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容舒玄強自坐直身體,勉強撐出一絲笑意,不待惜弱開口便搶先道:：“隻是前些時候雪天路滑,不小心摔倒了,不礙事的.”
惜弱的眼裏布滿水汽,隱隱有淚光閃爍,麵上掠過痛心疾首的傷心,哽咽道:“哥,你還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納容舒玄站起身,輕輕扶住惜弱微微顫動的雙肩,語氣越發溫柔起來,像是哄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般:“我怎麼會瞞你,是真的,以後,哥哥一定會小心的.”
說罷,他像兒時一般,輕輕刮一刮惜弱的鼻尖,緩緩綻開笑顏:“好了,我向你保證,一定不會再有下次,快別哭了.”
惜弱微微仰著頭,腮邊猶掛著晶瑩剔透的淚珠,在燭光的照射下,盈盈顫抖,難過而無助,納容舒玄伸出手去,極輕極輕地替她抹去.
縱然他的動作極輕,惜弱還是覺察出了異樣,哥哥的手,明顯變得粗糙了,那原本細膩溫潤的指腹上,何時結出了硬硬的繭.
惜弱深知,這是從事體力活計的人,才會有的,這樣清俊儒雅的哥哥,難道竟——
納容舒玄看到惜弱流淚,隻顧著心疼,焦急之下,不由自主的便探出手去,竟忘了會被惜弱察覺的後果,此刻他心心念念想著的,都是如何讓惜弱不再哭泣.
惜弱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此時此刻,自己一定要沉住氣,不能在哥哥麵前露出端倪,否則,她就真的查不出,哥哥到底在做什麼了.
念及此,惜弱將所有的疑惑盡數隱藏,聽話的止住眼淚,卻不忘再三求證道:“哥哥別忘了對惜弱的承諾,日後定不能再如此了.”
聽到惜弱的回答,納容舒玄心中大石這才安然落了地,眉眼中都是滿滿的寵溺,微笑著點了點頭.
惜弱看得出,此時納容舒玄的麵色已經很不好看,即使他有意隱瞞,那額上不斷沁出的細密汗珠,卻早已說明了一切.
子矜向來大大咧咧,也想不到那麼多,隻看著納容舒玄,似乎比前些時候瘦削了許多,卻也更加顯得棱角分明,書卷氣息之外,更添了些陽剛之氣,怪不得啟榮公主執意要選大少爺做駙馬呢.
子矜忽地又轉念一想,大少爺雖然清雅俊秀,如一塊質地上乘的青玉,但倘若與小姐的心上人比起來,還真真是差了那麼一點,那個人,眉目就好像是精雕細琢而成,無一處不奪目,渾身散發的光華直叫人不敢逼視,若說大少爺像月亮,那那位公子,就是太陽.
子矜胡亂的想了一通,這才記起正事,忙出聲道:“大少爺快用膳吧,說了這麼會子話,菜都快涼了.”
納容舒玄看著惜弱低垂的睫毛,柔聲道:“惜弱,不如,你陪我再用一些吧?”
聽得哥哥的聲音,再看看哥哥誠懇的笑臉,惜弱心中一痛,根本沒辦法拒絕,乖順的在納容舒玄身旁坐下.
子矜殷勤的為兩人布菜,雖然都是粗茶淡飯,但都是她子衿親手做的,至於味道,雖然談不上可口,但也不至於難以下咽吧,所以子矜這才如此熱情,巴巴的希望兩個人能誇讚自己兩句,也就不枉費她這麼努力了.
一邊布菜,子矜一邊喃喃道:“大少爺,您最近瘦了這麼多,可要多吃一點才好.”
納容舒玄輕聲道:“子矜,你辛苦了.”
不得不承認,納容舒玄笑起來就是有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如同一陣甘霖般讓人心裏無端就覺得很舒服.
子矜得了納容舒玄的誇讚,心滿意足的退到一邊,看著少爺與小姐用膳.
納容舒玄的身體酸疼的厲害,每一個拉扯都足以讓他渾身一震,但他還是帶著淡淡的笑意,在惜弱的目光下,安然用完了膳.
前些時候,他再三囑咐惜弱不必等他用膳,他說的認真,根本不容惜弱拒絕,不僅如此,他也故意回來的很晚,每天回來,他都會去她的門前看望一番,那裏通常已經滅了燈火,他從來不敲門,隻是靜靜的站著,這一站,通常都會很久.
卻不想,今天惜弱竟然守在了門外,還差一點發現了破綻,看來,日後,他要更仔細謹慎些才是了.
夜色已經深沉,納容舒玄看著跟在自己身後的惜弱,關切道:“天色已經不早了,快回去歇下吧.”
惜弱隻是搖頭,對子衿道:“你先回房吧,我還有事要與哥哥說.”
待得子矜退下後,惜弱才將廳裏的藥箱取了出來,納容舒玄頓時明白了惜弱的用意,他微微一愣,卻見惜弱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他輕歎一口氣,惜弱看似柔弱,性子實則倔強的很,認定了的事情,是如何都不會回頭的,這樣的性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倒和自己是頗為相像的.
納容舒玄的房間很簡單,以青色為主,安靜怡人,酸梨枝的書架上,放置著納容舒玄平日裏長讀的書,一般公子喜歡收藏的玉器古玩,在納容舒玄的房間裏,統統是看不見的,他與旁人,總是不同的.
納容舒玄坐下,惜弱打開醫箱,定定的看著納容舒玄,納容舒玄一愣,隨即避開惜弱探究的目光，尷尬之下,麵上不由自主微微發燙.
他遲疑一下,緩緩解開外衫,露出線條鮮明的肩膀,他偷偷看一眼惜弱,卻見惜弱麵色如常,根本無一絲不自在,若是她對自己存了一絲心思,便會顧慮男女大防,可是,她沒有,顯然在她的心裏,她隻是把她當成哥哥,純粹的兄妹之情罷了.
惜弱打開鴨蛋大小的圓盒,取一些藥膏,輕輕抹在納容舒玄的瘀紫處,這藥膏是從前禦賜下來的白玉去瘀膏,對於去瘀活血有奇效,自從納容府被貶後,惜弱一直舍不得拿出來用,今日卻為了他,還是拿了出來.
惜弱的手指有點涼,指腹輕輕柔柔的觸碰著納容舒玄的肩,這算不算是肌膚之親的一種,納容舒玄的心不受控製般“怦怦”跳了起來,仿佛一頭脫韁的野馬,那深藏的暗湧的深情,仿佛隨時都會爆發開來.
可是,惜弱,納容舒玄猛然想起那一天在門外所見到的,她的惜弱,和另外一個陌生男子,緊緊相擁在一起,惜弱的眼睛裏,有著他從未見過的情意.
想到那個讓他萬念俱灰的畫麵,納容舒玄頓時心灰意冷,一顆心如同死了一般沉靜下來,他不會忘了那個事實,他和惜弱,今生今世,隻能是兄妹,再無其他可能.
惜弱注意到了納容舒玄的低落,她怯怯道:“哥哥,可是我弄疼你了?”
窗外透過的月光,淡淡的灑在惜弱幹淨無暇的麵龐上,使得惜弱看起來有種不真實的迷離,她睫毛纖長,此刻,她的眼睛裏,隻倒影著自己,是的,隻有自己一人.
納容舒玄不知為何,忽然站起身,用力將惜弱擁進自己懷中,惜弱猝不及防,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
納容舒玄卻不肯鬆手,他忽然覺得自己變得好脆弱,他眷戀與她在一起的時光,此刻,她的眼裏隻有他,可是她的心裏,卻已經有了別人.
納容舒玄將惜弱圈得更緊,惜弱感受到來自哥哥身上的憂傷,還有,劇烈的心跳,也許哥哥也太累了,此刻,他比自己需要有人給他力量,除了父親,她便是他唯一的親人了,漸漸地,惜弱伸出雙手,也緩緩擁住了納容舒玄.
納容舒玄渾身一震,此刻他覺得自己有些莫名的感動,感到到他有些想流淚的衝動,他貪婪的嗅著惜弱身上傳來的淡淡清香,依在惜弱肩頭,輕輕道:“惜弱,你會離開我嗎?”
惜弱毫不猶豫道:“哥哥,我們是親人,這輩子,無論發生生麼事,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
這個答案,顯然不是自己想要的,可是,這樣的自己,又如何能要求更多?
納容舒玄帶著不舍,一點點鬆開惜弱,他與惜弱互相凝視著,彼此都有些傷感,卻也倍感對方的珍貴.
月光清明,靜靜的照耀著這兩個人,如同一幅意境優美的水墨畫.
惜弱帶著滿腹的心事,回到了自己房中,子衿早已睡著,此刻正咿咿呀呀的說著夢話,嘴角時不時的牽扯下,似是夢到了什麼好事.
惜弱合衣上床,卻是如何也睡不著,她拿出荷包裏的瓜形玉佩,一遍又一遍的摩挲.
當日男子的呢喃,仿佛還幽幽回蕩在耳畔:“我會等你,無論如何,你一定要來.”
不知此時此刻的他,會不會像自己一樣,帶著滿滿的思念,回憶著自己,從來不知道相思為何物,今日才知,原來竟是這樣折磨人.
惜弱想著想著,便有淚水從眼角緩緩滑落,冰涼無聲,亦如她此刻的心境.
天空的繁星漸漸黯淡下來,忽地,有一顆流星飛快地從天際滑落,重重地從空中隕落,似乎在暗暗預示著,有什麼事即將要發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