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第一戰勝得讓所有人猝不及防,方才的一劍就像沉沉的陰霾籠罩在方丈等人的心頭。
即便他們知道方才那一劍能有那般威勢,是因為葉孤城蓄勢已久。
但他們互相對視一眼,已經明白各自的想法。
這個年輕人,比上一次出現的時候更強了一分。
“他必須死,否則日後,今日在場的人都會死。”這是所有人的想法。
實際上他們每一個人都清楚,今日情形,一擁而上殺了葉孤城才能永絕後患。但是,葉孤城現在已經有堪比嬰變中期甚至後期的實力,再結合他向來多變的手段,身上也必定還有什麼未出的底牌,要殺他便一定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這個代價,由哪一家出,是他們一直的分歧。
他們都很聰明,也實在太聰明,每一個嬰變期都是宗門的中流砥柱,決不能冒險。
所以才會有今天的賭局。
青山下的十局車輪戰。
由青山下的十數萬修士見證。
葉孤城站在山前,“下一局。”
日炎真人上前兩步,麵容陰沉,“我來會會你。”
葉孤城一言不發,轉身向青山上飛去。
日炎真人立即動身,動身的同時眼神中有極深的陰鷲,手中微微掐訣附在劍上,劍從手中飛出,以靈識禦劍直奔葉孤城脊背!
嬰變出手,定有四方雲動的威勢。
葉孤城還在兀自向山上而去。
“孤城,小心!”從秋彤真人身後,一個女子忽然站了出來!
赫然是卿芷安!
空中,葉孤城聽聞這道聲音陡然轉身,日炎真人的長劍正帶著凜然殺氣迎麵而來。
他一劍平荒。
平荒劍氣和日炎真人的飛劍相擊,飛劍一聲悲鳴退回日炎手裏。
而葉孤城深深看了卿芷安一眼。
淩雲渡眾弟子中一片嘩然,葉孤城如今是淩雲渡棄徒,聽卿芷安方才一句話裏的關切和擔憂,這一刻任誰都知道兩人的交情非淺。
華真上人皺眉,“秋彤。”
秋彤真人回頭,看了一眼卿芷安,心中暗歎一聲,有恨鐵不成鋼的怒意,又看她低著頭甘願受罰的模樣,心中又覺不忍。
葉孤城和日炎真人終於站在了青山峰頂。
葉孤城嘲諷道:“日炎長老,沒想到你實力不濟,做事的不擇手段倒讓我自愧不如。”
日炎真人十分坦然,“你我既然是敵手,自然該不擇手段。”
落羽又重重呸了一聲,“本以為爛柯寺的禿驢臉皮已經夠厚,沒想到淩雲渡的長老比那些禿驢還不要臉。”
苦山也依葫蘆畫瓢呸了一地口水,“有道理!”
峰頂,二人已經動了手。
葉孤城劍劍不離平荒,短短幾息,日炎真人便步入劣勢,看其情形,敗局已定,隻是時間的問題。
山下,爛柯寺方丈看向苦山,皺了皺眉,苦山乃是他們爛柯寺的佛子,但如今卻和葉孤城同行,看他們的模樣似乎關係還不錯。
如今葉孤城已經被打上了魔道妖人的標簽,此刻青山下也有一眾弟子瞧著,那麼苦山再跟著葉孤城便太不合適。
落羽看向苦山。
苦山一隻手托著身後的武海清,另一隻手豎掌施禮,“方丈,這段時間葉師兄一直在照顧我,我也答應了他要照顧這位武海清師兄,佛祖常言受人恩惠便忠人之事,所以我此刻萬萬不能過去。等送葉師兄進入妖獸之地,我自然會回寺內領受責罰。”
爛柯寺方丈一劍苦山振振有詞的模樣,忍不住皺眉。
苦山自幼在寺內長大,他對苦山的性子很了解,這個佛子長了一副乖巧的模樣,偏偏心性跳脫,不是個打坐念經吃齋念佛的料,若不是因為他是天生佛子,換做其他僧人,早已經被廢了修為趕出爛柯寺。
而他這個方丈,對苦山的威懾力也極小,整個爛柯寺恐怕也隻有一個人才能管得住他。
偏偏此刻那人不在。
爛柯寺方丈罕見地犯了愁。
另一邊,日炎真人步步都在下風,身上已經連中了葉孤城三掌。
半柱香後。
“我認輸!”日炎真人高舉雙手向這邊飛來。
葉孤城隻是冷漠地又出一劍,直來直去,大開大合,殺意毫不掩飾。
“葉孤城!我已認輸了!”日炎真人實在不是葉孤城的對手,就在方才已經被葉孤城的幾道平荒殺得膽寒,連轉身再看葉孤城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他倉皇逃竄。
葉孤城練出三劍,逼得日炎真人慘勝大叫,“我已經認輸了!華真師兄救我!”
雄上真人飛身而起,將日炎真人護在身後,“葉孤城,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的同門前輩,你何必趕盡殺絕?”
“嗬嗬嗬。”葉孤城低低冷笑,“同門前輩?”
好似聽到一個很有趣的笑話。
雄上真人的麵色沉了下去。
葉孤城道:“方才日炎真人親口說,我與他既然是敵手,自然應該不擇手段,更何況這是沒什麼規則的生死戰,既然已經說好了不死不休生死勿論,那便不能認輸。”
不能認輸。
雄上真人心裏咯噔一下,“這葉孤城的歪理一套一套,根本無法反駁,但是日炎又決不能交出去,這個台階要怎麼下?”
就在他心中思忖糾結的時候,葉孤城卻又揮了揮手,“算了,我要他的命又有什麼用,區區一個嬰變初期的手下敗將罷了。”
他擺了擺手,不屑而平靜地說。
區區一個嬰變初期的手下敗將。
這是一句狂妄而自負的話,偏偏如今由葉孤城說出口,緊緊顯得有些驕傲。
僅此而已。
淩雲渡的年輕女弟子,喟歎觀的許多年輕道姑,眼睛都放了光。
即便他是淩雲渡棄徒,即便他是魔道妖人,即便今日就是他的葬生之時,但這依舊不妨礙他成為一個傳說。
一個年輕的傳說。
十數萬年輕弟子,但凡有些誌向的,都望著空中的那道身影,恨不能取而代之。
葉孤城微斜過頭,問雄上真人,“下一個是誰?”
這一次,從爛柯寺方向的人群裏走出一個老和尚。
“讓老衲來吧。”
爛柯寺長老,嬰變後期。
沒想到這麼快就有嬰變後期的人物站出來,葉孤城深深看了一眼,轉身便向山上飛去。
到了嬰變期這個境界,每一個小境界都有極大的不同,葉孤城深知接下來一場便是苦戰。
“是嘉樹師祖!”苦山道。
落羽問道:“師祖?”
苦山點頭,“嘉樹師祖已經九百多歲高齡,再過幾十年便要有天人劫,這些年來一直潛心閉關,不知為何今日會出現?”
“還能如何,修士修行本身就是逆天而行,常言人活七十古來稀,修士靠著元力淬煉活過數百年已經是極難的事,而每當修士活到一千年,便會有天人劫出現,若能度過,可再活一千年,若不幸死於天劫,便一切成空。古往今來不知多少嬰變期死在千年一度的天人劫上,你這個嘉樹師祖必然是覺得自己度天人劫無望,所以來這裏和老大動手,想著最好能拖一個替死鬼隨他一同去死。”
落羽一語道破嘉樹此次出現的緣由。
苦山幽幽歎了口氣,“唉!方丈他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青山山上。
葉孤城亮起了孤城劍,嘉樹則從手中拿出一塊木魚。
葉孤城看著眼前這個麵上皺紋密布的老和尚,皺了皺眉,隻因直到此刻,這個老和尚身上也沒有任何殺意,似乎並不是來生死戰。
咚咚咚
老和尚居然坐地敲起了木魚。
木魚聲聲入耳,一道比一道更低,卻讓人有昏昏欲睡的衝動。
葉孤城的眼皮低垂,困意抑製不住地襲來,連手中劍也總覺綿軟無力幾欲落下。
嗡
孤城劍忽然急急攢動,就像遇到了十分危急的事情。
“不對勁!”葉孤城心神大驚,眼前情形一變,正見老和尚站在他的麵前,高舉木魚狠狠砸了下來!
隻差一瞬,葉孤城斜過了腦袋,木魚砸在了他的肩上。
嘭!
山石如紙糊地一般,葉孤城雙腳立即踩通山石。
唰!
整個身體都直挺挺地紮進了山裏。
嘉樹老和尚乘勝追擊,手中的磬再度落下,這一次對準的依舊是葉孤城的腦袋。
原本用來敲木魚的磬,現在用來敲葉孤城的腦袋,磬上有萬鈞之力。
就算是葉孤城的身體強橫,也挨不了幾下。
“孤城!”卿芷安一驚,失聲叫道,一時心急中,已經忘了秋彤真人在側,急急向前衝出兩步。
她的嘴唇有些發白。
嘉樹手中的磬終於落下。
山上傳出轟然巨響,有煙塵四散,磬落下的地方有巨大的山石向四麵飛出,碎裂成砂石般的小石子。
嘉樹將磬拿起,看著磬下一人大小的洞口皺了皺眉,“土遁術?”
與此同時,在嘉樹身後拱起了一個小土堆,土堆上激射處一道晃眼的劍光!
劍光堪堪要刺進嘉樹胸口時,嘉樹驟然回頭,以極其詭異的身法閃過,又一磬落在了小土堆上。
炸起數十丈高的山石,再度沒了聲息。
一息之後,從十數丈外又拱起了一個小土堆,葉孤城從土堆中探了出來。
他抬起眼睛極力眺望,瞧著頭頂腫起三分高的瘤子,伸出食指將它摁了下去。
葉孤城看著嘉樹讚歎道:“老和尚,你的手段倒是高明,居然能以木魚聲製造幻象。”
嘉樹道:“這不是幻象,而是施主的心魔。”
葉孤城不置可否。
倒是山下的落羽嘀咕一聲,“故弄玄虛。”
山上,嘉樹一手持磬,一手持木魚。
葉孤城心中警惕,“剛才就不小心著了這老和尚的道,這爛柯寺的手段著實是我見過最詭異的,蘭若寺時那十二人能靠陣法施展名為回溯的詭異法術,現在這個老和尚又能以聲音擾人心神,而且磬上力道少說也有數萬斤,若不是我的腦袋硬一點,剛才就已經腦袋開花。”
同時他心中奇怪,這老和尚的手段明顯不是正統道法,乃是奇門詭術,但並未被列為魔道手段。
那這正道和魔道之間,究竟是如何劃分的?
葉孤城心裏這般想著,靈識時時刻刻在注意著老和尚的一舉一動,以免重蹈方才的覆轍。
嘉樹和尚見葉孤城心中警惕,收起木魚和磬,雙掌合十宣了一聲佛號,“早就聽聞葉施主天縱奇才,身具五係道法,今日一見名不虛傳,明明方才出劍時金戈之氣極重,之後又能以土遁術閃躲,倒是老衲孤陋寡聞了。”
一句話說完,老和尚居然又從懷中取出一個佛祖的泥像來。
泥像豎起左手,掌心中有一字,字形奇特,佛性通天,是為“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