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自亂陣腳

式微從回憶裏回過神來,眼前是太後那張靜靜看向自己的臉,式微意識到自己已經微微失態了.

式微及時轉移話題道:“母後,兒臣今日前來,其實是有事要向母後稟報.”

太後揚眉道:“哀家如今身子不好,後宮瑣事,向來都是由你自己裁奪,今日你說出這樣的話來,想必此事非同一般了.”

式微微微一笑道:“倒也不是多麼要緊的事情,前日福妃來本宮這裏回了話,說是她現在有孕在身,想為腹中孩兒積福,所以賞了貼身婢女晴兒出宮的恩典.”

太後聽到此,漫不經心道:“她向來身子孱弱,自從懷孕以來就一直懨懨的,這不好那不好的,福妃這麼做,無非是給自己求個心安罷了.”

式微似是無意道:“母後說的極是,福妃妹妹自打懷孕以來,聽說胎像一隻不穩,這兩日還有漏紅的跡象,雖說那薑太醫醫術高明,但終究隻是一個人,難免有照顧不周的地方,所以臣妾立即差了溫太醫去福妃妹妹那兒瞧瞧,但那薑太醫連殿門也不讓溫太醫進,更沒有去回稟福妃妹妹,而是直接擅做主張將溫大人趕了出來,言辭間還頗為不敬,兒臣實在想不明白,薑太醫為何如此?”

式微見太後眉心已經蹙起,知道太後已經覺察出了不對勁,於是接著道:“難不成是那溫太醫保不住福妃妹妹的胎,又怕旁人得知性命不保,所以執意攔著?”

雖說太後對福妃平日的作為頗為不滿,但此事終究關係到皇嗣,此刻如何還能心平氣和,當下勃然大怒道:”這薑太醫也未免太過膽大包天,向嵐,傳人去請了薑太醫前來回話.”

這最後一句,太後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太後的忍耐力,顯然已經不多了.

式微接著道:“還有一事,兒臣也不得不如實稟了母後.”

太後強壓下怒火,抬手道:“皇後但說無妨.”

式微接著道:“本來兒臣也以為晴兒是被福妃妹妹提前送出宮了,但就在幾日前,嫻妃妹妹告訴了兒臣一件蹊蹺之事,嫻妃告訴兒臣,晴兒根本沒有被送出宮去,而是被薑太醫設計推下了水井.”

太後眉心”突突”的跳著,太後脫口而出道:“又是薑太醫,那這晴兒,可是死了?”

式微並沒有將嫻妃告訴自己的那般說辭和盤說給太後聽,式微隻字不提嫻妃刻意強調的是福妃指使薑太醫這件事,而是避重就輕的隻提了薑太醫.

拔出蘿卜帶出泥,隻要揪出薑太醫,那自然也會暴露福妃,式微當然知道嫻妃丟給自己的是個燙手山芋,可直到現在,她都隻是就事論事,絲毫沒有針對福妃的意思,仿佛隻是一心一意為福妃的身子著想罷了.

式微接口道:“晴兒命大,落井之時,恰恰被在雜物房整理東西的小瑞子發現,並趁著無人之際救了下來,因著當時夜色已深,晴兒又危在旦夕,所以小瑞子帶著晴兒,去了嫻妃妹妹那兒求助,茲事體大,嫻妃第二日便來回了兒臣,兒臣思慮再三,那薑太醫畢竟是福妃妹妹身邊的,若是兒臣命人帶走,隻怕會引起福妃妹妹誤會,所以兒臣這才來回了母後.”

太後此時已經十分相信式微所說的話,更隱隱覺得,這個薑太醫身上,一定有問題,太後手背青筋暴露,緊攥的手背已經泛白.

永福宮.

福妃此刻正是心情大好,因著昨日啟曜告訴自己,太後已經答應晉封自己為皇貴妃,這樣的殊榮,使得福妃覺得自己在式微麵前又挽回了麵,而且,身居高位,意味著她有更大的權力和方便為啟逸辦事,也可以,更好的保護他們的孩子.

想起啟曜那張深情的麵龐,福妃的心情又變得複雜起來,她極盡所能的對啟曜好,來減輕自己的不安,因為她深知,她現在所做的每一步,都是逼啟曜一點點走向絕境.

那種良心上深藏的不安,使她每每午夜夢回,總不由自主濕了眼,隻怪老天太過殘酷,讓每個人都身不由己,無法圓滿.

薑太醫抬起雙眼看一眼心事重重的福妃,冷哼一聲,像是看穿了福妃的心思般嘲諷道:“我勸娘娘最好將不該有的心思好好收起來,否則,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

福妃恨恨的看一眼薑太醫,垂眸不語.

薑太醫收回係在嫻妃手腕上的紅線,冷冷道:“娘娘胎像一切皆好.”

這個時候,芳兒掀了簾子進來,打斷了福妃的思緒,福妃回過神來,警覺道:“何事?”

芳兒福身道:“娘娘,太後身邊的向嵐姑姑前來傳話,請薑太醫過去毓宸宮問話.”

福妃心中一沉,好好的,太後召薑太醫過去做什麼,.這個時候,皇上又在禦書房議政,自己決不能貿然前去打擾,再者,若是自己執意阻攔薑太醫前去問話,隻怕啟曜也會瞧出不對來.

福妃的心有點亂,她抬眼看一眼薑太醫,發現對方的臉色也是陰晴不定,顯然對於太後召見這件事,薑太醫也很意外.

隻是,眼下的情勢是不去也得去,太後何等精明之人,隻怕稍有不慎,便會露出馬腳,福妃忽然生出不好的預感,她的直覺告訴自己,這件事怕是與晴兒有關.

晴兒的屍體沒有找到,這件事一直壓在福妃的心頭,會不會,晴兒,根本就沒有死?

這個大膽的念頭讓福妃心中大駭,她的視線和薑太醫的碰撞在一起,薑太醫的眼神告訴福妃,他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起.

向嵐是太後身邊的紅人,福妃再得寵,也不能晾著向嵐在殿外這麼幹等,薑太醫知道敵人已經有所心動,避也是避不過去的,當下隻得硬著頭皮起身.

福妃哪裏想得到,其實這禍是她一手闖出來的,自從那日啟曜和太後為自己晉升皇貴妃之事起了爭執後,她便借口身子不好,甚至有漏紅之兆躲避請安,她原本以為這樣一來便能免去直麵式微和太後的機會,卻萬萬沒有想到,式微居然會由著自己這句話,順理成章的做起文章來.

福妃此刻已經是忐忑不安,她在寢殿內來來回回的踱著步子,卻始終想不出解決辦法,她原本因為晴兒的事情,已經不敢再輕舉妄動,但今天的事情已經是十萬火急,自己不得不鋌而走險.

福妃打定主意,快步走至幾案前,拿起朱毫,在潔白的宣紙飛速的上落下一行字,隨即福妃走至鴿籠前,將鴿子抱了出來,嫻熟的在鴿腿上綁上自己剛剛寫好的紙條.

鴿子撲騰兩下翅膀,不辱使命的飛了出去.

福妃對這隻鴿子抱著滿心的期待,卻不想,暗處卻已經有一張大網,一直在等著她上鉤.

嫻妃守在宮牆角落處,不耐煩的蹙眉,心中對式微的話鄙夷不已,她不是信誓旦旦的說福妃今日一定會有所行動嗎,自己等了這麼久,也沒見永福宮那裏有什麼異樣的.

嫻妃站得太久,腿早已經酸麻了,她朝著小瑞子和菊香擺擺手道:“看來今天不會有什麼收獲了,回宮罷.”

就在嫻妃失望至極,菊香忽然指著永福宮夫人方向道:“娘娘,娘娘快看,有隻鴿子飛出來了.”

嫻妃激動起來,丟了一記眼神給小瑞子,小瑞子敏捷地爬上宮牆,待那鴿子飛至宮牆處的時候,上前奮力一撲,一把就將鴿子緊緊抓在了手中,福妃暗自想到,看來這賭徒也不是全無用處,至少一雙手因為練骰子而變得靈活無比,否則,現在換作是別人,根本無法捉住這隻鴿子.

小瑞子從牆上跳下地來,獻寶似的將那隻鴿子交給嫻妃,嫻妃湊的近了,這才發現那鴿子腿上,赫然拿絲線綁著一張紙條.

菊香心中暗自佩服起式微來,這皇後娘娘真當是神機妙算,隻不知她到底是使了什麼手段,讓本來一直按兵不動的福妃,倉促間就慌了手腳.

嫻妃已經將那紙條取了出來,打開一瞧,那紙條上寫著一行小字::情況有變,速尋機會進宮商議.

情況有變嫻妃還能猜出是什麼意思,但速尋機會進宮就耐人尋味的多,福妃讓誰尋機會進宮,又到底是商議何事呢?

嫻妃眉頭擰緊,看來福妃身上的秘密,遠不止那個“孽種”這麼簡單,嫻妃除去幸災樂禍,她的心底,還隱隱有一種急於抽絲剝繭的衝動.

那邊薑太醫已經到了太後寢殿,薑太醫對著太後和式微一一行了禮,他的視線無意觸到式微的,忽地心頭一跳,那雙眼睛,明明澄澈似水,卻不知為何,無端端的透出一股冷意出來,就好象一把鈍刀,雖然不鋒利,但割下去時那種要死不死的撕扯之痛,卻更加磨人,直叫人生不如死.

薑太醫渾身打了個激靈,太後卻已冷冷拋下話來:“薑太醫,哀家聽說福妃這兩人胎氣不穩,甚至漏紅了,你好好給哀家解釋解釋,你到底是如何給福妃保胎的?”

薑太醫聽到這話,心中又氣又腦,福妃那個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為了逃避請安,竟然編出這樣的渾話,這下,自己要如何對太後解釋才好?

薑太醫不岔道:“回太後娘娘的話,福妃娘娘是因著當日過度傷心焦慮而傷了胎氣,並非微臣保胎不當,請太後娘娘明察!”

太後用力一拍桌子,言辭厲色道,臉上冷笑不止:“照薑太醫的意思,是哀家害的福妃漏紅了,一切都是哀家的過錯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