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轉真人依舊昏迷不醒。
葉孤城握著他的手,度了一點元力過去,見他的麵色總算紅潤許多。
門外,一道人影定定站著。
葉孤城輕輕走了出去,將門掩上。
“道友。”站在門外的雄上真人忙道:“林長老一直在丹房大殿,自從當日華真峰一役後就被華真安排在那裏,倒沒有受刑罰懲治,隻是受天劫影響,直到今日也未曾醒來。”
“帶我去看看。”
丹房殿。
葉孤城和雄上真人推門而入,殿內幹幹淨淨,處處不惹塵埃。
“這裏日日都有弟子進來打掃,是華真特意通知的。”
葉孤城頷首,看來華真對林若水倒不像對待回轉那麼狠心,想來是由於林若水身份特殊。
雄上真人看葉孤城一言不發,知趣地向門外走去,並將門悄悄掩上。
丹房外,雄上真人站定,就像一個守門的童子。
就在此刻。
淩雲渡山下,一個女子踩著輕而飄然的步伐走來,一步數裏,閑庭漫步。
在她手上還抓著一個神色充滿恐懼的和尚。
“這就是淩雲渡嗎?”她聲音清脆,如黃鶯出穀。
和尚點了點頭,“是!是!”
穀凝低頭,看著手中的和尚,眼珠子微微一轉,道:“暫且留你一命,你去吧。”
她的手一鬆,和尚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但和尚麵色狂喜,兀自不能置信,本以為此次被抓出來九死一生,沒想到最後還因禍得福。倘若留在寺內,三十年內不能出寺,必定極其枯燥,這一趟出來便不必再回去,若能悄無聲息地鑽入某個凡人的城池,他的修為雖然低微,但要混得風生水起卻不難。
和尚向遠處逃去,像一陣風。
在他身後,穀凝麵帶笑意瞧著他,直到數裏之後。
穀凝嘴角綻出一道殘忍的弧度,手掌伸出,在虛空中微微一握。
遠處正在奔逃的和尚神色忽然大變,隻覺不由自主地向天空飄起,腹部又脹痛欲裂。
嘭
血雨紛紛,和尚的身體就此爆裂,隻有一顆死不瞑目的腦袋在天空中滴溜溜轉了一圈,最終落地。
淩雲渡山下,穀凝笑魘如花,“葉孤城當日說過,爛柯寺中的和尚都奸詐狡猾,沒一個好東西,既如此,自然不能留你的性命。”
她說完了話,轉身向山上走去。
遠處,那顆頭顱的臉上還殘留這狂喜與驚愕。
至死都無法明白,那個美麗的女子既然要殺他,為什麼又會親手放了他。
葉孤城看著眼前的六尾火狐,看著它生得極美的身形,記得初見這位林若水長老時,她便對自己另眼相看,不知當時她是否就知道自己是逸明真人的孫子。
他緘默許久,在寂靜無聲的偌大丹房裏,掀起長衫單膝跪地,低低躬了三身,開口道:“若水長老,當初我避你如蛇蠍。今日才明白”
雄上真人這時忽然推門而入。
葉孤城麵色一沉。
卻見雄上真人麵色惶急,“葉道友,不是我有心要打擾你,隻是山下有人找你。”
“嘻嘻!”隻聽一聲輕笑,一個麵泛桃花,傾國傾城的女子從門外閃了進來,“孤城,你果然在這兒!”
原來是穀凝。
葉孤城轉身,皺了皺眉道:“穀凝,你怎麼來了?”
“我在那兒等得有些久了,想想你或許是到了淩雲渡,就去那個爛柯寺抓了一個和尚,讓他帶我來了一趟。”穀凝說著又瞥了雄上真人一眼,“孤城,原來這個老頭就是你提起過的雄上真人。怎麼樣,要不要我殺了他?”
雄上真人渾身一抖,不敢開口,求饒似的看向葉孤城。
方才他親眼看到過這個名為穀凝的女子道法神通何等可怕,從她輕飄飄一掌將日炎打落山澗半死不活的情形看,至少也是化神期的大能者。
葉孤城皺了皺眉,“雄上,你先出去吧。”
雄上真人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跑出大殿。
穀凝走向大殿正中的那隻六尾火狐,“這位就是你與我提過的林若水長老吧。”
她上前撫了撫火狐的脖頸,尤其瞧了瞧林若水兩耳上的一圈精美的白色毛發。
葉孤城皺眉,道:“她如今正值昏迷,不要動她。”
穀凝聞言鬆開了手,撇過眼睛又瞧了瞧林若水的尾巴,笑道:“原來不過是六尾火狐,尚未化神!”
葉孤城看著穀凝繞著林若水轉了一圈,她的神色裏充滿了好奇和有趣,心底忽然有些反感,道:“你暫且出去一趟。”
穀凝微微一愕,抬頭看向葉孤城。
葉孤城看到她愕然的神情,心裏又微微一軟,道:“我留在這裏有些話要說,你先去回轉殿,我馬上過去找你。”
穀凝這才問道:“回轉殿在哪?”
葉孤城道:“你讓雄上帶你過去就是了。”
穀凝轉身向外走去,在葉孤城看到的地方,她無所謂的自在神色化作了隱而不露的怨氣。
雄上真人還守在門外。
穀凝出了丹房,撇過腦袋看了一眼身後的大殿,又轉過腦袋瞧了瞧雄上,傳音道:“帶我去秋彤峰!”
此刻殿外,許多年輕的男弟子一旦看到穀凝都不忍再向遠處踏出一步,人越聚越多。
穀凝微微抬頭,望了眾弟子一眼,雙眸微微一閃。
大殿之外的偌大廣場,上千男弟子齊齊一震,一瞬間仿佛看到萬種妖嬈的身姿風情和嫵媚。
狐族特有的神通,經由穀凝如今的境界施展,足以讓整個淩雲渡的男子陷入癡迷。
雄上真人的神情恍惚,在穀凝的一眼之後,陷入似夢非夢的醉態中。
“嗬嗬!”穀凝輕笑,炸響在所有男子的耳邊。
“走,去秋彤峰!”
回轉峰上,就像蝗蟲過境,無數道身影飛起,向秋彤峰而去。
穀凝落在秋彤峰上,攔住一名過往的秋彤峰弟子。
這名弟子正因為眼前數千人齊齊趕來的場景發愣,一轉眼看到一名傾城國色的女子站在眼前,她雖為女子,也不由為穀凝的姿容所懾,呆呆道:“芷安師姐她平日裏就在秋彤殿中,極少出來。”
“秋彤殿?”穀凝雙眸映射出光芒,由近及遠,望向遠方,最後在一處大殿前停下,輕輕一笑,腳下一踮,一步邁出已經是數十丈外的大殿之前。
她回頭望了一眼身後露出癡迷之色的每一人,回頭高聲道:“卿芷安!”
聲音雖不高亢,卻傳遍整座秋彤峰,驚起秋彤峰上眾多飛鳥。
秋彤峰的女弟子也越聚越多,望著大殿門口的情形。
須臾之間,已人山人海。
“這是怎麼回事?”
“不明白,隻聽她高喊卿芷安的名字,似乎來者不善。”
“這位女子,未免太美了些。”
幾息之後,秋彤殿的門緩緩打開,卿芷安從殿內走出,看著穀凝微微皺眉,“你是誰?”
穀凝看到卿芷安後,也微微一愣,隻因卿芷安,比她想象中要更美一些。
一眾圍觀的弟子屏住呼吸。
兩位女子,一名清冷絕美,一名傾城嫵媚,一個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般的冷若冰霜,一個是風情萬種的紅塵禍水。
穀凝眼波微轉,輕輕一笑,道:“我是葉孤城帶上山來的。”
秋彤殿外一陣微風拂過。
隨穀凝一句話之後,殿外圍觀的弟子一陣嘩然。
“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她是葉孤城帶上山來的,難道,她是葉孤城的道侶!”
“也難怪,隻有這樣的女子才配得上葉孤城那般驕傲的人物。”
“但!她在芷安師姐麵前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莫非她知道一些什麼?”
卿芷安的嘴唇微微一動,但很快,臉上的神情重歸漠然,她微微抬起眼睛,“那又如何?”
穀凝掩嘴一笑,“我聽人說起,你傾心於孤城?”
卿芷安看著穀凝,她的眼睛一動不動,卻能聽到遠處來自於圍觀者的議論或嘲諷。
“聖女當年私下暗自傾慕葉孤城的事,怎麼會被這位姑娘知曉?”
“這事卻不難猜測,受秋彤峰聖女傾慕,在自己的道侶麵前炫耀一番倒也正常。”
卿芷安輕啟朱唇,“是他告訴你的?”
穀凝低垂眼瞼,當初葉孤城在她麵前講述在世外之地的事,無意間提起卿芷安時,滿麵的愧疚與遺憾,她一眼便瞧出葉孤城對卿芷安絕非簡單的同門之誼甚至純粹的愧疚。
來到淩雲渡上,百無聊賴之下,她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卿芷安。
這是她來找卿芷安的緣由。
穀凝微微一笑,“我與孤城關係親近,他有什麼事都要與我說一聲,當日他隨意提及,將你和她的每一件事都當做笑談說了一聲,我也就順便記下了。”
“嗯。”卿芷安冷漠的回應。
是什麼在心底,就像千萬隻螞蟻在爬行啃齧,又是什麼樣的痛苦隱隱浮上心頭,無法抑製的,帶著令人作嘔的恨意。
她的眼前,就像看到當初那人的影子,就像看到當初在烈日下,她自以為大膽的,無比卑微地告訴他,“你我二人之間,又何必如此生疏?”
字字句句繞上心頭。
眼前,是知道她和他所有秘密的另一名女子。
她回頭,望向秋彤殿內的陰影。
恨意從沒有像這一刻如此澎湃。
穀凝輕笑:“你怎麼了?”
卿芷安抬頭,看著她澄澈的,純淨的,仿佛毫無心機的目光,心底驀地明白。
她,是來羞辱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