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山蹲在山下時,落羽與卿芷安也禦劍而來。
“你果然在這!”落羽馭訣降落時,二話不說提劍而起,一道劍氣落向苦山。
苦山怪叫一聲,仰起腦袋向後滾了兩圈,伸手攔道:“停!”
落羽和卿芷安一前一後將他夾在中間。
卿芷安拔出流光神劍,劍光映射在苦山的臉上,“將荒古碑交出來!”
落羽道:“我本以為已經了解到你的無恥,今日才知道你的無恥並沒有上限,不是我所能了解的!”
他們本以為苦山至少要耍耍滑頭,畢竟這個和尚年紀雖小,卻深得爛柯寺無恥的真傳。
令他們二人想不到的是,苦山轉了轉眼珠子,眼見二人守得極嚴,索性從懷中掏出了儲物袋,一晃手將荒古碑抖了出來。
“你們拿去分!”
他一轉身向遠處掠去,目標是西方。
苦山的眼睛很亮,他方才偷荒古碑完全是覺得好玩兒,想瞧瞧卿芷安和落羽跳腳的模樣。帶著荒古碑回到爛柯寺是因為那十二道鍾聲,隻怕寺內出了什麼大事。
“那一定是葉師兄的劍氣!”苦山低聲道:“當年我一時疏忽,使得葉師兄少了一個朋友,如今葉師兄歸來,我定要時時刻刻守在他身邊,為他排憂解難。”
小和尚的眼睛極亮,自與葉孤城相遇以來他便覺得這位葉師兄是位妙人,之後眼看他一步步登上巔峰,最終在華真峰後山提劍戰無敵,更深深仰慕。
爛柯寺下。
落羽和卿芷安對視一眼,反而都沒有去看腳下荒古碑。
各自警惕著對方,一步步挪到山下,直到近處看見那道劍痕。
落羽的神色逐漸由平淡化作驚愕,由驚愕轉為驚喜。
“這是老大的劍意!”
卿芷安低頭,緊緊抿著嘴唇。
她的目光越來越冷,那是日思夜想,時時刻刻藏在心底的恨意。
一片沉默中,落羽抬頭,“卿芷安。”
卿芷安抬頭去看他。
落羽道:“這道劍氣似乎是他,但還不能確定,不妨用什麼東西試一試。”
卿芷安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其實也有確定這道劍痕主人的想法,道:“我以我的流光一試。”
“等等!”落羽道:“若我料得不錯,讓爛柯寺封山三十年的,就是這一劍了,隻怕會讓流光出現損傷。你若信得過我,不妨讓我用這荒古石碑一試。”
卿芷安沉默一陣,低垂眼瞼,微微頷首。
顯然是同意。
落羽將荒古石碑從地麵立起,注入元力,待石碑上碑文微亮,一掌將其推了過去。
在兩人的注視下,荒古石碑剛剛觸及劍痕,劍痕光幕微閃,一道人影一掠出現!
悄無聲息的,那人腳下輕踮,揮手散出劍光,從荒古碑上落下。
唰
劍光與荒古碑相遇,一陣尖銳的聲音,金鐵交擊,道道火花閃過。
嘭!荒古石碑落地,這道傳聞中有功法傳承的寶物,落地時已碎成兩半。
那道人影也慢慢地消散,一如當年的白衣長衫,華服玉冠,他劍痕之上遊走時翩若驚鴻,可見青峽之前的風姿。
落羽不由自主地低語一聲,“老大”
他微側過臉,隻見卿芷安不知何時已經低下了頭,深深閉著眼睛。
落羽心知卿芷安與葉孤城當年的事,本有意說出口的話忍了回去,轉身向西而去,他心中暗忖,“老大如今歸來,先上爛柯寺使其封山三十年,下一站定是喟歎觀,也一定會前往陽關。若老大和陽關真的到了生死的地步,到時候我該如何自處?”
一個時辰後。
落羽趕到喟歎觀前,停在劍痕之外,正見觀主與眾弟子在山前祭天。
觀主抬頭,見落羽負劍而來,世外之地人人都知道落羽和葉孤城二人的交情不淺。觀主朗聲道:“小友來晚了,半個時辰之前,他已離開!”
落羽聞言頷首,低頭看向腳下劍痕,極目眺望不見劍痕的盡頭,“他在這裏也留了一劍!”
山上喟歎觀主道:“此處劍痕三百裏。”
落羽向喟歎觀主躬身拱手,轉身向遠處而去。
“老大歸來之後,一劍落在爛柯寺,環山一道,令爛柯寺封山三十年。又落一劍,在喟歎觀前留一道三百裏的門。下一劍,不知是否會落在陽關。”他心中暗忖,“老大他為人念舊,或許會因為我的緣故,為陽關留一條路。隻是當初他在冰封穀受人冤枉時,華真峰後山被困時,我都未能與他同行我又如何承他的情?”
黃沙漫天,茫茫荒漠中,一座破敗城池屹立當中。
城門上刻陽關二字。
葉孤城從漫漫黃沙中踏出一步,站在了陽關之外的破敗城牆上。
他低頭看向城內。
隻見城內正有幾人在磨劍,其中一人他曾經見過。
無鋒正在磨劍時,手中長劍忽然開始不住震顫,他在驚詫中抬頭,正見城牆上站著的那個年輕人,一時麵色更加詫異,“原來華真當年失了手?”
城中磨劍的幾人齊齊抬頭,麵色凝重。
葉孤城望著城內幾人,看向他們頭頂都被劍意驚擾的雲,讚道:“難怪陽關能以寥寥十數人成為幾大世外之地之一。”
腳下這座城中,一共十數人,除去一名元嬰,其餘幾人都是嬰變。
“這座城也不簡單。”葉孤城看著城內枯黃的落葉,“城內四季如秋,不知有什麼樣的玄機陣法。”
城內,無鋒抬頭,“爛柯寺鍾鳴十二聲,是你的手段吧?”
葉孤城並不開口,他將手中劍橫在身前,與肩齊平。
禮劍式。
無鋒的眼神微亮,他當年曾在青峽前與葉孤城有過一劍的較量。雖然敗北,但當時葉孤城劍勢正濃,他輸得不太甘心,此時有機會再較量一場,於他而言實在是極好的事。
無鋒也提起手中長劍,笑道:“我知道你如今歸來,境界更強,我一定不是對手,但我陽關中人向來不懼一戰。”
他長身而起,腳下一點飛向葉孤城,手中長劍嗡鳴!
落羽趕到陽關,隻見苦山站在城外不住搖頭。
“怎麼回事?”落羽心中一驚。
苦山抬頭看了他一眼,“葉師兄和你的那幾位師傅師叔動手了!”
落羽聞言,轉身急急向城中掠去。
“不必再去了,這一戰已經結束!”苦山道。
落羽腳步一頓,回頭時麵色鐵青,他最了解苦山的性子,隻要這個小和尚是這幅模樣,城中的情形一定不算糟。
“到底怎麼回事?”
苦山向前走了幾步,道:“落羽,你們陽關的人太弱了。”
“葉師兄僅僅站在城牆上出了七劍,城內九個嬰變的九柄劍全部斷裂!”
落羽冷笑,“總比你爛柯寺一劍不出便被封山三十年要強。”
苦山這次沒再開口,而是看向他的身後。
落羽緩緩回頭,隻見一人由城內緩緩走出,正是葉孤城。
“葉師兄!”苦山當先喊道,麵露興奮,向葉孤城奔跑過去。
落羽心中斟酌許久,最後抬頭,微微一笑,“你回來了。”
葉孤城頷首,道:“你不必擔心你那幾位長輩,我並未傷到他們。”
“我明白。”
兩人就此沉默下去。
落羽低垂眼瞼,此刻二人果然有些生疏,他不善言辭,也著實不知該如何消除突然的,有些想要特意親近的陌生感。
葉孤城看著他,忽然一笑,道:“我將去淩雲渡,你可願同去?”
這一笑,落羽心下暖意融融,“去!”
苦山小和尚叫道:“我也去!同去!”
三人向遠處走去,身形將被遮天蔽日黃沙掩埋時,落羽回頭,心中一動,道:“老大!”
葉孤城頓步看他。
落羽道:“你在陽關外,留一劍吧。”
“為什麼?”葉孤城問道。
“你留劍三十裏。日後,待我將其破之。”落羽道:“這是陽關的驕傲。”
葉孤城看著他,半晌後,微微頷首。
荒漠中,又一劍穿雲而起,破雲而出。
這是葉孤城歸來第三劍。
陽關城內秋意濃,陽關城外三人行,卷走萬裏悲秋。
前路,是淩雲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