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謎底

縱然此刻陸勁風心中已經是心潮澎湃,但麵上依舊是平靜如常,他不動聲色道:“你來這麼久了,我還沒問過你的名字!”

納容舒玄嘴角微微勾起,淡淡道:“隻怕知道我的名字,陸管事便不敢再留我做事了。”

納容舒玄如此說,便是不想回答,陸勁風也不勉強,揚聲道:“銀子既已給了你,便好好看病,如若不然,我一樣活都不會派給你。”

納容舒玄深深凝視了陸勁風一眼,見對方說的極其認真,似乎真的隻是為自身利益考慮,而無其他,納容舒玄終於在陸勁風幾乎是逼視的目光裏無奈離去。

待得納容舒玄走遠,陸勁風才徑自吹一聲口哨,不出一會功夫,一個黑色的身影便靜悄悄停在了陸勁風身後,陸勁風的聲音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好好跟著那位公子,順便仔細查查,這位公子是什麼身份來曆。”

黑衣人默默點頭,隨即閃身離去,陸勁風雙手握緊,眼中閃爍著一絲複雜的情愫。

惜弱呆呆的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淚痕未幹的小臉上一片死寂,子矜本來起床不見惜弱便已很是詫異,如今見到惜弱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想問出口的話隻得生生咽了下去。

子矜嚇得去搖惜弱:“小姐,小姐,你怎麼了,你說句話呀!”

惜弱依舊麵無表情,不哭也不笑,仿佛石化一般,隻是垂頭不語,子矜正手足無措間,卻見納容舒玄不知何時,已經踏進了院子。

子矜如同見到救命稻草一般,忙三步並作兩步上前道:“大少爺,您回來得正好,你快去看看小姐吧,小姐不知怎麼了?”

納容舒玄心下一沉,到底自己還是疏忽了,惜弱心思那樣細膩,決計不會被自己三言兩語蒙騙過去,她現在這副模樣,想必是知道了些什麼,納容舒玄低聲道:“今日小姐可是一直與你在一起。”

子矜搖搖頭,自責道:“小姐許是一早就出了門,我醒來時,小姐已經不在府內了。”

果然,納容舒玄的心情變得酸澀起來,他不知道這件事要對惜弱從何說起,又要如何解開惜弱的心結,子矜見納容舒玄半響無語,隻得抬起頭來,巴巴道:“大少也—”

話還未及說完,子矜便注意到了納容舒玄嘴角的傷,雖然血已經凝固,但那傷口顯然極深,子矜光是看著,便覺得疼痛難當,子矜看看惜弱,又看看納容舒玄,一時語無倫次道:“小姐,哦,不,少爺,您怎麼受傷了?”

“一點小傷,不礙事。”此刻納容舒玄的眼裏心裏都隻有惜弱,他不在乎的說道,隨即大步向惜弱走去。

惜弱安靜的坐著,長長的睫毛覆蓋住眼睛,叫人猜不出她此刻心情如何,即使納容舒玄站在她身前,惜弱也沒有絲毫要和他說話的意思。

納容舒玄彎下身子,低喃道:“惜弱,我回來了。”

惜弱的身子微弱的動了動,卻又很快恢複常態,一動不動,納容舒玄在心中輕歎,她就是有這樣的能力,一個動作,一句話,便能讓他時而身在天堂,時而身在地獄。

納容舒玄正要再說話,惜弱卻忽得緊緊抱住了納容舒玄,惜弱放聲大哭,似乎要將所有的委屈,憤怒,悲傷都借著淚水宣泄出去。

惜弱未語淚流,讓納容舒玄的心裏很不是滋味,他這一生,都不願意看到惜弱傷心流淚,何況現在,她的眼淚還是為自己而流。

惜弱哽咽道:“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對你那樣說話,不該逼你,一切都是惜弱的錯。”

惜弱抬起頭,淚眼朦朧道:“哥,別再去那裏了,你每次回來,身上就多一道傷,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納容舒玄忽然覺得心裏說不出的感動,他在惜弱心裏的位置,終究是不可替代的,就算是親人,他也是她最重要的人之一,納容舒玄輕輕拍著惜弱的背,聲音溫柔而又讓人信服:“惜弱,你忘了我們之間的承諾了嗎?”

納容舒玄動容道:“為了你,我絕不會讓自己有事。”

納容舒玄略略鬆開惜弱,眼中滿是擔憂:“倒是你,別再繡那些帕子了,你的身體不好,再熬下去,你會撐不住的。”

惜弱低頭不語,納容舒玄接著道:“從上個月開始,你就沒再吃雪凝丹了吧?”

惜弱頭埋得更低了,那樣名貴的藥,如今是決計吃不起的,惜弱覺得自己的身子已經比從前好多了,便瞞著父親和哥哥偷偷停了藥,她自以為做的隱蔽,卻還是被納容舒玄發現了。

納容舒玄看著惜弱越來越瘦弱的身子,仿佛一陣風都能將她帶走,那蒼白到毫無血色的雙頰,都透露著危險的信號。

納容舒玄不知道要如何心疼才好,出言道:“你盡管放心用藥,白雲道長與我關係甚好,這些藥所用的銀子,我以後慢慢還上便是了。”

惜弱正欲開口,納容舒玄眸中卻漾起不容抗拒的神色:“聽話。”

惜弱看著納容舒玄嘴角又深又長的傷口,隻聽得心中有根弦砰然斷裂的聲音,納容舒玄太了解惜弱的心思,不待她問,便從腰間拿出陸勁風給的銀子:“管事已經給了足夠問藥的銀子,如此你可放心了!”

惜弱眸中有什麼無言閃動,他的哥哥就像山一樣,總讓她覺得心安,覺得可靠,覺得此生無憾。

雖然她和納容舒玄並不是親生兄妹,但她們之間的情感,卻比真的兄妹還要深厚,所以惜弱一直認定,納容舒玄身上流淌的,是和自己一樣的血液,所以她們才能如此同心。

夜色悄悄降臨,冬日的天空如同潑了墨一般,伸手不見五指,風聲四起,吹得人心神蕩漾。

此刻的糧站卻是燈火通明,如同白晝一般,陸勁風靜靜的坐在大廳中央,他在等消息,等一個或好或壞的消息。

納容舒玄手心的月牙胎記,在陸勁風眼前來回晃蕩,他一直蟄居在邊境,若不是妹妹出事,它無論如何也不會踏足中原,妹妹一家一夕之間遭受滅門之災,讓他幾乎痛不欲生,唯一的線索,便是妹妹一次家書中無意提到的侄兒,那個自出生便有月牙胎記的孩子,不知為何,冥冥之中,他總覺得那孩子命不該絕,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感覺,才促使他來到了京都。

卻不想應了那句“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今日所為,當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隻是這月牙胎記雖然難得,卻也不是獨一無二,他不想抱著過多的希望,換來的卻是無盡的失望,所以有些事,還是要弄個水落石出才好。

陸勁風想著,那白日裏的黑衣人已經悄無聲息的站在了大廳內,作揖道:“主子。”

陸勁風從思緒裏返回來,挑一挑眉,淡淡道:“怎麼樣,都查清楚了嗎?”

自己這句話問得是漫不經心,但隻有陸勁風明白,他此刻心裏有多緊張,他幾乎是屏氣凝神的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答案。

黑衣人不緊不慢道:“回主子,這位公子是納容府的大公子,名喚納容舒玄,因為拒做駙馬,得罪了皇上與太後,如今已是平民身份,納容府也一夜之間遭難,想來這納容公子是為維持生計,才到糧站來的。”

“納容府的大公子?”陸勁風心頭不禁掠過一陣深深的失望,看來,他並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個人。

正要揮手讓黑衣人回去,卻聽黑衣人再度開口道:“主子,隻是屬下還打聽到一樁極隱秘的傳聞,隻是知道這件事的人太少,屬下還未作進一步的查實。”

陸勁風隱隱覺得這傳聞一定和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有關聯,當即道:“你且說來聽聽。”

黑衣人點頭道:“屬下聽聞,這納容公子並不是納容學士的親生兒子,而是一對罪臣夫婦的孩子,是由納容學士冒著極大的風險收養下來的。”

“哦?”陸勁風不置可否,忽的腦中精光一現,出聲追問道,“那這納容舒玄原本是哪裏人士?”

黑衣人見主子眉頭緊蹙,忙道:“回主子,據說這納容公子本是滄州人士。”

滄州,真的是滄州,納容舒玄,真的就是自己要找的人,陸勁風心中又悲又喜,原來這個孩子,真的還活著。

這麼說來,納容學士便是自己要道謝的救命恩人,可是,陸勁風總覺得,在哪裏聽過納容學士的名字,或者說,總有那麼點不那麼對勁。

陸勁風揮揮手,隻一瞬間,黑衣人便已消失在了夜色中。

陸勁風背過身,緩緩地揭下臉上的人皮麵具,那原先猙獰粗狂的麵孔委頓的縮在陸勁風手心,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極其儒雅俊秀的臉,若是此刻旁人看見,必定會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那還是一張,與納容舒玄頗有幾分相似的麵龐,隻是深不可測的眸底閃爍的精光,透露出這是一個極其工於算計的人。

陸勁風打開窗戶,冷冽的風會讓他的頭腦更加清醒,雖然已經找到了侄子,但眼下,顯然還不是與他相認的好時機。

陸勁風輕輕揮一揮衣袖,數十盞琉璃燈齊齊熄滅,陸勁風整個人置身於黑暗中,這神秘的夜裏,隻聽得他的腳步聲,陸勁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下,自己顯然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畢竟有太多事,都像個謎一般讓人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