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舊識

葉孤城站在熙攘繁華的街上。

距他上次見到落羽和卿芷安已經月餘,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他一直在城內閑逛,也結識了幾個朋友,但卻再也沒有見過似卿芷安和落羽這樣由佛國之外出現的人。

平淡得就像沸騰過後寡淡無味的涼白開。

葉孤城很清楚眼前這一切都是幻境,所以心如止水,他知道,既然佛祖在佛國中留下當年令眾生皈依的執念,一切總會有變故發生。

以禪音寺那幫和尚在勸誡別人加入佛門這一方麵的本事,接下來的日子,絕不會是這幾天這麼簡單。

在他心底微微失神中,後方人群忽然一陣喧嘩。

葉孤城急忙回頭,隻見兩匹深紅色的汗血寶馬拉著一輛華蓋貂絨的馬車而來,駕馬的是一名赤裸上身,紋著圖騰的精壯男子,他揮舞長鞭,舞得啪啪作響。

人群四散,頃刻之間,大路中央隻剩葉孤城一人。

馬車起伏,華蓋下的紗簾掀起,於是一張蒼白而清秀的麵容出現在簾下。

葉孤城並未避開,他的腦海裏,閃現出方才馬車在起伏中露出的,那一道出現在陰影下的臉。

隻是驚鴻一瞥,卻深深印在眼前。

那是一張許久都未曾再見到的麵容,是時隔數年,仿佛極其久遠的一個名字。

兩個字在葉孤城的心底翻湧不止,就像沸騰不止茫茫飛舞的霧氣。

“碧容!”

前方馬車接近,馬上的男子駕馭有術,神威蓋世,須發皆張中大喝,“都給我讓開!”

葉孤城隻是看著他身後被簾與華蓋遮住的車身,兀自失神。

馬匹頃刻已來到他的麵前,眼看將要撞在他的身上,街道上響起道道驚呼。

一發千鈞之際,男子一拉韁繩,裸露的手臂上青筋盤軋縱橫,可見神力驚人,由此才堪堪拉住馬匹。

嘭!嘭!

馬蹄落地,煙塵四起。

馬上的男子大怒,長鞭舞起,猶如一條有靈的蛟龍,“找死!”

啪!

他惱怒於葉孤城站定在街上的鎮定和淡然,因此出了全力,長鞭落在葉孤城的肩上,勢重力沉!

一道血痕出現在葉孤城的臉龐右側,血漓漓一直拉耳後。

在佛國中,葉孤城的境界和肉身被無限削弱,否則的話,這種程度的力道未必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一絲的痕跡。

男子的長鞭舞動不止,又在空中打了一個旋兒向葉孤城而去。

圍觀眾人不忍再看,驚呼中有女子捂上眼睛。

“明光,住手。”被重重輕紗遮住的車裏,一個溫柔女子的聲音傳出,帶著濃濃的擔憂。

揮舞著長鞭的男子急急住手,長鞭從葉孤城一側撒了過去,在地麵濺起滾滾的塵埃,劃出一道長而淺的溝壑。

一陣狂風似的呼嘯從葉孤城耳邊掠過,但他的眼睛一動不動,隻是瞧著男子身後。

一隻纖纖素手,將輕紗撩起。

城內攘攘長街,街上私語竊竊,在透過白雲落下的素淨澄澈的陽光裏,一張清秀的,眉目溫柔的女子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她身著長裙,氣質如蘭,讓人一看,便莫名靜心。

葉孤城的心底,忽然湧過一股股奇異的細碎而劇烈的電流,令他渾身都止不住地開始顫動。

穿過長街不止的風,還有道道喧嚷而碎裂的聲音,一切都仿佛在這一刻停止。

城內迅速安靜下來。

某種破碎並迅速生長的鼓息在心頭湧起,某種久遠澄澈的回憶像一股熱淚在心底流過,浸透幹涸許久的荒漠。

當穿越無數的前塵往事,深深藏在心底的麵容幽幽出現。

是什麼讓你感到畏懼,是什麼讓你痛哭流涕?

“你沒事吧?”她站在車上,掀起紗簾,柔聲問道。

葉孤城僵硬地,木然地搖了搖頭,“沒事。”

碧容輕輕一笑,眼睛微微一彎,便是兩道明亮豔麗的美麗月牙兒,明眸皓齒,百花失色。

“那就好。”她轉身要再鑽回車裏,又忽然瞥了葉孤城的臉龐一眼,微微皺了皺眉,小心翼翼地下了車,一步步來到他的眼前。

她從懷裏掏出一塊粉紅色的手帕,裹挾著清新的香氣,輕輕地在葉孤城的臉上開始擦拭,從他耳邊一直到臉龐,一絲不苟。

她看著葉孤城的臉,從棱角分明的輪廓到銳氣隱隱的眉尾。

碧容的鼻尖滲出汗珠,臉頰有些紅。

葉孤城心底的悸動猶如地震,再也忍不住,低低叫了一聲,“碧容。”

碧容動作忽然一停,手帕在葉孤城的臉頰上停止,疑惑問道:“你認識我?”

她這句最正常不過的反應,卻讓葉孤城全身一涼,一個念頭從他的心底浮起,“她忘了我?”

“這終究隻是幻境!”

街道兩旁的閣樓上,有琴聲驟響,“滾滾紅塵多往事,人麵桃花是舊識。長路漫漫,故人相見不相識,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葉孤城抬頭,隻見閣樓頂端,是卿芷安在抱著琵琶低低吟唱,曲調輕幽,似有牽腸掛肚的愛恨情仇。

再看向轉身上車的碧容,葉孤城環視四周眾人。

桑田滄海,人潮莽莽,當故人不識,紅塵舊事又有什麼意義?

隱約間,渺遠之處有佛音嫋嫋,“眾生皆煩惱,煩惱皆苦,煩惱皆不生不滅,不垢不淨”

葉孤城的身影沒進人群,沒有去看彈著琵琶目光幽幽的卿芷安。

他一路來到城北一家酒樓,酒樓裏生意冷清,沒有一個客人,隻有百無聊賴之下在啪啪啪打著算盤玩兒的掌櫃。

“喲!客官!”掌櫃一見到葉孤城走進來,頓時滿麵堆笑,熱情得就像見到了自己的親人。

葉孤城一看此間情形就知道,這家酒樓生意極差,也難怪會如此熱情,他點了點頭,“一碗麵,一壺酒。”

掌櫃點頭,在賬本上匆匆一記,轉身向後廚喊道:“河撈麵一碗,燒酒一壺!”

“好嘞!”後廚有人一聲應,聲音粗獷,還帶著特定的腔調,仿佛來自於草莽。

葉孤城剛剛坐在桌前的身體猛然一僵!

他一言不發匆匆向後廚走去。

“是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