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看著眼前麵容嫵媚偏偏開口時有極深怨念的穀凝,臉上不動聲色,他心底明白穀凝和葉孤城一定有些糾纏不清的過往,否則也不會如此。
他故意裝作沒有聽出穀凝一番話裏的怨氣,隻是皺眉道:“如果葉孤城不來禪音寺,我們之前所謀劃的一切計策都將付諸流水。”
穀凝抬頭瞧他一眼,兩隻眼睛裏閃爍著嬌豔欲滴的媚意,“你盡管放心,他一定會來。”
方丈的眉反而皺得更深,“你怎能如此篤定?”
穀凝並沒有開口,但兩隻眼睛裏卻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葉孤城生性孤僻,喜獨來獨往,朋友也極少,若這世上還有人算了解他,那麼穀凝一定是其中一個。
這是穀凝在葉孤城身上的,唯一的自信。
方丈一見她的神情,便明白心底的疑惑一定得不到回應。她來到禪音寺已經月餘,兩人幾乎每日都會見麵,聊一聊對葉孤城一事的謀劃,談一談近來葉孤城又挑起了什麼樣的事端和風雲,所以對穀凝的性子還算了解。
他在心底暗自思忖,卻見穀凝忽然笑臉盈盈地抬頭,兩隻眸子裏帶著時常擁有的奇異光芒。
方丈心底忽然一跳,就在這一眼裏,居然攝於穀凝的眸光生出了一些異樣的心思。他急忙低頭,心底默念了幾聲紅粉骷髏,同時驚覺自己似乎已陷入魔障。
他心中駭然,暗道:“明日切不可再來,此女的修行日益精進,又天生媚骨,連佛門清心咒都無法與其抗衡。”。
方丈正在打退堂鼓,穀凝這時又道:“不過,你若覺得不放心,我倒有一計,可以讓這件事萬無一失。”
方丈的眼睛微微一亮,見穀凝一副諱莫如深地模樣,於是附耳上前。
幾息之後。
方丈從殿中走出,匆匆上山而去。
山巔之上,禪音寺那名渡劫的大能者還在佛像下敲著木魚。佛音嫋嫋中,但見佛性莊嚴。
離開雪落城後,葉孤城便將小老頭從府邸中放了出來。
小老頭對這兩日發生的事毫不知情,隻能從葉孤城口中一句句了解到如今局勢。
他雖然不認識落羽,卻從南蕊的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明白落羽和葉孤城之間的關係。
聽到落羽是誅仙殿聖子,小老頭的臉上倒沒有多少震驚的情緒,微怔之後反而長歎一聲,“我早該想到,誅仙殿聖子,應該由負罪之地而出。”
葉孤城沒有去問為什麼,負罪之地雖說地域比此界要小,但其中詭異奇多,不說萬年蜃城與冰封穀奇景,就連誅仙殿都由淩雲渡而出。
依照當初長舌鬼向自己隱約透露出的一些秘辛來看,負罪之地中的秘密不止於此,那麼誅仙殿聖子最終從負罪之地的弟子中出現,也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老頭問道。
葉孤城道:“此次雪落城之行,我能夠僥幸全身而退,皆是因為渡劫無法出手。如果當日他們但凡動了破壞規矩殺我的心思,我此刻未必還能站在這裏。我的實力終究還是太過弱小,我決意從今日開始尋一處隱秘之地潛心修行,待有了自保之力,再與無極海算一算總賬。”
老頭搖頭道:“你的這個想法,不過在說夢話。誅仙殿不日便會征戰天下,聖子既然歸位,翻天之戰或許也將要開始,眾多不世出的老怪也一定會出現。你要在這種情形下找到一個隱秘之所,無疑是癡人說夢。”
老頭對葉孤城的這個想法還有幾分憤慨,“況且,亂世之中,激流勇進才是強者之路,你閉門造車,要到猴年馬月才能渡劫。”
葉孤城略一沉默,道:“但,渡劫與我的差距的確太大,我又得罪了幾大聖地,若繼續這樣下去,難保不會有渡劫出手。”
“這件事,你卻不必擔心。”老頭神秘一笑,“我上次和你說過,府主在這世間留下眾多傳承,隻要我們能找到幾處,你的實力便能更上一層樓,屆時就算不能和渡劫抗衡,要從他們的手下全身而退卻不難。”
葉孤城皺眉道:“如今我的行蹤受幾大聖地時刻監視,我們如此高調地四處尋找傳承,一定會受到有心人的注意,屆時隻怕會被他們捷足先登。”
老頭笑著拍了拍葉孤城的肩膀,得意道:“年輕人做事總是這麼毛毛躁躁,我既然和你說了這件事,就一定想好了後路。”
葉孤城想到小老頭一直以來做事萬全的性子,心底稍稍一安。
小老頭做事向來諱莫如深,顯然藏著不少秘密,葉孤城也不去多問,他和老頭之間的相處也有一年,對彼此的性格了如指掌,也都彼此信任,隻要明白對方絕不會害自己就是了。
“此界的疆域延綿無盡,那些聖地每每能夠大略猜測到你的行蹤,無非是因為有祭司占卜。”老頭說著話手中出現兩道符籙,在葉孤城麵前晃了晃,笑道:“從今日起,你帶一道符籙帶在身上,日後除非是你有意暴露自己的行蹤,別人一定追查不到。”
葉孤城接過符籙,皺眉道:“匿行符?”
老頭笑道:“這道匿行符和你以往見過的那些不同,以往那些匿行符隻能隱匿人的身形,一旦有靈識靈敏的人物刻意搜索便能察覺,而且也無法阻隔祭祀之類的手段。”
聽老頭說到這裏,葉孤城心下微微了然:“也就是說,這兩道符籙能夠紊亂天機,讓三大聖地從此之後再也無法預知我的行蹤?”
老頭得意頷首,道:“正是如此。以前我不把它們拿出來,是因為形勢還未到如此嚴峻的時刻。你既然精修劍道,就總要多做磨礪才是。”
葉孤城聽他侃侃而談,無論這番話是真是假,心底對老頭都十分感激,自認識以來,老頭對他多有幫助,其中幾次甚至是生死之劫。
他深知大恩不言謝的道理,因此並未開口,隻是心底暖意融融,決意日後待老頭一定如同恩師。
落羽盤膝坐在山上。
在他麵前,是被納入冰棺的卿芷安。
冰棺的寒氣飄散,宛如實質,冰冷徹骨。
邊浩渺匆匆來到他身後,“殿內弟子都已經準備好,不日便可出戰。”
落羽隻是看著眼前的卿芷安怔怔出神。
邊浩渺微微抬起眼睛,瞧了一眼冰棺中的女子。他心下微微一歎,即便這是他不知多少次見到,依舊忍不住感慨一聲這冰肌玉骨的傾城國色。
落羽對邊浩渺方才的話恍若未聞,隻是微側過臉,低聲問道:“你上次說,我的境界若能達到登峰造極處,芷安便有複生之日,是真是假?”
邊浩渺頷首躬身,“聖子乃天命之子,登峰造極處,便是世間真仙,若成真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辦不到的?況且,與成仙路相比,一個女子又算得了什麼?”
落羽對邊浩渺這番話不作回應,隻是聽他說起‘又算得了什麼’這幾個字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
“傳令下去,今日便出發,屠盡三大聖地與無極海之外的各地道統。”
邊浩渺露出喜色,“好!”
待邊浩渺退了下去,落羽孤身端坐,他看著眼前冰棺裏的女子,仿佛還記得她開口說那一句,“我現在最想看到的人,是你。”
他的聲音在山巔之上,幽幽地回蕩,“與你相比,所謂的,登峰造極的真仙路,又算得了什麼?”
“我自出世以來便伴劍同行,以劍為心,所謂成仙路,也隻為手中的劍。自遇到你之後,自小鎮內的朝夕相處之後,我的一切修行,便隻是為了你。”
他忽然低頭。
不為人知地,不願承認地垂淚。
他秉持了數十年的劍意,自與卿芷安結識之後便被盡數打破。
三十年一出的陽關之劍,教誨隻有一條。
“自持劍開始,生死安天命,劍意在心,可斷不可折。”他在卿芷安麵前彎腰落淚,仿佛一柄彎腰的劍。
翌日。
誅仙殿所在的無名山上。
無數身影從山上飛馳而下,如同蝗蟲過境,威勢壓下,將沿路山石化作齏粉。
無極海上。
島主正在殿內與一眾渡劫大能商議葉孤城一事,門外有弟子匆匆跑了進來,驚慌失措,“島主!誅仙殿已經下山!”
島主和一眾渡劫大能齊齊起身,齊齊失色。
“誅仙殿動手了!”
“布陣!”“讓眾弟子布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