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葉孤城從未像現在這麼冷過。
當綠色的閃電劈在老者頭頂，他的長劍恰巧落下，於是他發現了一件十分悲催的事。
那道從天而降的綠色閃電，隨著長劍逐漸向他的手上蔓延，雖然僅僅一絲，也足以讓他感到徹骨之寒，其中痛苦，絕非劍傷可比。
他身形一歪，向下跌去。
下方，有數不盡的幻影魂魄聚攏而來。
葉孤城露出一絲苦笑，“我這也算是羊入狼群了。”
閃電的寒意逐漸滲入丹田氣海，雙眼以及眉毛處也凝結一道寒冰。
他心中明白，九死無生。
就此昏迷。
一眾魂魄一擁而上。
上方，拖著巨山的老者緩緩低頭，“鎮獄！”
他緊閉雙眼，眉間似有疑惑，接著又舒展開，抬頭一拳將迎麵而來的一道閃電擊碎。
轉身一掠而下！
在他腳下，以鐵鏈拖起的那座山轟然砸在地麵上。
那些圍著葉孤城的魑魅魍魎抬頭眼見老者飛來，皆如樹倒猢猻作出散狀。
老者抓起葉孤城的衣物向下一個疾掠飛回山洞。
山外。
餘鴻高澹等人都盤膝而坐。
高澹低著頭，兩隻眼睛裏就像失了魂魄，毫無光彩。
寒飛翰和落羽都閉著眼睛運轉各自功法，膝前有一道長劍，人如長劍，二者相仿的堅毅。
這是第三天。
他們坐在這裏一動不動，一直都維持這樣的狀態。
在經曆過寒飛翰和高澹的衝突後，兩人最終還是沒有動手，高澹自知理虧，被寒飛翰戳中了本心，一屁股坐在那，就像沒了魂魄。
此處荒涼，沒有飛鳥花蟲，隻有幾個人，幾把劍，還有身後一座山。
餘鴻睜開了眼睛。
然後是寒飛翰。
兩人對視一眼，寒飛翰道：“我去，宵小之徒，一劍足矣。”
餘鴻點頭。
寒飛翰起身，提劍而出。
十數丈外，兩名修士從樹林中飛出，他們沒想到剛剛探查到寒飛翰等人的行蹤就被他們發現，又見寒飛翰提劍而來，顧不得許多分頭逃竄。
寒飛翰麵無表情，手中長劍出手，飛劍向右追去，而他自己則追擊左邊那人。
山前，餘鴻閉上了眼睛，他對寒飛翰還算放心，和高澹的輕佻不同，寒飛翰沉默寡言，做事向來沉穩，實力也不差，要對付兩個人應該不是問題。
一炷香的時間後，寒飛翰禦劍而歸，麵色不太好看。
餘鴻一劍寒飛翰的神情，皺眉道：“出了變故？”
寒飛翰道：“二人都是秘境榜上的人物，實力不差，其中一人動用了秘術，雖然受了我一劍，但是被他逃了，生死不知。”
末了，寒飛翰道：“是鳳羽的人。”
餘鴻點頭：“我已經猜到了。”
零成文這時也睜開眼睛，“隻怕以後的日子，不會太平。”
餘鴻點頭，眉間深鎖。
幾人默然不語，一旁高澹忽然嗬嗬笑出聲，“若老大在時，遇到這種事情唯出劍而已，如今老大剛走，你們就已經沒了膽量！”
話語之中的譏諷，誰都聽得出。
其餘幾人皺了皺眉，都沒有開口。
十數裏外。
一名年輕修士捂著胸口低空疾掠，在他手掌縫隙中有鮮血汩汩流出，此刻他已經動用秘術，因此速度極快，就連腳下草地都拉出道道低痕。
“還有一件事。”寒飛翰看了看餘鴻等人，又停頓了一下。
幾人很少見到寒飛翰吞吞吐吐的樣子，心中都生出了不妙之感。
餘鴻道：“什麼事？”
寒飛翰此刻心中猶豫，方才他看到的一幕，對在場幾人來說都絕算不上好消息。
高澹冷笑，“究竟是什麼事，婆婆媽媽倒像個女人，寒飛翰，往日我怎麼沒有發現你還有如此妖嬈的一麵？”
“閉嘴！”餘鴻忍無可忍，一聲怒叱。
一旁零成文道：“飛翰，究竟是什麼事？”
寒飛翰咬了咬牙，“方才我追擊那兩人而去，路上正巧看到秘境石碑，石碑上，已經沒有老大的名字。”
幾人都是一驚！
他們幾人進入秘境時並不知曉外界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秘境榜上他們幾人的名字也曾消失，因此現在一聽說葉孤城的名字從秘境榜上除去，人人腦海裏便都隻剩下一個猜測。
葉孤城死了。
“你放屁！”高澹從地上跳起來破口大罵，“寒飛翰，今日才是我們守在此處的第三天你就忍不住了！你若要走自己走便是了，居然還要說這種話來擾亂其他人的心神！依我看，你是耐不住秘境之內其他地方的機緣！沒想到你是這等忘恩負義之人！”
寒飛翰佯裝沒有聽到餘鴻的話，這三日以來高澹時時都是這樣，一開始眾人難免憤怒，畢竟人人痛苦。但時日一長次數一多，誰都看出了高澹的心思。
高澹心中對葉孤城的愧疚十分劇烈又無處發泄，隻能如此。
餘鴻細細思忖，“難怪我那師兄會派人來查探我們的行蹤，應該正是察覺了秘境榜上的異常。”
“我想也是如此。”寒飛翰道。
餘鴻抬頭，“不論如何，我還是決意在此處守足兩個月。”
他環視眾人，“我知道在場眾人都必然願意在此守著，所以也不再多問，隻是要提前說一聲，鳳羽的為人我十分清楚，他的手段十足，日後恐怕就是多事之秋，大家要早做防範。”
地麵上，一直一動不動的落羽睜開眼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唯劍而已。”
半日後。
天墉城城主府內。
“少主，餘鴻等人有消息了！”一人急匆匆走到大廳，“據回來的人說，他們在極北之地，一座山下，隻有寒飛翰餘鴻零成文等五人，葉孤城不在其中。”
鳳羽微微一笑，“果然如此。”
鳳羽身後，孝穹上前一步問道：“少主，那現在我們是否立即過去？”
鳳羽道：“自然要過去，不過，在去之前還要放一則消息，我要這全民皆敵的秘境中，所有人都將他們五人看做頭號大敵。”
僅僅片刻。
天墉城內一則消息散了出去。
試道大會之後，葉孤城等六人實則得到了一個大機緣，機緣之深，便是這秘境中當年仙宗的寶庫，隻是這六人因為寶庫一事發生爭執，曾有人見過他們在一處平原發生激烈爭吵。
在那之後，葉孤城便無故失蹤，就連名字也就此從秘境榜上消失。
這一則消息堪稱捕風捉影含糊其辭，但其中機緣二字牽動人心，即便人人半信半疑，一旦牽扯機緣，便有人蠢蠢欲動。
不過一日，秘境之中，人人都知道了這則消息。
有人歎息：“想當初葉孤城等人麵對數萬修士也齊心協力，談笑風生中玩笑一般創立了六人的孤城樓，也算是修行界中一段兄弟情深的佳話，沒想到會因為一場機緣反目成仇。”
一人譏笑，“常言兄弟之間共患難不難，要同富貴卻不簡單，因為一場大機緣大打出手的孿生兄弟都大有人在，何況是他們六人。”
關於葉孤城死在寒飛翰等人手下的消息愈演愈烈。
也有人質疑，“葉孤城乃是身具饕餮天賦的絕世凶人，又怎麼會被寒飛翰等人暗害？”
很快，有人猜測出了葉孤城身死的緣故，“就算身具饕餮天賦又如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葉孤城恐怕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死在自家兄弟手裏。”
一時間，對於葉孤城等六人之間反目的事情，歎息可惜和幸災樂禍之聲層出不窮。
第二日，又一則消息出現。
“寒飛翰等人，就在極北之地一處山下，似乎對於那則機緣的分配還未協商好。”
“有人親眼看到餘鴻等人就在極北之地，機緣也尚未謀取。”
一時間城中人人都在打聽這則消息的真假，人人都在觀望。
有人道：“依我看，這則消息絕對是不經之談，他們五人若真的身負大機緣，又怎麼會讓別人看到。”
有人附和，“沒錯。況且以他們五人的實力，就算真的有人窺伺，恐怕也早已將其殺死，絕不會讓這則消息泄露。”
他們說的有憑有據，許多人附和。
但當眾人轉身，都是眼神閃爍。
天墉城中，短短兩日，從摩肩接踵的水泄不通到大街之上的人寥寥無幾。
鳳羽等人這才開始動身。
他麵露胸有成竹的笑意，“師弟，如今你的靠山不在，這一次的危局，便看你怎麼解。”
鳳羽身後，孝穹低聲道：“少主，倘若餘鴻等人先行逃走，我們又該如何？”
鳳羽指指天墉城內向外飛去的重重人影：“這些人不正是在為我們探路，如今在秘境中有數不盡的人在找他們。你說，他們能逃去何處？”
“原來如此。”孝穹不動聲色地一記馬屁奉上，“少主一步十算，實非我能揣測的。”
極北之地。
寒飛翰道：“這是第幾個了？”
“十三個。”零成文說。
寒飛翰道：“這些不是鳳羽的人。”
餘鴻歎了口氣，“看現在的情況，我們要麵對的恐怕是整個秘境。”
落羽將地麵的長劍緩緩拔起，一聲輕叱以靈識引了出去，直奔數十丈之外的密林。
長劍入林。
一聲慘叫，一顆頭顱飛起落地，響起幾聲滾動。
落羽伸手，將返身而回的長劍接在手中，“唯有出劍而已。”
他緩緩抬頭，陽關曆代的天下行走，向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