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赴約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二日,冬至,是惜弱與慕容啟佑約定好的日子,是他們見麵的日子,雖然隻有短短一個月,但惜弱卻覺得那等待未免太過漫長,仿佛經曆了三生三世那般讓人覺得備受煎熬.

惜弱坐在銅鏡前,冰涼的指腹撫上消瘦的麵頰,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日漸虛弱,好似有什麼,正在一點點掏空她,有時候,隻是做一些瑣碎的小事,便能讓她覺得疲憊不堪,隻想沉沉睡去,不再醒來.

可是,她不能,她的心裏,還有羈絆,她有哥哥,有父親,還有,那個人.

惜弱低下頭,打開許久不用的胭脂水粉,取一盒鴨蛋大小的胭脂出來,拿銀簪略略挑一些,滴兩滴水,胭脂很快暈染開來,惜弱蘸一些,在臉頰處輕輕塗抹.

原先還是蒼白的麵色,因著這桃色胭脂的點綴,一下子顯得嬌嫩起來,那粉色的雙頰,帶著少女特有的羞澀與嬌俏,與惜弱之前病態的模樣大相徑庭.

子矜這時候已經從內室挑了衣裳出來,她挑了很久,因為小姐自入冬以來就沒有做過新衣裳,所以她翻來覆去的在那些舊衣裳裏挑挑選選,才得了這兩件還算新還算入眼的.

子衿知道今天的日子對惜弱來說,是極為重要的,所以她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一心一意的順著惜弱的心思.

子衿筆畫著那兩件衣裳,笑盈盈道:”小姐,這兩身不錯,你看看喜歡哪件?”

惜弱抬頭,看著子矜拎在手裏的兩套衣服,這兩套衣服,都是去年哥哥親手設計畫出的樣子,隨後交由製衣鋪做出來的,每一件,都凝聚了納容舒玄足夠的心思.

左邊那件是一件素雪銀緞裙,裙麵上拿粉色絲線繡出一朵又一朵盛開的蓮花,最奇特的在於,每一朵花瓣都以雪狸絨毛鑲邊,而那花蕊,則是以小顆小顆的珍珠穿墜而成,走動之間,那花蕊便微微顫動,襯得人飄然如仙.

這件裙子,是惜弱15歲生日那天,納容舒玄給她的驚喜,納容舒玄對她說,成衣鋪裏的裙子,太過流俗,配不上她,惜弱也是打從心裏鍾愛這件衣裳,所以她向來覺得,哥哥是最懂自己的人,哥哥對她的喜好,拿捏的太過精準.

子衿右手上拿的那件,是除夕時候哥哥給她的新衣,這是一襲鵝黃色繡白玉蘭軟銀輕羅百合裙,袖子做的比雲水袖還寬大,伸展間玉蘭花便開滿整袖,大有迎風颯颯之感,然而腰身卻又是收緊的,穿上它便愈發顯得纖腰娉婷,身姿楚楚.

自從納容府出事以後,惜弱便再沒有碰過這兩件衣服,許是怕睹物傷懷,徒增傷感,如今見子衿將這兩件衣裳拿出來,不覺有些傷感.

惜弱隨意一指左邊那件:”就這個吧,這個便很好.”

子衿點點頭,麻利的上前來為惜弱更衣,隨意扶著惜弱再度坐到雕花銅鏡前,看著鏡子裏的惜弱,略一思量,便有了主意,手中忙活了開來.

子衿將惜弱一頭錦緞般的長發用一支銀月紫玉簪挽成了墜月簪,額前垂一排掛墜琉璃簾,隨即打開桌上擺好的胭脂水粉,為惜弱仔細的化了一個梅花妝,惜弱原先殊璃清麗的麵龐上,此刻現出嫡仙般的風姿,最令人難忘的,是那一雙光華流轉的雙眸.

子衿一直覺得,小姐生得最美的地方,便是那雙眼睛,總似夢了一層淡淡的霧氣一般,叫人看不真切,偏偏那眸光又似清靈透徹的冰雪,似喜非喜,十分特別.

“小姐,你看看可還滿意?”子衿自信滿滿的放下玉梳,將銅鏡向前推了推.

惜弱看向鏡中的自己,之間雙頰潤色得像一朵剛剛盛開的粉梅,彎長的眉毛似畫非畫,與平時煥然一新,是連自己都覺得驚訝的美麗.

惜弱握住子衿的手,眼中有什麼不言而喻:”子衿,謝謝你,”

“小姐,我雖隻見過那位公子一麵,卻當真是與小姐極為相配的.”子衿接著道,”再者,看那位公子的所作所為,想來也是心善正直之人.”

惜弱低頭淺笑,麵上紅暈愈深,此刻她的心裏有期待,還有些忐忑.

惜弱推開房門,卻見納容舒玄站在門外,眸光複雜,惜弱一驚,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她這樣精心的打扮,絕對不是簡單的出門,拿這樣的話搪塞納容舒玄,是絕對不會讓他相信的.

卻不想,納容舒玄先開了口:“是要去見那個人吧?”

惜弱不可置信的抬起頭,定定地看著納容舒玄,有些難為情,也有些尷尬道:“哥哥,你,你何時知道的?”

納容舒玄看著細弱穿著自己親手畫出,親自命人做出的衣裳,心間湧起的那股酸澀,連帶著讓他的笑容也變得不自然起來,納容舒玄隻是答非所問道:“你穿這件衣裳,很美!”

惜弱留戀的看一眼袖上的蓮花,喃喃道:“是啊,哥哥給我的,哪有不好的?”

納容舒玄就那麼站著,他比惜弱高出許多,將惜弱籠罩在自己的陰影裏,忽的,納容舒玄覺得麵上一涼,原來是下雪了,雪花伴著風,輕輕飄落。

納容舒玄接著道:“雪天風大,既然是要等人,總該帶著披風才是。”

納容舒玄看向惜弱身後的子矜,囑咐道:“將小姐的雪羽肩拿過來,再熱一個暖手爐給小姐帶上。”

子矜忍不住暗暗咂舌,大少爺體貼細膩的程度,實在是大大超乎了自己的所想,小姐今天要見心上人,自然不會披那些普通的披風,否則那披風便會蓋住這身衣裳的光華,這件衣裳便顯不出特別之處了,可是雪羽肩就不一樣了,又輕盈又保暖,更難得的是,與這身衣裳是極搭配的,甚至,還暗增了幾分光彩出來。

惜弱想起哥哥那天凝視自己房間的神情,此刻卻見他對子矜說話,語氣甚是平常,眼神中,更是連一絲情愫都未表現出來。

難道是自己猜錯了,那麼哥哥那天的舉動和眼神究竟是什麼意思?

惜弱來不及細想,納容舒玄已經牽起她的手,溫柔道:“來,我送你去吧。”

惜弱想不到理由拒絕,納容舒玄在青麵傘下的笑容,幹淨而關切,惜弱的手被他靜靜覆蓋著,哥哥的手心,還如從前一般溫暖,隻是,她已經不是小孩子,哥哥也早已長成豐神俊朗的少年,惜弱心中到底覺得有些別扭,下意識的想縮回手去。

可是納容舒玄將她包的實在太緊,那溫暖又太過讓她留戀,惜弱便這樣,被納容舒玄牽著,緩緩走在雪地裏。

身後,是兩排並肩而行的,或深或淺的腳印,那是她們,一起走過的痕跡,然而,很快又有漫天雪花降落,將她們的腳印一點點覆蓋,直到再也不見。

一路再無言語,惜弱看著哥哥的側臉,她不知道哥哥究竟在想什麼,隻覺得哥哥的眉宇間,多了幾分看盡繁華後的淡漠。

“哥哥。”惜弱終於還是開了口,“其實我一直想問,哥哥喜歡的,到底什麼樣的女子?”

是啊,連啟榮公主那樣的金枝玉葉都斷然拒絕,他的哥哥,究竟是中意什麼樣的女子,若她知道哥哥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日後也好為他多多留意,畢竟她總有一天是會嫁做人婦,不能時刻陪伴在他的身邊,那時候的哥哥,該有多孤獨。

納容舒玄微微一笑,似是漫不經心一般答道:“像惜弱這樣的女子,便很好。”

惜弱低下頭,自己這樣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哥哥,她身體孱弱,性子又倔強,從小到大,幾乎讓父親和哥哥操碎了心,在她的心裏,與哥哥琴瑟和鳴的,該是一位溫柔賢淑的女子,在哥哥鬱鬱不快時,能做哥哥的解語花,在哥哥讀書寫字時,能為哥哥紅袖添香。

惜弱隻當納容舒玄是在安慰自己,卻聽納容舒玄問道:“他呢,他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惜弱的臉紅了起來,低低道:“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似乎生怕自己說的不夠全麵,惜弱補充道:“就是和哥哥一樣好。”

“是麼?”納容舒玄的笑意始終是淡淡的,“在我眼裏,他若對你好,便是好人,他若負你,便是十惡不赦。”

納容舒玄這番話說的極其認真,也確實是他心裏所想,既然此生,他與惜弱不可能,不如在她身後守護,看著她幸福就好,隻是,他必須要完全確定,這個人,真的能夠帶給惜弱想要的幸福。

風雪越來越大,幾乎迷了惜弱的眼睛,納容舒玄將傘偏在惜弱那邊,藍色的長袍早已濕了一半,可他卻似渾然不覺。

因為,望伊橋已經近在眼前,那一簇簇灼灼盛開的紅梅,深深刺傷了他的眼睛。

今天,他好不容易牽著妹妹的手,卻偏偏是將她交付給另外一人…..

世界上的傷心又太多太多種,痛不欲生是最刻骨的一種,納容舒玄與惜弱走上望伊橋,此時風景正好。

他多希望,陪伴在惜弱身邊的,是自己,她們一起觀雪賞梅,一起說著彼此的心事,許下地老天荒的誓言。

惜弱看著紛紛落下的雪花,看著河麵結起的冰凍,一顆心不知為何就提到了嗓子眼,惜弱看著不遠處蜿蜒的路口,緊張的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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