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恨意

向嵐見慣了太後運籌帷幄,處變不驚的模樣,卻從未見過此刻太後的無奈和悲哀,向嵐木木的想著,腳步下意識也沉重了許多。

廊下的白衣少年就那麼倔強的站著,不知為何,他那絕美麵容上的無助和彷徨,看得向嵐也忍不住心酸了起來,慕容啟佑周身似乎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霧氣,整個人充滿了遺世獨立的孤單與冷清。

慕容啟佑見到向嵐,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雙眸子透出希望的光芒,慕綺啟佑衝上前道:“姑姑,是不是太後答應見我了?”

向嵐看著慕容啟佑稚嫩麵龐上的驚喜若狂,甚至她有一瞬間,真的很想改變初衷,不告訴他事情的真相,可是終究紙包不住火,於是向嵐避開慕容啟佑炙熱的眼神,淡淡道:“恪親請回吧,太後不想也不會見您,您再怎麼等下去,也是無濟於事的。”

慕容啟佑麵上的表情一下黯淡下去,他用力抓住向嵐的手:“不,姑姑你騙我,太後那麼疼我,他怎麼可能會不見我,我不信,我不信。”

向嵐狠心的抽回自己的手,冷冷道:“奴婢的話已經傳到,至於恪親王信不信那是您的事,奴婢告退。”

向嵐不敢去看身後人兒的表情,她怕看到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這樣的絕望,對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實在太過殘忍。

隻是身於帝王之家,成王敗寇,你死我活,這是注定了的命數,即使是孩子,也要被迫快速成長起來,他必須明白,任何人都保護不了他,即使是太後也不能護他周全,他能依靠能信賴的,唯有他自己而已,能讓他清醒的明白這一點,也未必不是好事。

慕容啟佑的腦袋是混沌的,他隻覺得周身的血液都再倒流,他握緊雙拳,死死的盯著那描金畫鳳的毓宸宮。

到底因為不是親生的,所以在最後的關頭,她還是舍棄了他,什麼關懷備至,什麼細心嗬護,全都是假的,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是假的。

因為他不是太後的親生兒子,所以太後從不會對他嚴詞厲色,旁人看起來好像是太後偏心於他,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事實並非表麵看到的那樣,因為太後潛意識裏覺得,無論她怎麼嚴苛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兒子都不會真的記恨自己,畢竟他們母子連心,可自己就不同了,自己是外人的孩子,若是嚴格管教,自己勢必會記恨上太後,還會連累太後名譽受損,太後自然不會對他不好。

慈母多敗兒,母後對他這種所謂的好,使得他永遠不會有三哥那麼優秀。

三哥能騎射的時候,太後卻擔心他會受傷而不許他上馬;三哥能練一手好字的時候,太後又怕他熬夜習字會熬壞了眼鏡;三哥學習崆峒的時候,太後又說他年紀太小,這樣的樂器怕是不適合自己。

樁樁件件,在慕容綺佑的腦海裏快速旋轉,他不是不明白,卻總是寧可相信那些都是出自母後真心的愛。

現在,他的夢碎了,碎了一地,碎得連他自己都無法再拚湊起來。

自己本來就是寄人籬下,何必總癡心妄想那一點真心,那根本不屬於自己的愛,慕容啟佑忽然就想笑,那笑容,交織著恨意,使他俊逸的麵龐散發著別樣的驚心。

小南子已經拿了聖旨出來,見到慕容啟佑,隻是象征性的行了個禮,絲毫沒有要將慕容啟佑放在眼裏的意思,慕容啟佑恍然不見,雲淡風輕道:“公公是來宣旨的吧?”

小南子點點頭,眸子裏的輕蔑清清楚楚,抖開手中明黃色的聖旨,拔高聲音道:“恪親王接旨!”

慕容啟佑屈膝,這個時候,他的尊嚴,他的驕傲,在任何人眼裏,都不值一提,慕容啟佑的臉上看不出悲喜,他望一眼那尊貴的黃色,那太過肆無忌憚的黃色幾乎刺痛了自己的雙目的,慕容啟佑淡淡道“微臣接旨。”

小南子朗朗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親王慕容啟佑向來恪守禮義,恭勉自謙,今特封為恪親王,依循祖製,恪親王即日需前往封地大寧,不得有誤,此後無詔不得踏入京城一步,欽此!”

慕容啟佑渾身僵硬如石,很好,將他發落到離京城最遠的封地大寧,這樣,他的好三哥便可以落得個眼不見為淨,徹底將他擺脫,真是不留餘地的狠絕。

小南子斜睨了慕容啟佑一眼,將聖旨遞到慕容啟佑眼前,沒好氣道:“恪親王,還不謝恩?”

慕容啟佑抬頭,一雙眼睛寒光微射,隻是一瞬間後,他的眼裏又如一汪清水一般,看不出情緒,使小南子幾乎疑心,自己方才是看錯了。

慕容啟佑接過聖旨,一字一句,重重道:“臣,謝主隆恩!”

他攥緊聖旨,最後在看一眼那曾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毓宸宮,然後,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

毓宸宮內,向嵐支下窗台,輕輕走至太後榻前。

太後背對自己躺著,向嵐看不到太後臉上的表情,向嵐輕聲道:“太後娘娘,恪親王走了。”

太後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下,良久才發出一聲重重的歎息,語音渾濁道:“走了好,走了好。”

慕容啟佑第二日便離開京城,遷去了封地,宮中的東西,他一樣都沒有要,隻是帶了幾身幹淨的衣裳,那些東西對他來說,再貴重,看在他的眼裏,也已經是毫無疑義,因為,他已經不屬於那個地方。

太後站在城牆上,看著那倆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馬車,那是一輛很普通的青頂蓋四輪馬車,絲毫現不出親王該有的陣仗,太後看著啟佑上了馬車,仿佛一夜之間,他又變回了以前的沉默少年,啟佑從始至終,都是一言不發。

太後不敢露麵,不敢告別,她怕激怒皇上,也怕傷了啟佑,她左右為難,卻始終放心不下。

馬車終於緩緩走動,一點點,漸漸走出了皇城,直至消失不見,太後才發現自己的臉頰邊早已是一片冰涼。

身邊恰到好處的遞來一塊幹淨的帕子,太後沒有細看,隻是接過,卻聽身旁傳來一個冷酷的聲音:“母後果然還是舍不得四弟,可惜四弟沒有看到這樣的場景。”

太後回頭,對上啟曜似笑非笑的眸,啟曜直視太後,笑得愈發燦爛:“母後拋棄了四弟,隻怕四弟心裏,再也不會將您當做母後了。”

縱然是麵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太後的心裏,也忍不住起了細碎的寒意,她忽然有種錯覺,就是她和啟曜之間,不知何時,已經疏離到了生分的地步。

這一切,究竟是誰的錯?

大殿上。

慕容啟曜從回憶裏拉回來,看著麵前憎惡的麵孔,一字一句,冷冷道:“四弟,你還沒有回答朕,此行來京城的目的是什麼?”

慕容啟佑反唇相譏道:“皇上以為臣弟的目的是什麼?”

慕容啟曜淡淡一笑,篤定道:“朕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你擅自離開封地的舉動就值得朕深思,朕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人。”

慕容啟曜揮揮手,語氣森冷:“來人,把恪親王等人打入天牢,聽候發落。”

慕容啟佑心急如焚,他眼底不經意流露的擔憂和急切被慕容啟曜盡收眼底,慕容啟曜越發覺得,慕容啟曜此舉耐人尋味。

望伊橋。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天色一點點暗了下去。

惜弱無助的抱著肩膀,那顆懸著的心始終找不到方向,雪花還在無休止的下著,冷風吹得惜弱的心也有些涼。

難道,他不打算來赴約了嗎?可是當日耳語,曆曆在目,那樣的誓言,怎會是假?惜弱不信,可是沉沉的天色,卻讓她不得不胡思亂想起來。

惜弱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的思緒平靜下來,她已經等了足足三個時辰,她不知道還要等多久,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多晚,她都會等下去。

她一定要等到他來為止。

惜弱交疊雙手取暖,卻見路邊有行人走過,麵上皆是驚懼之色,隻聽其中一人道:“那納容府不知犯了何罪,現下皇上派了崔尚書前來緝拿,可憐那納容文史抱恙在身,如何經受得住這樣的打擊!”

惜弱下意識的一愣,忽然清醒過來,她扔下手中的傘,隻覺得心在狂跳,似乎要突破身體而出,她拉起裙擺,飛快的向回家的路上奔去。

風聲嗚咽,不絕於耳,夜色深沉,似一張血盆大口,要將一切吞噬。。。。。。

還沒有走至納容府,隻是到了那條熟悉的巷口,遠遠便已見到了衝天火光,喧嘩聲,哭鬧聲,嗬斥聲,齊齊的充斥進惜弱的耳裏,她幾乎還不能完全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忽見到那高頭大馬上坐著的一人,罵罵咧咧的指揮著將士將納容文史拖了出來,納容文史本就身懷重症,此刻被這些人粗暴的拉扯著,不由得眉頭深鎖,而納容舒玄也早已被另外一對將士關押了起來。

惜弱不敢置信的看著這突如其來的畫麵,她飛奔上前,醒目圓瞪道:“住手!”

眾人皆是一愣,坐在馬上的崔尚書這才反應過來,清點人數時,總覺得少了一個人,原來就是這納容家的千金——納容惜弱。

納容舒玄心下一沉,他本以為惜弱在外能夠避過一劫,卻不想,惜弱竟然回來了,這真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那崔尚書眯了雙眼,向惜弱瞧去,這一瞧不要緊,倒生生將崔尚書嚇出了一身冷汗!

(大家猜猜,崔尚書是因為什麼原因而嚇出了一身冷汗呢,jumy在這裏賣個小小的關子,喜歡文文的親情多多支持吧,下麵腥風血雨將會相繼而來,請大家備好強大的心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