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的性子本不算十分冷漠,但不知為什麼,在碧容麵前總是試圖做出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神情。
很明顯,這一次他裝作冷漠裝得很失敗。
碧容發現了葉孤城臉上不自然的紅暈,沒有點破,隻是在心裏偷笑。
兩人就這樣一直走著,從洞口走進山洞,越來越深。
他們不知道,就在山洞之外的山林裏,來了一批不速之客。
“師兄,就在這裏。”一行人在山林某處停下,一人走出,指了指地上的血跡。
任傑麵色陰沉,看著地上的血跡,抬頭看著山峰上數不盡的山洞,“一定是在這裏。”
碧凡上前一步,躬身道:“師兄,我認為,不如大家將這些山洞都瞧一瞧,總能找到葉孤城的藏身之所。”
“滾!”任傑回應。
他此刻對碧凡反感到了極點,若不是當初這碧凡帶來的消息,任將不會死去。想到任將,任傑心中一痛,一時間心緒複雜,他和任將乃是一同長大,情同兄弟,隻可惜他的天賦要比任將稍差一線,一直以來都被任將壓下一頭,心中有說不出的嫉妒。
此次任將死去,他心中雖然痛不欲生,但又有隱隱不願承認的開心。
不過對這碧凡,他心中厭惡至極。
他原本也有一悄無聲息地摸進山洞,現在已經碧凡提議,他反而改了主意,元力湧動,胸腹高高鼓起,猶如青蛙的兩腮。
“葉孤城!”聲浪滾滾,“我知道你在這裏!”
山洞裏,葉孤城和碧容麵色同時一變,對視一眼,“糟了!”
洞外,任傑的聲音充滿殺意,“你若識相,此刻便出來,我或許給你一個痛快,如若不然,待我找到你,必定將你千刀萬剮,生不如死!”
在任傑身後,碧凡看著任傑的背影,眼睛裏閃爍著晦暗不明的光澤,“蠢貨!”
“怎麼辦?”碧容焦急道。
葉孤城麵色難看,“沒想到這些人來得這麼快,我早該想到,他們二人既然是天墉城城主,就一定有人願意為他們賣命,在方圓幾十裏找到人也不難。”
碧容道:“可是我已經在洞口布置了隔離靈識探視的陣法!”
葉孤城搖頭:“靈識雖然無法查探,你帶我來時的蛛絲馬跡卻無法掩蓋。這一次,真的糟了。”
任傑大喊了幾聲,過了半晌,山峰上依舊悄無聲息。
“搜!”任傑揮了揮手。
身後數十名修士飛向山峰。
碧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到底怎麼辦?”
洞外,一聲又一聲探查聲傳出,“師兄,這一個沒有!”
“這一個也沒有。”
很明顯,他們已經開始搜捕。
碧容抬頭看了葉孤城一眼,隻見他麵色平靜,似乎已經認命一般。
她看著他棱角分明的麵龐和寬厚的肩背,就像當初在青妖群中,她搖搖欲墜時葉孤城忽然出現的身影。
她的目光逐漸變得堅定,右手橫起,泛起光亮。
砰!
葉孤城的身形晃了晃,倒在地上。
她手中掐訣,連續在葉孤城身上拍了十三下,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塊麻布狀的東西,塞進葉孤城的懷裏,然後給他喂了一顆丹藥。
葉孤城幽幽醒轉,目光驚怒疑惑,要開口時,未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碧容將葉孤城緩緩抱起,在他耳邊低聲道:“你曾救過我一命,如今又因為我的緣故身處險境,一切因我而起,現在情況如此險峻,你的修為又暫時無法動用。就讓我,也來救你一次。”
碧容掏出一個符咒,放在葉孤城手裏,聲音溫柔,很認真地看著葉孤城,“我在你身上施了咒法,你無法發聲,身體無法動彈,但你不要著急,六個時辰後,咒法自然解除。還有,這是匿行符,離開之前我會為你激發。元嬰之下,絕不會發現你的身影,你隻要乖乖地,藏在這裏不要動。”
碧容低頭,唇瓣在葉孤城額上輕輕點了一下,雙手緩緩握住葉孤城抓著匿行符的手,緩緩收起,越來越緊。
碧容將葉孤城放倒在山洞深處的一處凹陷牆邊,於是從外表上看去,葉孤城成為了牆壁的一部分。
她轉身向外走去,走得輕鬆,走得甘之如飴。
“師兄!我出來了!”
山洞外,碧凡聽到碧容的聲音,麵上露出狂喜。
任傑臉上閃過狠厲,“縮頭烏龜當夠了麼!”
碧容從山洞中走出,“師兄,我知道你要找的是我。不過,這位天墉城城主,葉孤城早已經被我送走,你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葉孤城在山洞裏,全身僵硬,他聽到洞外的聲息,就像聽到曾聽過的無數句,“葉孤城,你先逃。”
他從沒有逃過,這一次似乎不同。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求自由,即便此刻他元力無繼。倘若他此刻還有自由,一定站在碧容之前。
啪!
洞外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接著是一聲充滿怒意的聲音,“賤人!”
葉孤城瞪大了眼睛,睚呲欲裂,恨意叢生!
洞外,走進來十數人,當先的是任傑,身後是碧凡在按著碧容的肩膀。
碧容嘴角有血跡,臉上有深紅色印記,顯然是剛才被打的。
他眼睜睜看著任傑從身邊走過,走進更深的洞口,過了半晌又轉身回來,“居然真的不在。”
“居然真的不在。”任傑心中怒意難以遏製,轉身揮手,在碧容臉上又是重重一下。
碧容的耳邊嗡嗡作響,整個世界都有天旋地轉的暈眩,但她隻是微笑。
葉孤城耳邊傳來碧容的傳音,“我很好。”
我很好,碧容隻是擔憂葉孤城此刻的心情,她很清楚葉孤城性格,很明白葉孤城的驕傲,就在這幾天的時間裏,她沒日沒夜地看著葉孤城的一舉一動,包括他板起臉挑起眉毛的神情,包括他走路時候察覺不太流暢的皺眉。
她對葉孤城的了解,就在幾天時間裏已經超過對自己的了解。
任傑再要動手,碧凡急忙道:“師兄,不能再動手了,這小賤人身上有藏寶圖紙,需先問出藏寶圖紙的下落。”
任傑住了手,轉身拂袖,“走!”
一行人就此離開山洞。
葉孤城深深閉上眼睛。
他是一個很驕傲的人,他從不願意看到別人擋在自己前麵,最不願聽到的一句話就是“葉孤城,你先逃。”
從卿芷安到碧容,就算是當初在玲瓏塔登天梯下,武海清說過的你先走,他都不願意聽到。
葉孤城閉著眼睛,就在黑暗的山洞裏,在沉沉的幽暗裏,一顆心深深地墜了下去。
猛地睜開眼睛!
《雲門經》《道困訣》《鎮獄經》依次瘋狂運轉,不知疲倦地瘋狂運轉。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葉孤城心中有數不盡的怒吼,每一個瞬間都有崩潰般的痛楚在心口撕咬,可惜丹田處的元力無動於衷。
他的心裏閃過一絲瘋狂,腦海中浮現出鎮獄經第二層的運轉軌跡,尤其是每每都過不去的那一個點。
“動啊!”
轟!
氣海處,木係金丹轟然一震,有綠色光點散開。
緊接著,丹田處的元力開始運轉,流過每一寸經脈,暢通無阻。
鎮獄經第二層,成了。
原來這鎮獄經講求的便是破而後立,這一次靜脈盡斷再求以修複,反而歪打正著。
天墉城內,碧容站在城主府大廳中。
“藏寶圖紙,究竟在哪?”任傑沉聲。
碧容笑了笑,看了碧凡一眼,笑得輕鬆,“在我師兄身上。”
任傑看了碧凡一眼。
碧凡心中一急,揮手一個耳光打在碧容臉上,“還敢胡言亂語!”
碧容嘴角早已經有鮮血流出,此刻嘴角的傷口更大,說話有些含糊,“我已經將它留給了葉孤城。嗬嗬,葉孤城的蹤跡,你們永遠也不要想找到!隻要等他恢複,恢複之後,你們都不要想逃!”
聽碧容提起葉孤城,臉上又滿是驕傲之色,碧凡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一腳踹在碧容小腹上,“賤人!”
碧容倒在地上,束發的長絲落下,一頭青絲散落。
碧凡再度上前,一把抓住碧容的長發,“賤人!藏寶圖紙,究竟在哪?”
碧容緊緊抿著嘴唇,看向碧凡的目光,滿是鄙夷。
碧凡看著形容枯槁的碧容,心中忽然湧起異樣的快感,他的目光,從碧容臉上,逐漸向下移去,看向碧容的白皙脖頸,再往下。
他的目光淫邪。
身後,任傑發現了碧凡的神情,那是任何一個男人都明白的神情,於是他想到了一個能夠從碧容嘴裏得到藏寶圖紙真正下落的主意。
他揮了揮手,“碧凡,你將她帶下去,無論用什麼非常手段,我隻要結果,明天之前,我要藏寶圖紙。記住,無論用什麼非常手段。”
碧凡心中一跳,已經明白了任傑的意思。
碧凡回頭,心裏就想有萬千人在猛烈錘鼓,他看著清秀美麗的碧容,看著這張朝思夜想希望得到的麵容,今日,能夠夢想成真了。
碧容步步後退,“你走開!”
“你走開!”
這一次她是真的怕了,尤其是在看到碧凡臉上淫邪,她不怕死,隻怕不清不白,屆時將無顏麵對任何人!
碧凡拉住碧容的胳膊向大廳之後的屏風扯去。
大廳外,急匆匆走進來一個人,他附在任傑耳邊低聲道:“師兄,城外,葉孤城來了。”
“等等!”任傑伸出右手。
碧凡停下。
任傑說:“先去一趟城門。”
天墉城,城門處。
葉孤城一步步走向眼前的天墉城,城門口已經站了數十人,他們虎視眈眈,他們殺意凜然。
他停在城門之前,抬頭望著城門上的每一個人。
“碧容呢?”他問。
他這一次來,也隻為了碧容。
身後有風聲嗚咽,身後有黃沙漫天。
眼前,是一座城。
城外,也隻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