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行動(一)

夜色中的皇城,到處燈火通明,宛若白晝,在夜色的襯托下,反而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繁華與沉重。

式微一頭海藻般的長發拿一根玉色的絲帶輕輕係於腦後,因著在自己宮中,式微隻著一件舒適的淡紫色輕絲鴛鴦錦月牙裙,式微手執一卷詩書,紙頁在她雪白的指間緩緩滑動,彩螢立在一旁感歎道,美人就是美人,哪怕是看書的樣子,也是說不出的優雅動人。

燭光映在雪白的窗紙上,朦朦朧朧,欲語還休。沉水香的味道飄飄渺渺的輕散於整個大殿,一室安靜,歲月靜好。

翠珊掀開煙色的紗簾,進得殿來,式微輕抬雙眸,隻見翠珊對著自己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式微放下書卷,盯了福妃這麼久,總算要露出狐狸尾巴了,看來今夜正是收網之時。

式微伸展腰肢,似是累了道:“本宮有些乏了,彩螢,本宮這裏有翠珊姑姑值夜便可,你先下去歇著吧。”

彩螢諾諾退下,式微漆黑如墨的眼睛,在燭火的映照下,泛著幽幽的光,翠珊上前,攙扶式微坐到雕花銅鏡前。

“娘娘,奴婢打探到,今天夜裏,薑太醫支了芳兒去守夜,說是晴兒做事最妥帖,獨獨留了晴兒在小廚房煎藥!”說話間,翠珊已經將式微一頭及地長發,盤做婢女常用的雙環髻。

式微點點頭,默然道:“從晴兒無故啞了那件事開始,本宮便越發覺得福妃身上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看來薑太醫顯然也是知情的,不然不會這麼著急要除去晴兒!”

式微站起身,翠珊顯然早有準備,將櫃子裏早已準備好的一套丫鬟的衣裳取了來,麻利的替式微換上。

式微吹眸,靜靜的想著心事,晴兒無故失聲,福妃對外說是晴兒吃錯東西,倒了嗓子,本來晴兒隻是一個婢女,生死都捏在主子手上,失聲這種事,實在也算不得什麼,可是,在福妃身上發生的一連串事情,使式微實在不能相信,這真的隻是偶然。

嶺南王,薑太醫,福妃,式微輕輕蹙眉,她總覺得,這三個人一定是有所關聯的,並且,都守著一個石破天驚的秘密,隻是,這個秘密究竟會是什麼,式微一時還不能參透。

翠珊最後理一理式微的衣襟,這時候的式微,已經十足是一個普通婢子的裝扮,翠珊與式微對看一眼,轉身從偏殿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夜風冷冽,毫不留情的刮在翠珊與式微臉上,她們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式微看著夜空中掛著的殘缺的幾顆星星,心悸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那感覺在不斷的提醒她,今晚,必定有事發生。

式微和翠珊由禦花園的角門而出,來到一處繁花碧樹所掩蓋的假山前停下了腳步,向嵐撥開花枝,一條略微狹窄的通道便赫然出現在眼前,翠珊引著式微,在假山洞裏緩步前行。

式微忍不住奇道:“本宮到今天尚且不知,這裏竟藏著一條通道,還恰恰可以直通到福妃的永安宮。”

翠珊不好意思道:“奴婢原也不知,因著這假山建在角門,平時根本無人回來,若不是那日娘娘吩咐奴婢收集一些露水泡茶,奴婢瞧著禦花園裏的露水都被其他娘娘宮中的婢子先收集了,這才不得已到角門這來碰碰運氣,卻不想無意之中發現了這假山竟是中空的。”

“哦?”式微意味深長道,“本宮從未聽說有中空的假山,何況還是這樣一條密道,可見定是人力所為!”

翠珊經式微一點撥,這才恍然大悟道:“娘娘說的是,奴婢當時倒未想過這麼多,現下經娘娘這麼一說,這通常的確有些不同尋常!”

式微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不再言語,隻是與翠珊暗自加快腳步,假山外,活泉潺潺,絲毫聽不見洞內的動靜,式微心念一動,這假山,果真匠心獨運的很!

永福宮的殿外,依舊是流光溢彩,眾星捧月,因著福妃有孕,永安宮派來伺候福妃的婢子奴才是最多的,甚至多過了式微的坤寧宮,這本於禮不合,但在啟曜眼裏,哪裏還會顧及這些,若不是礙著自己的祖父定國公,隻怕現今的皇後早已經是福妃了。

式微和翠珊,接著花草的掩護,不動聲色的注意著永安宮的一舉一動,這裏恰恰好通到了永安宮的側院,式微和翠山能清楚的看到小廚房的動靜,主仆二人耐心的等待著。

空中不知何時飄來一朵烏雲,將那月亮的光華層層遮蓋,使得這黑夜,莫名的渲染上了猙獰的氣息。

有一扇鏤空紅漆門,靜悄悄的打開了,閃出一男一女兩個身影,一前一後的走著。

為首的男子,不是那薑太醫又是誰,而亦步亦趨跟在薑太醫身後的,正是晴兒。

這二人在院子中央站定,薑太醫的臉帶著陰測測的寒意,率先開口道:“晴兒,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我今天單獨將你留下來的意思吧。”

晴兒說不出話,隻是搖頭,眼中卻有一絲悲戚之色飛快閃過。

“縱然你成了啞巴,但我還是不放心將你留在福妃身邊,這太過危險。”薑太醫湊近晴兒,眨動的三角眼裏毫不掩飾的露出嗜血的寒光,“我還是堅信,隻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

晴兒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從她洞悉的那天起,她就從來沒有想過要將福妃的秘密透露出去,即使是福妃將她毒啞,她也從未心存怨念,可是現在,她還是要死,要為了主子的秘密無辜的死去。

她還有年老的雙親要供養,還有正在上私塾的弟弟,她若是一死,整個家都會失去支撐,飄搖無依,所以,她不能死,絕不能死。

可是,薑太醫已經一步一步逼上前來,晴兒本能的一步步向後推著,除了流動全身的恐懼,她還有憤怒和不甘。

式微在假山裏看得心頭一緊,晴兒的身後就是一口井,隻要再往後退一步,晴兒一定會失足跌落進去的,若真是那樣,自己該如何是好?

“晴兒,你認命吧。”薑太醫臉上的笑像是來自地獄般瘮人,晴兒還來不及反應,薑太醫已經伸出枯瘦的雙手,對著晴兒重重一推。

隻聽得水花四濺的聲音,在這夜裏顯得格外驚心,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內院的動靜,因為她們都在忙著服侍嫻妃,晴兒又是啞巴,自然喊不出來,隻能活活等死,薑太醫,你果真狠辣。

那薑太醫看著井內激起的水花,對著井內幽幽道:“晴兒,你若變成了冤魂野鬼,記得去找麗太妃索命,因為這一切,都是她的意思,我不過奉命行事罷了。”

風聲嗚咽,那薑太醫再不看晴兒一眼,反正隻要過了今晚,晴兒便注定是一具死屍,明早婢女發現,他也隻消說是晴兒不慎落水,一切都幹淨利落。

薑太醫心頭美了起來,他的眼前,又浮現出麗太妃那張風韻猶存的美豔麵容,那一身的細皮嫩肉,堪稱極品,如今他順利完成了這件差事,麗太妃一定會好好“獎賞”自己,薑太醫想著想著,露出了*蕩而又無恥的笑容,他已經等不及了,他現在就要去討賞。

那頭的式微已是眉頭深鎖,剛才薑太醫分明是提到了麗太妃的名字,麗太妃不是早已奉召回到封地了嗎,怎麼此事竟然還與她有關?

但現在顯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眼下救下晴兒要緊,側院偏僻,今夜所有人又都被遣派去了前殿,現下營救,自然無人發覺。

水花撲通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小,式微一急,已經探身上前,卻不想這時候,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小廚房旁的另一扇門輕輕打開了,走出來一個藍衣太監,翠珊壓低聲音道:“娘娘,這是小瑞子,福妃娘娘的近身小太監。”

式微心中越發迷惑,難道這福妃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薑太醫今天要對晴兒下手,所以派了小瑞子在雜房盯著。

正想著,小瑞子已經來到井邊,放下了井軲轆。

晴兒在水中掙紮良久,力氣幾乎耗光了,本已絕望的以為自己隻能白白等死,卻不想,這時候,井軲轆竟然從天而降,老天終究有眼,晴兒眼中又燃起了生的希望,使出最後的力氣,死死的抓住了井軲轆。

晴兒爬上來的時候,隻模糊的看到一張人臉,卻分辨不清是誰,她隻覺得頭重腳輕,吐出一口水,昏死過去。

小瑞子環顧四周,他很會挑時機,這個時候,薑太醫剛剛走,決計是不會返回來的,小瑞子飛快的背起晴兒,向著側院角落的偏門快速走去。

小瑞子背著晴兒,這是要去哪裏?

式微心中一冷,看來,她完全猜錯了,小瑞子不僅不是福妃派來的,而且隻怕他早已被人收買,根本已經不是福妃的人。

既然他不是福妃的人,那他又是誰的人?

式微與翠珊對看一眼,彼此都是心照不宣,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薑太醫,你終究還是大意了!

看來,在暗地裏盯著福妃的,並不是自己一人呢,式微深不見底的雙眸,忽然豁然開朗起來!

(努力碼字中,稍後為親們奉上熱氣騰騰的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