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臉上的笑意始終是淡淡的,安靜地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似是等著福妃先開口一般.
福妃一雙水眸不著痕跡的環顧四周,隨即笑道:”皇後娘娘的坤寧宮果然與眾不同,嬪妾瞧著哪裏都新鮮的很,嬪妾還聽聞娘娘的寢殿中放有番邦進貢的七彩鳳凰像,那可是百年罕見的珍品,不知嬪妾可否有幸一看?”
說完這話,福妃緊緊盯著式微的臉,式微甚至連猶豫都未曾猶豫,朗聲道:“既然妹妹如此好奇,那本宮就帶著妹妹去寢殿看看罷.”
式微的神色相當落落大方,這讓福妃忍不住心頭一緊,難道是自己猜錯了,既然晴兒不在皇後宮中,那她會在哪裏,就算是死,也得死要見屍,這一切未免太過詭異,實在大大超過了福妃所能預計到的.
福妃隨著式微的步子,緩緩走向寢殿,式微的寢殿並不如福妃想象中的精致高貴,相反,這樣的寢室實在太過簡單,若不是式微引著她來,福妃一定會覺得自己是走錯了地方.
藕絲吊窗前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書案,案上磊著各種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一邊設著鬥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的白菊花。西牆上當中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幅對聯，乃是顏魯公的墨跡.
寢殿當中以玉色屏風做隔,透過那屏風,隱約可見妝奩梳具,以及那檀香木的架子床上掛著的淡紫色的紗帳，整個房間顯得大方簡單而又不失典雅.
整個房間一目了然,顯然晴兒不可能藏在這裏,福妃有些失望,式微見狀,微微一笑,淡淡道:”妹妹不必心急,本宮隻是覺得,這七彩鳳凰與房中擺設不甚相配,因而讓翠珊先行收進倉庫了,本宮這就吩咐翠珊去了你,妹妹且等一等.”
即使福妃並非真的想要看這番邦進貢的七彩鳳凰,但是現下聽到式微如此說,也忍不住心驚起來,這七彩鳳凰乃是難得一見的稀罕之物,若是自己得了它,想必是要放在殿內日日賞玩的,隻是這鳳凰寓意萬凰之王,宮中自然隻有皇後配擁有,自己縱然滿心渴望,也是可望而不可及,若是啟曜真將這隻鳳凰賞給自己,隻怕不但是朝野之上,乃至民間,都會心生憤恨,民怨一旦爆發,那後果絕對不堪設想,何況自己在啟曜麵前,一向是聽話識體的,又怎會讓啟曜難做呢,她如此之舉,.隻會讓啟曜心生憐愛,從而加倍的補償自己.
可是,自己那般心儀的寶物,在式微這裏,竟然變得不足一提,福妃有些氣悶,她是真的不在乎,還是說,從小到大看過的稀罕貢品太多,所以變得不屑一顧了.
在式微淡然的神情麵前,福妃忽然覺得自己低到了塵埃裏,可是很快,她便一掃心中酸意,她再高傲,再美麗又有什麼用,終究是個無寵之人罷了
趁著翠珊去取七彩鳳凰的空當,福妃施施然走到式微書桌前,左顧右盼後,她的眼神落到了式微早上剛剛畫好的花卉上.
福妃對著畫卷讚歎道:“皇後娘娘的丹青果然精妙,瞧瞧這芍藥真像是活了一般.”
式微淡淡道:“福妃妹妹謬讚了,本宮到底還是畫藝不精,所以才讓妹妹將本宮所畫的牡丹誤看作了芍藥.”
福妃心中暗自得意,她當然知道這畫上畫的就是牡丹,但不知為何,她下意識的就說出了這番夾槍帶棒的話,她盯著那張堪稱完美的臉月就,就越要給這個一出生便尊貴的女人一點顏色看看,你不是國母嘛,可你隻配畫出這芍藥,而非那真國色的牡丹,福妃這話,分明是意有所指,暗示式微不得寵愛,空有其名罷了.
式微隻是微微一笑,並無一絲惱怒之色,與福妃這點小心思相比,式微顯然更有高出一籌的氣度.
就在這時,彩螢掀開簾子進來通報道:“皇後娘娘,向嵐姑姑來了.”
式微擺手道:“快請姑姑進來說話罷.”
向嵐進得殿來,看見福妃也在,心中不禁頗感意外,但麵上卻絲毫不曾表現出來,隻是福身道:“奴婢參見皇後娘娘,福妃娘娘.”
“姑姑不必多禮.”式微對著彩螢道,“去沏三盞茉莉花茶來.”
說罷式微對著福妃歉疚道:”方才本宮隻顧著與妹妹說話,倒忘了吩咐看茶,本宮一時疏忽,還望妹妹不要生氣才好.”
福妃麵上笑得純善無比:”嬪妾怎會!”說著這話,福妃隱藏在袖中的雙手已經不自覺的攥緊,式微分明就是故意的,她顯然早就知道向嵐姑姑約莫這個時辰會來坤寧宮,所以索性等到向嵐來了一起看茶,皇後步步小心謹慎,自己根本無計可趁,皇後此舉分明是要找個證人,皇後再怎麼記恨自己,也不會蠢到當著向嵐的麵在茶水裏動手腳,所以,福妃根本沒有可能在這茶水上做文章.
皇後娘娘好精的算計!福妃氣悶得身子微微有些顫抖,可惜,這隻是開始而已,讓她意想不到的事情還在後麵.
向嵐笑道:“皇後娘娘,太後娘娘差我來問您的那幅盛世牡丹可畫好了,若是畫好了,奴婢今天也好取回去交差.”
式微似是無意掃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福妃,福妃的臉色,這時候已經隱隱的有些不好看,卻還兀自強撐著,式微收回目光,輕聲道:“許是式微畫技還不夠精湛,方才福妃妹妹就將這牡丹誤認作了芍藥,若是將這幅畫送給番邦,豈不是會貽笑大方!”
福妃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方才竟然會弄巧成拙,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隻是想借題發揮,狠狠羞辱式微一番,卻不想式微這幅畫,竟然是送給番邦的,能作為交換之禮送給番邦,那式微的畫自然是上好的,否則怎能當作禮物,還顯然是一份很貴重的禮物!
福妃方才的話,分明是扇了她自己一個大大的耳光,她的話分明是暗指她自己目不識丁,牡丹芍藥居然都分辨不清,還毫不知羞的對著式微的畫作妄加評論,簡直是班門弄斧,真正貽笑大方的,是她自己.
一想到此,福妃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白皙的臉一下子變得滾燙,雙頰微微泛紅.
向嵐清清嗓子道:“許是福妃娘娘看慣了芍藥,一是認不出牡丹也是有的.”
這句話看似是在為福費解圍,但聽在福妃耳朵裏,卻覺得分外刺耳.
向嵐卻沒有要停止的意思,清清嗓子接著道:“福妃娘娘有所不知,皇後娘娘的丹青之作,不消說是在京城,就算是整個大興朝,也是極為出挑的,皇後娘娘的畫作中,其中又以牡丹最為傳神,這不,太後娘娘寢殿中就掛著一幅呢,皇後娘娘曾對奴婢說過,就算是宮中的畫師,也難及皇後娘娘一分功力,那番邦使節此次進京,便存了慕名求畫的心思,非要皇上賞她一幅皇後娘娘親手所繪的牡丹作為回禮呢!”
什麼,福妃心中隻覺翻江倒海,一浪高過一浪,她不信,絕不相信,番邦獻上那麼珍貴的七彩鳳凰,卻隻要式微的一幅畫作作回禮,可見式微的畫豈知是千金難買,簡直是無價之寶,福妃的心裏一時五味陳雜,有不平,有嫉妒,還有不甘.
向嵐沉醉的看著那幅畫卷,隻覺得有數朵牡丹在自己麵前競相綻放,真真是應了那句“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實在是太美太美了.
等福,向嵐已經將那畫卷小心翼翼的收好,再次福身道:“奴婢告退.”
留下愣在原地的福妃,麵色慘白,一言不發.
這個時候,翠珊帶著兩個太監抬了那七彩鳳凰進來,那灼灼生輝的光彩,逼的福妃不敢正眼相對.
那七彩鳳凰以黃金做基,以無數真的孔雀毛做成孔雀開屏的樣子,十分絢麗奪目,最奇的還不在這裏,做獨特的莫過於那鋪開的雀尾上,鑲嵌著無數嬰兒拳頭大小的寶石,有紅色,有黃色,有藍色,個個質地純正,毫無一絲雜質,隻在殿中,便已散發出炫目奪人的光華來,若是呈現在陽光下,可想而知,它會有多麼瑰麗無雙.
這隻鳳凰,頭高高的養著,黑瑪瑙做的眼珠裏,映出福妃一張頹喪的臉,要知道,她剛剛進宮拜見的時候,還是無限的驕傲與得意.
福妃本是來式微這次刺探晴兒的下落,卻不想生生憋了一肚子氣回去,這個結果,式微也沒有料到.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這句話,絲毫不差的落在了福妃身上.
式微看著福妃氣急敗壞離去的背影,.隻一笑置之.要知道,這隻是暴風雨的開始而已,她下一個要等待的人,便是嫻妃了,隻是不知嫻妃又要在自己麵前如何做戲呢?
從始至終,式微連看都沒有看那七彩鳳凰一眼,隻是揮揮手,淡淡道:“將它放回原地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