,池塘上開著天天荷葉,荷葉之間盛開著姿態各異的清荷,明明是極其清幽的意境,可偏偏,在那荷葉之間,忽的跳出一條躍然水麵的小魚,似乎下一刻就要泛起漣漪,打碎這麵鏡子,給人無盡的遐想。

“妙,太妙了!”眾人不約而同的稱讚出聲,而那位率先得畫的公子,更是開出了一千兩銀子的高價買下,郭懷並不自己去接,而是由童子上前接了,當著眾人的麵,盡數放到募捐箱裏。

接下來,眾人都一一排好了隊,每個人都翹首以待著,希望能早一點輪到自己,郭懷卻似乎根本不察眾人的反映,隻是安靜的坐著,不急不躁,用心的作著畫。

忽然之間,人群之間起了一陣騷動,可是待眾人看清那蠻橫擠隊的人時候,都不約而同噤了口,隻因這個人不是別人,恰恰是那是功高蓋主的定國公。

定國公穿過人群,走至郭懷麵前,指著國壞快要畫完的畫作道:“這一副我要了,賣給我。”

郭懷頭也未抬,淡淡道:“這幅畫尚未完成,還需要半個時辰。”

定國公看著郭懷畫作上,分明已經躍然而出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場景,當下扯著嗓子道:“我很忙,我等不了這麼久,這幅畫在我眼裏已經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