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太醫變得一頭霧水起來,他上前道:“再好好找找,一定要找到晴兒的屍體。”
太監神情古怪的看了一眼薑太醫,薑太醫這才意識到,自己麵上的表情太過緊張了,他咳嗽一聲,似做無意道:“本太醫隻是怕晴兒姑娘受苦,天寒地凍,泡在水裏久了,難免她泉下難安。”
太監張張嘴,剛想再說,其他人已經紛紛回來了,麵對薑太醫眼裏的質疑,眾人隻是不約而同的搖頭,誰都沒有找到晴兒的屍體,可是,那井麵上漂浮的繡鞋,又分明預示著晴兒已經落水,可是,現下卻是死不見屍,縱然是青天白日,陽光甚好,也讓每個人心頭難安,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戰戰兢兢的恐懼。
薑太醫一拂衣袖,冷冷道:“本太醫親自去瞧一瞧!
薑太醫大步衝到側院的水井邊,拿起眾人方才打撈用的竹竿,就要向井探去,可是當他的視線觸及到深不可測,泛著幽幽寒光的井水時,腦海裏不由自主的浮現出晴兒臨死前那雙幽怨的眸,那拚命掙紮卻又無可奈何的雙手,這偏院本就背陽,一陣冷風刮過,直嚇得薑太醫身上起了一層細密的冷汗,那握著竹竿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薑太醫強硬著頭皮,拿起竹竿向井內探去,除了井水,還是井水,並未碰到任何異物,晴兒的屍體,仿佛再一夜之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真是邪了門了,薑太醫又氣又怕的丟下竹竿,頭也不敢回的向外奔去。
為了平穩眾人的情緒,福妃下令封了這口井,眾人表麵雖然壓製住了,但內裏已經是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福妃捧著茶盞,輕輕吹一吹茶水表麵的浮沫,淡淡道:“晴兒是本宮身邊最貼心的婢女,她的死,本宮比誰都難過,所以本宮不想聽到任何閑言碎語,更不想這些話傳到別的宮中,被一些用心之人利用。”
福妃接著道:“若是這些話不慎傳了出去,本宮絕不姑息這些好事之人,你們都好好挺清楚了。”
眾人麵麵相齜,諾諾的點了點頭
小廚房裏,大家都繃著一根弦,默默的做著事情。
“依我看那,會不會是晴兒姐姐冤魂不散,不肯投胎,隻怕現下冤魂還留在宮中,說不定,就躲在那個角落裏,看著我們呢。”小瑞子唯恐天下不亂,對著正在做事的一群婢女神神秘秘道。
那群婢女嚇得麵色慘白,隻覺得自己身後就跟著那枉死的晴兒般,個個都不敢回頭看,此刻隻想著衝出院子,到那日頭強些的地方去,小瑞子看著婢女驚嚇而走的背影,嘴角勾出一抹陰測測的冷笑。
小瑞子回頭,走向小廚房角落的火爐旁,煎藥的芳兒已經嚇得渾身無力,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卻又不敢擅離職守,隻得強撐著坐在火爐旁,目光渙散的看著麵前的藥罐,此刻她的三魂七魄,都已經被小瑞子方才的那番話嚇走了,隻剩個空殼人坐在這裏,不知所雲。
小瑞子有意走到芳兒身後,輕輕推推芳兒道:“芳兒,芳兒!”
芳兒嚇得尖叫一聲,忙從板凳上坐起來,捂著臉叫嚷道:“晴兒姐姐,你別過來,別過來。”
小瑞子不想芳兒竟然這樣膽小,這倒恰恰正中自己下懷,小瑞子大聲道:“芳兒,是我,小瑞子。”
聽得是小瑞子的聲音,芳兒的手才猶豫了下,緩緩放了下來,氣惱道:“小瑞子,好好的,你嚇唬我做什麼?”
小瑞子歉疚道:“芳兒,我不是有意的,這樣吧,為了向你道歉,我替你看著藥吧,一個時辰之後,你回來取藥便可,這樣總行了吧?”
芳兒自然知道福妃的安胎藥是不能假以人手的,需得自己時時刻刻盯著才好,隻是,如今這種情況,叫她一個人守在這裏,隻怕她會被活活嚇死。
芳兒微妙的表情被小瑞子一一看在眼裏,小瑞子越發誠懇道:“你盡管放心,我又豈會不知這藥的重要,我一定會好生看著的。”
芳兒這才放下心來,但仍不忘叮囑道:“那你可千萬看好了。”
小瑞子重重點了點頭,這才終於將芳兒送了出去,偌大的小廚房裏,終於隻剩了小瑞子一個人,正是天助我也,小瑞子暗歎一聲,也多虧嫻妃娘娘這招聲東擊西的妙計,此刻自己才有機會下手。
小瑞子將懷中準備好的一塊幹淨帕子平鋪開來,緩緩掀開藥蓋,那藥盅猶自冒著熱氣,苦澀的藥味撲麵襲來,小瑞子卻絲毫不嫌棄,取了一雙銀筷子來,將拿藥渣夾一些出來放到帕子上,隨即將帕子小心翼翼的疊好,複又揣到自己懷中。
小瑞子看著旺盛的爐火,一雙眼睛也跟著爐火閃閃爍爍,想來福妃的好日子也就快到頭了,這個榮寵一身的女人還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大禍臨頭了。
寢殿內,福妃用力一拍桌子,冷聲道:“薑太醫,你好好和本宮解釋解釋,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如何會找不到晴兒的屍體?”
薑太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喃喃道:“晴兒明明是我親手推下去的,屍體怎會不翼而飛,難道真是見鬼了不成?”
“荒謬!”福妃站起身來,向來溫柔的水眸寒光一閃,“自作孽,不可活,薑太醫這等聰明之人,怎麼竟犯起了糊塗,相信起這鬼神之說了!”
薑太醫被福妃一提點,這才恍然大悟,警醒道:“娘娘的意思是—”
福妃點點頭,憂慮道:“不錯,本宮擔心,這件事已經被人有所察覺,也許,是有人救下了晴兒,又故布疑陣,要本宮自亂手腳也未可知。”
薑太醫不想這個危急時刻,最先冷靜下來的竟然是福妃,他下意識道:“那依娘娘看,我們該如何應對為好?”
福妃沉吟道:“我們在明,敵人在暗,如今我們不宜再輕舉妄動,否則萬一被對方抓住什麼把柄,隻怕一擊便會致命。”
說罷福妃淩厲的眼神冷冷掃過薑太醫:“所以,這段時間,請薑太醫還是少出宮為妙。”
薑太醫竟被福妃堵的無言以對,隻能訕笑兩聲,附和道:“娘娘說的是,我記下了。”
福妃垂下眼眸,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福妃抬頭,輕啟朱唇道:“薑太醫,你說,如今宮中最有可能對本宮下手的是誰?”
薑太醫思量一番,隨即篤定道:“自然是皇後娘娘,她先是被娘娘搶去了恩寵,現下娘娘又生懷龍嗣,若是率先產下皇長子,那以後自然是母憑子貴,皇後娘娘不過徒有虛名罷了,所以,依我看,皇後娘娘最有可能對娘娘下手,娘娘別忘了,皇後娘娘身後,還有定國公這樣有力的靠山!”
福妃水眸一片澄清,幽幽道:“薑太醫所言不假,本宮亦覺得,最有可能置本宮於死地的,便是這位皇後娘娘,熹美人如今是貶低的宮妃,不足一提,嫻妃又是中立派,毫無主見,隻有皇後娘娘,有膽有謀,最有可能對本宮下手。”
福妃接著道:“隻是,這終究隻是我們一廂情願的揣測,到底是不是真的,晴兒又是否在皇後那裏,本宮要親自一探虛實。”
薑太醫知道福妃已經有所打算,便先行退了下去。
福妃坐至梳妝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依舊是臻首娥眉,一顰一笑,如同花朵綻放般惹人愛憐,即使是在孕中,她的美貌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減少,雖然比起皇後娘娘的傾世容顏,她還差了那麼一些,可是無人欣賞的美貌,又有什麼用呢?福妃這一刻,還真心有些為式微惋惜起來。
福妃拿青螺細細描了黛眉,淡上脂粉,棄了珠花流蘇,三千青絲隻用一根雕工細致的梅簪挽起,再看時,鏡中之人便現出一種純淨的自然之美,看著平常,卻能生生將那些妝容精致,脂粉濃厚的女子比下去。
福妃挑一件淡青色襦裙換上,外襯白玉色百合褶曳地宮裝羅裙,這身裝扮,正與耳上的白玉流蘇耳環相得益彰,十分清麗動人。
打扮停當,福妃隨意帶了一個婢女,緩緩地向坤寧宮走去。
坤寧宮中。
式微正安靜的繪著丹青,她畫的入神,很快,一朵胭脂色的花朵躍然於紙上,透過那畫紙,似乎還能聞到花的芳香。
式微放下筆,揉一揉有些酸澀的手臂,翠珊掀開緋色的沙幔,進得殿來,低聲道:“娘娘,福妃娘娘在外求見。”
“哦?”式微有些驚訝,在她的預料裏,本應該是嫻妃先來才是,福妃的突然到訪,隻能說明,福妃已經有所察覺,看來,福妃也絕非表麵上那般柔弱無辜,應該說,這後宮中有哪個女人是池中之物呢?
式微起身,微微一笑:“外頭風大,請福妃進來說話吧。”
翠珊深深的看了主子一眼,這眼神無意是在告訴式微,福妃來著不善,然而式微的表情,卻始終毫無波瀾。
一雙白玉般的纖手再次將沙幔掀開,一個妙人兒緩緩走近殿來,福妃不如從前那般傲慢無禮,相反,她很恭謙的福了福身,柔聲道:“嬪妾參見皇後娘娘。”
式微笑意清淺:“福妃妹妹是有身子的人,本宮如何擔得起你這樣的大禮,翠珊,快扶了福妃娘娘起來。”
式微與福妃的雙眸對視在一眼,福妃有些失望,因為在那雙眸子裏,並沒有任何一絲慌亂,相反卻顯得十分從容。
要麼就是皇後真的沒有救晴兒,要麼就是,皇後心機太過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