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冬季,爛柯寺前的鍾聲響起,傳遍世外時候,不知震落了多少枝頭的雪。
一處石窟內。
卿芷安與落羽持劍而立,苦山躲在牆角,瞧著他們二人,優哉遊哉。
鍾聲這時傳來,沉悶而綿長。
“是爛柯寺的鍾聲。”落羽道,目光落向牆角的苦山。
卿芷安也看向那個小和尚。
苦山摸了摸腦袋,神色有些異樣,側耳去聽。
爛柯寺的鍾一共響了十二聲。
小和尚從地上爬了起來,整整僧袍,撣了撣灰塵,“爛柯寺十二道鍾聲,是封山之兆,小僧要先回去一趟。”
他抬頭認真地看著落羽和卿芷安,“隻可惜沒能親眼看到落羽和芷安師姐二人的實力,我心中遺憾!”
說完了話,他轉身向山外掠去,速度極快。
卿芷安和落羽皆沉默不語,過了半晌,兩人的神色又變了變,異口同聲道:“荒古碑!”
兩人向外飛去,待來到洞口,隻看到苦山小和尚有些滑稽地,挺著肚子大步向前踏雲逃跑背影。
落羽咬牙切齒,“這家夥,愈發地無恥了!”
卿芷安道:“爛柯寺的和尚,一向如此。”
二人對視一眼,頭一次覺得對方說得實在很對。
喟歎觀。
喟歎觀中眾多道人望向爛柯寺方向。
觀主來到觀前,身後是喟歎觀的諸多真人和長老。
“爛柯寺急傳十二道鍾聲封山,不知是出了什麼事。”
一名元嬰後期的真人上前一步道:“觀主,近來世外屬多事之秋,此次爛柯寺封山怕是有禍事急傳,我們喟歎觀也應早作準備啊。”
喟歎觀主不發一言,望著遠方。
不知過了多久,觀主微微抬頭,見數千裏外有雲四散。
觀主道:“爛柯寺方向,有人來了。”
一眾嬰變也都看到了這一異象,麵露憂色。
嬰變之下,元嬰及金丹弟子都有些茫然。
觀主的目光又緩緩從雲端落下,嘴角忽然勾起一絲笑意,“原來是他。”
身後一名元嬰期真人問道:“觀主,敢問是誰?”
他的話音剛落,遠方激蕩的劍鳴已經傳來,天空中被激蕩成鱗狀的雲朵也拉出一道直線,向喟歎觀而來。
喟歎觀弟子中一陣驚呼。
“是他!”
數十裏外,葉孤城又踏出一步。
落腳時,已經站上喟歎觀的台階。他早已經察覺到喟歎觀主的目光,此時抬頭,正見觀主麵帶笑意。
觀主上前一步,笑道:“原來是葉道友前來,難怪爛柯寺先行封山,又見三千裏風雲變幻。”
葉孤城越過他看向喟歎觀後的沉沉雲霧,讚道:“上次來喟歎觀時初生牛犢,看不出貴觀這道陣法的厲害,如今才知道,這道陣法非化神不能破之。”
喟歎觀主的麵色微微一變,回頭與幾名嬰變期長老對視一眼,低頭道:“葉道友,你我不妨走遠一些說。”
“那就走一步。”葉孤城轉身邁出一步。
一步踏出時還在喟歎觀下,落下之後已在數十裏外。
喟歎觀主一直緊緊盯著他,隨葉孤城身形變幻不由抬頭,望向數十裏外一座山巔。
嬰變之下的元嬰金丹弟子尚且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但見每一個嬰變期長老的神色都極難看,似乎還有一絲絲驚懼,都明白葉孤城方才一步非比尋常。
喟歎觀主回頭,環視眾嬰變期長老道:“都回去吧,他如今,已不是去年青峽前的那個年輕人。所幸當初我在青峽前有意與他交好,我喟歎觀和他的關係不似爛柯寺淩雲渡那般對立。我去與他聊一聊,爛柯寺封山三十年,我喟歎觀或許會好上許多。”
說完了話,喟歎觀主向前一步,身形一閃出現在數百丈外。
數息之後,喟歎觀主身形漸遠。
喟歎觀嬰變期長老中,一人歎道:“葉孤城隨意一步,觀主卻走了七十六步。葉孤城,已晉入化神!”
聽他化神二字出口,所有人心頭一震!
眾喟歎觀弟子,無論看得到看不到,都齊齊抬頭,望向遠處,就像看著當年青山之前,萬眾矚目下的那個被稱作世外之敵的年輕男子。
喟歎觀主,也終於站上山巔。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走過的每一步,回頭笑道:“當年你剛上喟歎觀時,還隻是與築基爭鋒的淩雲渡弟子,如今再見,你已能夠一步跨越萬丈,堪稱縮地成寸。”
葉孤城抬起眼眸,道:“修行一途,我的進展若不快些,早已經死在青峽前,死在喟歎觀中了。”
觀主心中一凜,尤其是聽葉孤城說死在喟歎觀五個字時若有若無的殺氣。
他後退一步,雙手成揖,高舉平肩,一絲不苟地躬身,“喟歎觀與你的過節,我願意願一力承擔。”
葉孤城看著觀主,瞧著他躬身時麵色如常,半晌之後歎息一聲道:“你比爛柯寺那些禿驢實在要強上許多。”
觀主抬頭。
葉孤城道:“當年你在青峽前有意與我交好,我一直記得,當初若非你故意藏拙,我未必能那麼簡單的逃走。”
他越過觀主望向遠處的喟歎觀,“此次歸來,我還未上淩雲渡。”
喟歎觀主這才了然,“你稍後還要去陽關?”
葉孤城道:“去。當年我在青峽前被整個世外追趕,離開時頂著淩雲渡棄徒的名號,走得如喪家之犬。如今我從妖獸之地歸來,這一年時間所遇之事也稱離奇,所幸實力大進。此次歸來,便是衣錦還鄉,我要這世外之地的天下人都知道,自今日起,有仇報仇,有怨還怨。”
他說這番話時麵容自然,腳下不時輕碾山石,將棱角分明的山石碾作塵埃。
觀主發現了這一點,他微低著頭,麵上帶了一絲笑意,“也對,衣錦還鄉,是該讓當初這些人瞧瞧。何況,你如此驕傲。”
他抬頭看著葉孤城,目光落在眼前年輕人鬢邊隱隱露出的,一絲絲白發上,“那麼,你打算怎麼讓喟歎觀明白你的歸來,看到你的衣錦還鄉?”
葉孤城從背後拔出孤城劍,“我在爛柯寺前留下一道三十年的劍意,環山一周。喟歎觀,我便留半道劍意,隻攔喟歎觀門前三百裏,日後喟歎觀弟子要入世,便需繞過門前三百裏。”
喟歎觀主神情微鬆,心知眼前年輕人已是手下留情,點頭道:“如此甚好,多謝!”
他轉身向喟歎觀而去。
走得幹脆利落,已同意葉孤城的決定。
噌!
一道劍影自他身後衝天而起,尖銳劍鳴傳遍千裏,攜風碎雲。
一息之後,劍影再度返回。
喟歎觀前。
觀主看著腳下新生的劍痕,抬頭。
“自今日起,永遠都有一劍攔在喟歎觀了。”
與此同時,苦山回到了爛柯寺。
小和尚繞山轉了一周,蹲下身瞧著眼前被劍劈開的平整裂縫,喃喃自語,“看這劍意,該不是葉師兄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