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做戲

皇後已經奔上前去,不管不顧的抱住倒在血泊中的慕容啟佑,淚水簌簌滾落下來,悲鳴道:“佑兒,佑兒,你醒醒。

宮人們已經去通報太醫,眾人忍不住紛紛議論,看四皇子昏迷不醒的模樣,隻怕凶多吉少,一下子麵上都變得沉重起來。

慕容啟曜猶自沉浸在方才那一幕的震驚中,他實在是不明白,他手中用的力氣雖然大了些,但怎麼也不至於讓慕容啟佑從秋千上跌落下來,除非是慕容啟佑自己—

慕容啟曜被自己這個可怕的念頭驚了一身冷汗,但他很快就回味了過來,事情的真相,一定是慕容啟佑自己所為,隻是他為了陷害他於不義,下手未免也太狠了些。

慕容啟曜氣極,到底還是孩子,當即已經被氣憤衝昏了理智,衝到母後麵前,拉開母後抱著慕容啟佑的手,大聲道:“母後,四弟是故意的,是他為了陷害我,自己從秋千架上摔下來的!”

“荒謬!”皇後狠狠地打斷慕容啟曜的話,她幾乎不敢置信,這番無情冷血的話,是從自己兒子嘴裏說出來的,而且還是在生死未卜的弟弟麵前,好像弟弟的生死,如同螞蚱一般微不足道。

“我沒有說謊,就是四弟他自己。”慕容啟曜不知哪裏來的倔勁,揚著頭說道。

皇後將慕容啟佑小心交給向嵐,站起身,凝視慕容啟曜良久,她怎麼可能相信慕容啟曜的話,方才他那麼用力,故意將秋千推的那麼高,她在邊上看的可是真真切切的,何況,啟佑怎麼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做籌碼來陷害啟曜,這代價未免太大了,一個孩子,是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勇氣的。

皇後一字一句緩緩道:“曜兒,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是不是你?”

慕容啟曜羞憤的大吼道:“我沒有做,就是沒有做!”

“啪”,隻聽空中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皇後這一巴掌,痛心疾首的打在了慕容啟曜臉上,慕容啟曜隻覺得此刻臉火辣辣的疼,他又委屈又憤怒的看著母親,卻隻見到母親眸底深深的失望。

皇後再沒有看慕容啟曜一眼,隻是抱起慕容啟佑,緩緩的向行宮走去,慕容啟曜看著母後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他在心底不住的嘶吼,為什麼,她的母親就不肯相信他,為什麼?

慕容啟佑,你真狠,慕容啟曜攥緊雙拳,指甲深深地陷入皮肉裏,再鑽心的皮肉之痛,也比不上那心裏無言滴血的傷口。

那一天,慕容啟佑被禁足了,父王那時候身患重疾,臥病在床,所以,禁足的旨意,是他母後下達的。

這道旨意,無疑是向所有人宣告,是他謀害了自己的親弟。

那一年,慕容啟曜八歲,而慕容啟佑,才隻有六歲,宮中無聲無息的硝煙爭鬥,便從此刻正式開始。

也是從那一刻開始,母親在他心中的意義,忽然變得黯然失色。

慕容啟曜幾乎是不眠不休的,將母後罰他抄寫的十卷經書一氣寫完,這幾日,母親一門心思的撲在四弟身上,聽聞也是不曾合眼過,隻是,他為的是他自己,而他的母後,為的是別人的孩子。

也許是母後的誠意真的感動了上蒼,慕容啟曜陷入昏迷後的第四天,佑宮人來向自己稟報,慕容啟佑醒了,慕容啟佑神色淡漠,獨自在窗前站立了良久。

有時候,隱忍是爆發之前的前奏,慕容啟佑,你以為我會這麼輕易放過你嗎?慕容啟曜拿著抄寫好的經書,去了皇後的寢殿。

是了,如今他的四弟,可是一直與母後住在一起,當真是母子連心啊,慕容啟曜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而又落寂的笑意。

慕容啟曜走進內殿,卻看到慕容啟佑麵色蒼白的倚在母後懷裏,母後麵上,滿滿的都是溫柔的神色,正在耐心的哄他喝藥。

他的四弟是可以連命都不要的人,為什麼現下連一晚苦藥都受不住呢,分明是在母後麵前惺惺作態,博得更多的垂憐罷了。

慕容啟曜看穿並不說破,隻是做出兄長該有的樣子,關切道:“四弟醒了?”

皇後見慕容啟曜的態度與之前截然不同,隻當著幾日他終於是想通了,當下心中覺得說不出的寬慰,表情也變得柔和起來:“你四弟昨夜醒的,這會還未進食,我親自去小廚房做兩樣可口的小菜來,曜兒,你且好好與佑兒說說話。”

慕容啟曜笑著點了點頭,就算是自己,母親也從未為自己親自下廚過,四弟倒真是何其有幸。

室內,隻剩下了慕容啟曜與慕容啟佑兩個人,室內點著茉莉香,淡淡的清香縈繞在整個室內,使得室內無端的便沾染上了春天的氣息。

慕容啟曜看著慕容啟佑額上包裹著的厚厚紗布,似笑非笑道:“四弟,以後再摔自己的時候,可別太認真了,若真的因此賠了性命,可就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慕容啟佑隻作不聞,孩子氣的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淡淡道:“三哥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

“你懂,你怎麼會不懂?”慕容啟曜上前欲將慕容啟佑臉頰邊的碎發別起,慕容啟佑警覺的將身子挪了挪,所以慕容啟曜的手隻是停在了半空中,慕容啟曜卻也不惱,語氣依舊聽不出任何情緒:“不懂的是我,四弟的本事,我今日才算真真領教了。”

慕容啟曜湊近慕容啟佑,在他耳邊低低細喃道:“隻是我這個人,想來是眥睚必報的,今日種種,我既然記下了,來日,必定會加倍奉還於你,四弟就好好等著吧。”

慕容啟佑隻覺得周身一寒,隻是很快他便微微一笑:“皇兄,你不敢,因為,我有母後!”

慕容啟佑的話說的直白而不加掩飾,簡直是對慕容啟曜**裸的威脅,慕容啟曜冷哼一聲,不再對說。

鹿死誰手,日後自有分曉。

很快,皇後便端了親手做的小菜和小米粥上來,食物的香氣使慕容啟曜響起,他也有好幾天,未曾好好進食了,可是他的母親,卻從未關心過這些,她的眼裏心裏,都隻有這個外人的孩子,反而自己什麼都不是了。

慕容啟佑吃的很香甜,時不時的拿眼睛看著慕容啟曜,他自然不會忽略慕容啟曜眼裏刻意壓製下去的一絲嫉妒,他的心裏很高興,縱然你貴為太子,縱然你可以呼風喚雨,卻強求不來母後的疼愛。

時光荏苒,那時候的記憶,卻沒有被時光衝走,反而愈久彌新,永久的被定格在了記憶深處。

慕容啟曜十歲那年,先皇駕崩,慕容啟曜成為儲君,隻是因著他年紀還小,所以由當今的定國公,那時候的鎮國將軍代理兼國,太後代理輔政。

盡管年紀還小,但慕容啟曜的身上,已經隱隱現出了帝王應有的氣概,殺伐決斷,毫不猶豫,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慕容啟佑驅逐出京。

那時候,慕容啟佑已經出落成俊美無雙的男子,所有見過他的人都會發出由衷讚歎,恍若天神臨世,正因為他出眾的外貌,使他的風頭,有意無意的蓋過了慕容啟曜,因為大家私下談論最多的,還是自己。

慕容啟曜也很清楚,若是憑他一人之力,向要驅逐慕容啟佑,母後是絕對不會答應的,所以,他必須找到一個強而有力的後盾,替自己完成這件事。

鎮國將軍看著背對自己而立的少年,也是忍不住心驚,短短時日之內,他竟然成長的這樣快,真是後生可畏。

慕容啟曜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冷冷道:“鎮國將軍,你該知道,朕為何會娶你的孫女,若是朕的位子做的不安穩,將軍孫女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眼下就有這麼一個人,讓朕寢食不安,依鎮國將軍的意思,該如何是好呢?”

鎮國將軍沉吟道:“所為眼不見為淨,自然是將此人在陛下的眼前徹底消失。”

“鎮國將軍所言甚得朕心,那麼這件事便交由你做吧。”慕容啟曜接著道,“若是鎮國將軍這件事做的圓滿,朕許以您的孫女皇後之位,一聲榮極,另外,待朕親政以後,朕還會提拔鎮國將軍為正一品定國公。”

如此小的年紀,便已經深諳籠絡人心之道,鎮國將軍略一思量,心中便已評判出了孰輕孰重,如何應對之法,當下問道:“不知皇上所說的是誰?”

慕容啟曜好看的嘴唇幽幽道:“這個人,就是朕的四弟。”

鎮國將軍心中鬆了一口氣,道:“此事並非難事,按照前朝舊例,新皇登基後,其他同胞兄弟一律需要遷往封地,陛下的兄長嶺南王就是先帝尚在時,因犯錯而先行遷往封地的。”

慕容啟曜點點頭,淡淡道:“那朕,就等將軍的好消息了。”

鎮國將軍再次表示忠心道:“皇上放心,微臣一定不辱使命,辦好這件事。”

慕容啟曜不再說話,窗外不知何時起風了,冷風透過窗欞的縫隙不著痕跡的鑽進來,伴隨著樹影摩挲的生意,無故的便使整個大殿籠上了一層細細的寒意。

慕容啟曜的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散發著驚心動魄的冷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