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南蕊再走上紅塵閣,心裏猶自帶著幾分不敢置信。
不久之前她還在此處身不由己地守在樓上為紅塵閣招攬客人,如今搖身一變成了紅塵閣的主人之一,秋彤峰的一眾女弟子無不覺得還在夢裏。
葉孤城從閣前的走到後院,四下瞧了瞧之後暗自點頭,這個紅塵閣方圓數裏,其中布局都極為精致,三十萬極品靈石買下來,倒也不算虧。
小老頭跟在葉孤城身後,笑道:“小子,你把這紅塵閣買下來,實在算不上明智。如今來到此界,你孤身一人便是極好的狀態。你身上的秘密太多,現在救了她們,日後隻怕也是害了她們。”
葉孤城道:“稍後我便會告訴她們,看誰去誰留,有人願意留下,我盡力護著就是,若到了實在護不住的時候。誰傷了她們,天涯海角,血債血償。”
小老頭頷首道:“其實,我倒可以教你一個招。”
葉孤城側臉去看他,這些日子和這個老頭朝夕相處,他已經明白這個老頭的性子,一見老頭的神色就知道他是有意賣關子,皺眉道:“有什麼法子?”
老頭嘿嘿一笑,道:“依我看,你倒不必太過擔憂,倘若真的如你所擔憂的,白玉京聯合各地來犯,不妨先以雷霆之勢震懾諸敵。”
葉孤城搖頭道:“此界和世外不同,那幾個號稱聖地的宗門,一定會有大能者存在。”
老頭道:“渡劫一旦出手,必然驚天動地,屆時整個修行界都會有一場亂局。我想,各地之間大能者應該會相互掣肘,所以極少入世。”
老頭說到這裏,葉孤城漸漸明白他的意思,思慮許久後頷首道:“為今之計,也隻能是這樣了。不過,稍後門外那塊紅塵閣的匾還是要換一下。”
“換成什麼?”
“孤城樓。”
葉孤城接下紅塵閣的事,在雪落城翻起極大的波瀾,畢竟紅塵閣三個字在雪落城也算是一個招牌,許多修士嗟乎感慨。
翌日。
南蕊匆匆來找葉孤城,身後還跟著另一名秋彤峰弟子。
彼時葉孤城正在房內修行。
敲門聲過後,南蕊怯生生的聲音響起,“葉師兄。”
葉孤城打開房門走出,“什麼事?”
南蕊道:“葉師兄,我和幾位師姐方才商議一陣,有件事想要求你。”
葉孤城頷首,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南蕊道:“其實秋彤峰來到此處的弟子眾多,大多已被無極海賣進了落雪城,此刻的境遇想必都不會太好。我想了很久,這件事也隻有葉師兄你能幫我們。”
葉孤城默然一陣,道:“你稍後列一個名單給我,我出去一趟,盡力將她們都帶回來。”
南蕊聞言露出喜色,“多謝葉師兄!我即刻便去列好名單!”
這份名單上一共一百一十二處地域,有上千人都在其中。
葉孤城捧著名單看了許久。
南蕊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察覺葉師兄的神色似乎有些低沉。
良久,葉孤城抬頭問道:“你們卿師姐呢?”
南蕊和她一旁的女弟子聞言微怔,半晌後,她弱弱道:“芷安師姐自誅仙殿之亂後,便不知所蹤。”
葉孤城低垂眼瞼,心底湧出的許多情緒都被掩藏在這一低頭的陰影裏。
卿芷安此刻伏在落羽的背上。
她已經連續高燒四天,雙眸緊閉,麵容蒼白,在落羽的耳邊低低地說著含糊不清的胡話。
落羽看著眼前的兩名元嬰期真人,右手持劍,微微翻轉,無形的劍氣拂起,令腳下許多野草寸寸斷裂。
他的劍上已經有了許多細碎的缺口,在低低悲鳴。
落羽的臉上露出一絲嘲弄,“世外的元嬰期在誅仙殿之亂後所剩無幾,沒想到剩下的幾個,也是你們這樣的草包。”
在他麵前的二人不驚不怒,隻有貓捉老鼠勢在必得地戲謔,他們都是嬰變後期,足以碾壓落羽。
“陽關號稱三十年一出,每一代天下行走都必驚世外,如今在誅仙殿之亂中已經覆滅,沒想到唯一活下來的弟子,也隻能逞口舌上的一時之快。”一人開口。
落羽的劍橫在胸前,如山的劍意一時佇立。
兩名元嬰期心下緊繃,他們臉上雖隻有嘲弄,心裏實則明白,眼前這個年輕人看似隻有金丹,卻是世外百年難遇的天才,自白玉京發出截殺令以來,已有上百金丹和十數名元嬰折在他的劍下。
落羽的劍意密集如瀑,將四周的草叢細碎地切割,散在風裏遠遠飄去。
在他背後,卿芷安忽然動了動,腦袋無意識地垂落,發絲拂在他的臉上,像春日的涼風,也像冬日的暖陽,極柔極美,帶著令人迷醉的香氣。
她的意識模糊,眉間緊皺,蒼白的嘴唇微微閉合,低低念了一句,“孤城。”
落羽的心狠狠一抖!
他手中的劍微微一鬆,完美的劍意頓時落出一條缺口。
噗噗噗!
四周地麵上出現一道道劍氣劃出的溝壑。
“殺!”兩名元嬰期都察覺到了落羽的失態,露出喜色,揮掌而來。
落羽抬頭,雙目不知在何時化作了一片赤紅,瞳孔中透露出屠滅一切煞氣。
原本如山的守成劍意,全部附著在劍上化作了劈碎一切的鋒銳。
劍影翻飛,鮮血處處。
數息之後。
元嬰期一掌拍在落羽的胸前,卻被落羽亡命般不管不顧地他削去半條臂膀。
一聲慘叫,那名元嬰期捂著隻剩下小半的胳膊急退,“他不要命了!”
“退!”另一人也道。
他們都已經膽寒,隻因落羽如今出劍,每一劍都仿佛一命搏一命,每一步都不留後路。
他的道韻,似乎在一個瞬間裏全部化作隻論進不看退的殺氣。
落羽步步追擊,劍上鮮血一滴滴溢在草叢裏。
卿芷安就在他的背上,還在兀自地念著那兩個字。
“孤城。”
半日之後,已是黃昏。
一座山下。
落羽將劍從一具屍體的身上拔出,鮮血正濺在他的臉上,一滴滴滑落,在臉頰上留下道道暗紅色的幹涸痕跡。
他的胸膛凹陷,是生生受元嬰期一掌所致。
卿芷安悠悠囈語,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像在落羽心底狠狠紮了千百刀,眨眼就是千穿百孔。
她微微抬頭,看著不見邊際的草原上,垂落著紅如血的斜陽,堅定地,一字一頓,“不論如何,一定把你帶回他身邊。”
與此同時,雪落城中。
紅塵閣上的匾,被正式換為‘孤城樓’。
秋彤峰上的上千弟子,也被葉孤城帶回閣中。
小老頭望著一群又一群的人影,他低聲道:“葉小子,你這一步棋隻怕走錯了!你將她們帶出來未必是好事,她們也未必感激。”
葉孤城默不作聲,看著一批批神色興奮的女弟子。
等到人聲漸止,他開口道:“這裏不日便會有白玉京的人到來。”
院內一瞬靜止,諸多秋彤峰弟子看著葉孤城。就在不久之前,葉孤城親手將她們從城中各處帶離。
無極海將這些天資平庸的弟子售往雪落城各地,多是作坊或類似紅塵閣這樣的地方,眾人都受了不少的苦和委屈,因此當葉孤城出現的時候,人人都欣喜若狂,如今一聽葉孤城說白玉京不日便會再來,眾人又頓時愣住。
當初她們便是受白玉京和無極海聯合,身不由己地被售賣。
不可抑製地,人群中出現陣陣嘩然。
葉孤城道:“我與白玉京,早已結下不可調節的仇恨,如今我的行蹤在雪落城引人注目,他們得知後一定會派人再來……”
院中騷動越來越亂,終於有一名人忍不住道:“你莫不是想讓我們與你去對抗白玉京?”
喧嘩頓時大起,“白玉京上化神期大能眾多,隻怕他是覺得自己獨臂難支,所以讓我們去幫他!”
“與化神期動手,那我們與送死無異!”
有人低低地竊竊私語,“想當初他便拋棄師傅獨自逃生,今日我本以為他是變了性子浪子回頭,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小老頭看此情形,在葉孤城身旁道:“怎麼樣,如今的情形,與我說過的一般無二吧?”
葉孤城不動聲色,朗聲道:“現在,還願留在孤城樓的人,便站在原地;想要另謀他處的,盡管離開就是,我絕不阻攔。日後此界山高水長,你們想去哪裏與我也沒有半分關係。”
人群又一陣騷動,多數人已經起了異樣的心思,但葉孤城餘威猶在,無人願意去做那一隻出頭鳥。
良久,一人問道:“若留在孤城樓,你能保證我們的安危嗎?”
葉孤城如實道:“不能。”
眾人聞言又一陣嘩然,多數人已經蠢蠢欲動,有意向外走去。
小老頭微微一笑,從葉孤城身後走出,道:“如果真的不想留在此地,隻管離開,他將你們從各處解救不過是看在同門之誼的麵子上,倒真的沒有逼迫你們留在此地共患難的想法。”
此言一出,眾人又見葉孤城沒什麼反應,頓時有人壯著膽子上前。
三三兩兩的,一步步向外走去。
終於,有人跨出院門之後大步狂奔,還留在院中的人頓時如同蝗蟲般向外散去。
人群中,一人低低自語道:“你既然不能保證我們的安危,帶我們來到此處時,又何談解救?”
小老頭身為草木精靈,對四周聲音和景象感知極為靈敏,頓時將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眼珠子瞄向葉孤城,一看他的模樣,就知道葉孤城也一定將這句話聽了進去。於是笑道:“怎麼樣,紮心了吧?”
院中還站著的寥寥幾人裏,南蕊看著葉孤城的模樣,心底一陣愧疚,“若不是我的提議,他也不必落入如此尷尬的境地。”
閣外,忽然響起一道又一道慘叫聲。
剛剛出去的秋彤峰眾人竟又一次跑了回來。
“是無極海的人!”一人驚慌失措!
“還有白玉京!”
慘叫聲清晰地傳進閣中,一人大笑道:“我無極海賣出去的人,竟然有人敢為他們贖身?”
“葉孤城!白玉京殿主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