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破陣

眾人喝聲剛剛出口,性急撲出的東方白就已經遇到了麻煩。

隻見,他甫一撲出,空中再度狂風大做。隨後,空中的沙塵在一瞬間便聚集成了一根無比巨大的“沙塵巨棍”,仿佛冥冥中,在空氣裏有一個隱身的巨人持著這條突然出現的大棍向著東方白一棍砸來。

東方白千算萬算,小心再小心,卻實在沒提防竟然會出現這樣詭異的事情。

“水華劍,斬!”

東方白一個也極是神速,人在空中,右手食中二指一摒,水華劍化做一道青光劈斬而去。

“錚……”

水華劍與那根沙塵巨棍接實,發出陣陣清鳴,激蕩起片片火花。

劍光一掠之下,便已經將那根沙塵巨棍從中一斬而斷。

東方白心下鬆了一口氣,剛想收回水華劍,哪想到,詭異的情景再次出現。

隻見,那根沙塵巨棍隻是“斷了一斷”,隨後,像是水做的一般,竟然重新接合而上,繼續一棍掃來。

東方白眼睜睜地看著那根粗大無比的沙塵棍子向自己攔腰掃來,雷霆萬均,倉促之間,卻連水華劍都無法收回,隻能閉眼等死。

“完了……”

這是他心中升起的最後一個想法。

現在,他已經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魯莽了。

“小心,閃開……”

就在這危急的一刻,一個人影急急如電地飛了過來,橫向裏將他撞飛開去。

“啪……”

這一棍如中敗革,結結實實地打在了那個突然飛來的人的身上,直打得他口噴鮮血,身形在空中搖搖欲墜。

不是別人,正是後方急急趕來援手的鳳七。

“炎龍刀,雷火千重!”

鳳七也當真悍厲無比,生生地將一口鮮血吞了肚子裏,隨後祭起炎龍刀就是一記雷火千重。

登時,萬千雷火呼嘯著噴射了出去,將那根沙塵巨棍打成了一片沙礫,飛揚激散在空中。

“走……”

鳳七一把抓住猶自在空中發呆發傻的東方白,迅速飛回了靈鬆已經祭起的紫金玄光鏡營造出的道量圈中。

道量圈剛剛閉合,落在錦雲毯上的鳳七便是一口鮮血再也忍不住吐了出來,噴得腳下的神毯一片猩紅。

“我靠,老大,你沒事吧?”

靈鬆眼睛都快紅了,撲上抱著身體軟了下來的鳳七狂吼。

“鳳大哥,鳳大哥,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東方白羞愧得簡直想一頭撞死,如果不是自己的魯莽行事,恐怕以鳳七的道力水平,根本不會傷在那條沙塵大棍之下。

秦成趕緊抓過靈鬆的手腕給他把脈,魚玄璣這樣冷酷的少年眼中也是一片焦急之色,他實在沒有想到,鳳七竟然拚著自己受傷也要替東方白擋下這一棍。

俠骨、義氣,在這個被自己視為競爭對手的人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一瞬間,魚玄璣忽然感覺到,鳳七這個人,真的很可愛的。

“沒事兒,沒事兒,不用擔心……”

鳳七勉強笑了笑,可是臉上卻慘白一片,被那條沙塵在棍擊中的腰部隔著衣服都能看到肌膚已經高高墳起,恐怕,這一棍幾乎要傷到內腑了。

“給,吃下去。幸好我從師傅那裏偷來了三粒激濁揚清丸,在公測的時候你沒用上。剛才被我吃了一粒,現在還剩下兩粒,頂多還能再救你一次了。”

靈鬆從懷裏掏出一粒激濁揚清丸,不由分說地就塞進了鳳七的嘴裏。

周圍的人聽到激濁揚清丸的時候,幾乎同時一愕。

激濁揚清丸,那可是白鹿山青雲府的至寶仙丹,起死回生,瞬間激發人內在的生命能力。

別說一粒,就算是半粒,也是世所難求啊。

沒想到,這個小術士竟然像是給鳳七吃爆米花一樣吃了半粒,毫不心疼。而鳳七也根本沒有半點感謝的意思,隨隨便便地張嘴便吞了下去,隨後便盤膝潛運道力修複受損的筋脈。

我靠,這倆兄弟的感情也太好了吧?一個贈予了對方玄門至寶的紫金玄光鏡,另一個拿仙丹當爆米花便塞進了鳳七的嘴裏,如果擱在思想很淫蕩的人身上,搞不好,就會聯想翩翩,以為兩個人是BL了……

不過,這三個少年高手卻不是那樣淫蕩的人,現在,看著鳳七與靈鬆,他們心中隻有感動。

或許,隻有真正的兄弟之間,才會將對方的命看得比自己還重,就算是再珍貴的東西,隻要兄弟需要,也會毫不猶豫地拿出來,塞過去,就這麼簡單。就如同鳳七需要靈鬆陪自己闖陣,靈鬆就二話沒說地陪他進來一樣。

三個人都有些感動,雖然放在靈鬆與鳳七身上,這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插曲,可是,看在別人眼裏,卻是那樣的不平常,這其中,有著怎樣的血濃於水的兄弟之情?

一時間,三個人突然都有些莫名羨慕起靈鬆或是鳳七來,想必,有這樣一個能夠生死相陪的兄弟,也是一件很值得興奮的事情。

“好了,這一次,誰都不要爭,我去拔那杆本命真元幡。”

就在幾個人各自都有些出神之際,行功完畢的鳳七一躍而起,沉聲說道。激濁揚清丸的藥力果然不是蓋的,挨了那沉重的一下,鳳七轉眼之間就再度生龍活虎的了,真不愧為青雲府的鎮府神丹。

轉頭望向鳳七,幾個人登時就是一呆,隻見鳳七頭頂有一環青色的光圈兒在閃閃發亮。

“聚頂三光之青光?我靠,不會吧……”

包括靈鬆在內,四個人均是大吃一驚,倒是忽略了鳳七在向他們說話。

“什麼青光?我怎麼沒有感覺到?”

鳳七沒太聽清他們幾個人在說什麼,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而此時,他頭頂上的那束青色光圈已經徐徐消失了。

“幻覺,一定是幻覺……”

幾個人隻覺得口幹舌燥,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搞不懂你們在說什麼。我再去試試,不行就退回來,咱們再想辦法。反正,你們幾個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再觸動陣法,那就麻煩了。”

鳳七說完,便向靈鬆擺了擺手,示意他打開道量圈,自己向外一縱而去。

“你們剛才看到他頭上的青光了嗎?”

此刻,秦成如同大夢方醒般,使勁搖著腦袋,向其他三人問道。

看到三個人跟雞啄米似的狂點頭,秦成的眼睛開始變成銅鈴一樣大了——驚訝的。

“靈鬆,你們青雲府的激濁揚清丸吃下去一粒竟然能讓人達到三光聚頂的第一重境界嗎?那可是聖位強者的境界啊!”

秦成幾乎是帶著哭腔說出來的。

遍數現在的修真界,除了各派掌門道宗之外,又有幾個聖位強者?

三光聚頂,分別是青光、紅光、金光,如果達到金光境界,那便是天位強者也不敢想像的神之境界了吧?

別說神位強者,就算是聖位強者,恐怕道力水平也不是修真界中的上清、玄清、太清三境普遍標準所能衡量的了。

一想到這裏,幾個人羨慕得眼睛都藍了。

“我靠,我怎麼沒覺得這丹藥有這麼厲害?剛才我法陣雙爆之後就吃了一粒,可是也沒達到這種境界啊?難道,是吃得少了?”

靈鬆很是鬱悶地自責。

幾個人狂翻白眼。

不過,就算是打死他們,他們也不會知道,鳳七在與易飄零一戰之中領會頗多,在那場公測中不但過了心魔一關,道法心訣再次精進一層,而且還吸收了那座晶石法器內兩千多人被元陽真火改造過的道力,如果僅僅是按道力水平來算,達到三光聚頂之青光聚頂,都算是小瞧他了。

“快看,他飛過去了……”

靈鬆倒底還是關心鳳七的安危,這個問題隻是一掠而過,隨後,便緊盯著鳳七在狂風暴沙中向前行進的身影,心中滿是擔憂與焦慮。

鳳七出了道量圈,駕著護體遁光,向著遠處那不過五十幾丈的本命真元幡便是發力一躍。

雖然有了上次被沙塵石棍擊中的經驗,他倍加小心,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這一躍,竟然再次帶來了無法想像的變化。

一躍之後,忽然間,整個世界都靜止下來,風聲頓消,沙塵俱滅,甚至,天地之間萬籟俱靜,連半點聲音都欠奉。

鳳七驚疑不定地在空中浮停下來,天,眼前,是怎樣的一個世界嗬?!

現在,他竟然身處在一個無比廣闊的空間裏,憑是想像力再怎樣豐富,都難以形容這空間廣闊性的萬分之一。

仿佛是虛空一片,裏麵蒼茫如海,像是什麼都沒有,如果單純地用眼睛去看這虛空,視覺已經變得遲鈍了——不是因眼睛的作用消失,而是因為這一片虛空實在太廣大了,雖然就是那樣敞開著,隨意讓你看個夠,可是,無論怎樣望去,視力都無法窮盡,穿不透那若有若無的嵐煙與雲霧,看來看去,都讓人腦海裏一片空白,讓人的心思也遲鈍起來,進而,泛起了無可奈何的感覺,甚至,有痛哭流涕的欲望。

可這虛空之間又給人以無比實在、可以觸摸的感覺,那裏麵充滿著無數七彩斑斕的虹帶與飄渺至極的雲煙,甚至,細細看去,還有風簾翠幕,柳岸堤沙,還有綠窗風月,繡閣煙霞,聲聲絲弦如仙樂傳來飄然傳來,讓人忍不住想靠近前去看個究竟。

鳳七身處在這虛空之中,望著遠方那迷離的一切,耳中聽著那足軟化他堅毅的神經的催眠柔曲,莫名其妙地,他的神智漸漸瀕於模糊,好看什麼都看不到了,又好像什麼都能看到,隻是,意誌是意誌,肉體是肉體,兩者竟然像是分離開來,彼此之間再不受相互的約束。

飄飄蕩蕩,他的身子竟然一點點墜了下去,即將墜入下方那無邊無際的一片虛空之中,虛空中,依稀可見,有一個巨大的黑洞隱隱約約,如同怪物張開的巨口,正等著一場饕餮大餐。

隻要他墜下,便是萬劫不複的後果。

外麵的四個人看得很清楚,隻見鳳七飛在空中的身軀突然間停頓下來,而後,竟然緩緩地在向著地麵上一個正在張張合合的巨大裂縫墜落下去。

“我的天,他怎麼了?怎麼盯著那杆本命真元幡迷糊起來了?”

秦成駭然驚呼。

“糟了,五形顛倒大陣之中的陣眼真元幡還具有惑亂人心之功效,老大現在一定是被惑亂了心智……”

靈鬆狂吼,關心則亂之下,渾然不顧自己道力水平還不如在場的三人,急怒攻心地便要衝出去。

“等等,他好像已經清醒過來了……”

魚玄璣原本也要衝出道量圈拚死去救鳳七,可是,盯著鳳七的身形,突然間按住了靈鬆的肩膀,沉聲說道。

就在這生死存亡之際,炎龍寶刀突然猛地清嘯一聲,刀身一陣,焰芒大熾,隨後,鳳七身上突然一陣溫流傳來,瞬間,便將他逐漸迷糊的心智激蕩了一下,隨即迅速清醒過來。

他刹那間收住了腳步,“嘩”,腳下碎石濺落聲響起,像是落向一個空茫未知的空間,隨後,眼前所有的幻像全部消失,腳下便是轟隆隆一聲巨響,那道巨大的地縫合並起來,震得天搖地動。

“好險!”

鳳七抹了一把冷汗,終於明白,眼前的這個陣眼肯定也是設了禁製,絕對不是那麼輕鬆就能拔出那根本命真元幡的。

隻是,再次舉步向前時,異像再生。

虛空,眼前依然是虛空一片,廣大蒼茫,但再也不是雲遮霧掩、異像紛呈了,而是明淨至極的一片虛空。

那根本命真元幡就插在那個三足石鼎之中,沒有任何依附支撐之物,散發著銀光,帶著異樣奇詭、夢幻般的真實,虛虛地懸在那裏。

現在,這根本命真元幡距離鳳七僅有三丈之遠,隻需要鳳七輕輕一個提縱就能到達它的跟前。

上麵依然是虛空,什麼都沒有,下麵也是虛空,什麼都沒有,左右如是,前方也如是。再向後看,依舊是虛空,一無所有。

所以,這三丈距離,鳳七卻是猶豫著,不敢再進半步,生怕再牽動這可怕的陣法。

他靜靜地虛浮在那裏,與這亙古存在的虛空和那杆本命真元幡對峙著,仿佛千萬年來就是這樣,沒有曾經,沒有現在,沒有未來,隻有,這一片渺茫得讓人絕望的虛空。

“我是誰?誰是我?我在哪裏?哪裏有我?”

看著這一片虛空,鳳七忽然間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歎,隨即,神情竟然再度恍惚起來。

他仿佛又回到了人世之間的人群之中,人海茫茫,手臂林立,人人都舉起了自己的雙手來阻擋他的視線,他的目光透透那重重的圍困,不住地尋覓、不住找尋,可是,他在找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

“鳳七……”

一聲長呼,像是淩清瀠,又像是葉輕候,還像是,那個曾經遇到過的穿著紫色衣衫的女孩子。

她的喊聲響起,像是遠在千裏萬裏,又像是在近在耳畔,他終於透過人海看到了他的愛人,隻是,他們相隔得太遠太遠了,他想穿過人海奔跑到她的身邊將她擁在懷裏,可是,人,越來越多,那淒楚的喊聲卻是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不見了。

他呆立在人海中,猛然轉頭,一張張陌生的臉孔,一幅幅漠然的神情,像是一幕撲天蓋地的水,向他漫了過來,讓他窒息,讓他困頓,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的孤獨與寂寞……

心中圖景再變,戰火接天,寶光迷離,刀兵相交,血肉橫飛,他浴血而戰,手持炎龍,天地間就剩下了他一個人,最後一切都結束了。

可是,開始在哪裏呢?到哪裏才能尋找一個真正的開局呢?那血海就是他曆劫的過程嗎?

心中所想的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宿命嗎?

他焦躁,他彷徨,他心酸滿腹,悲傷莫名,卻又無從發泄,“啊”,他絕望至極,仰天長呼,那種孤獨、那種寂寞、那種不為人知的甚至連自己也不懂的無奈感覺逼仄著他、壓迫著他,讓他隻能通過長嘯來渲泄在虛空之中,心裏的憤緒。

“又被這鬼陣所迷惑了,不好,再這樣下去,我必生心魔……”

鳳七已經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勉強,還能在這一次的虛空五形顛倒中保持著半絲清明的神智。

“我要闖過去……”

猛然間,他堅定的挺直身軀,眼中射出堅毅無比的光芒。

縱身,駑刀,一聲長嘯久久回蕩在這虛空之中,嘯聲未停,人刀合一,拚死向著虛空中的那根本命真元幡淩空飛縱而去……

鳳七這再次的望空一躍,乍一離開身處的本位,虛空中又是變化再生,不再平和依舊,狂風怒卷,異聲四起,那狂風與異聲像沙漠裏被最強大的氣流卷起的黃沙,抽打在他的身上,毫無阻擋地鑽進他的七竅之中,痛苦頃刻襲來,每一條筋脈和神經都忍受著史無前例的衝擊,簡直要讓人徹底瘋狂掉。

人在空中,卻像是行進在暴風襲卷、狂沙萬裏的大沙漠,每躍升起一寸、前進一寸,都要經受這比最酷烈的刑罰還要慘烈十倍的痛苦。

對於鳳七,短短的三丈,卻像是永生永世都難以到達的目的地。那杆本命真元幡,近在眼前,卻又好遠,好遠,無論他怎樣伸出手去都無法觸及,像是他永遠都無法知道下一刻,在自己身上將要發生些什麼。

可是,他依然堅持著,保持著道心深處最圓潤剔透的那一塊晶瑩,他以無上的韌力死抗住每一道神經與筋脈都要被摧殘、被生生撕裂的痛苦,不懈地向著那杆真元幡躍去。

他知道,如果不能一鼓作氣的直達目標,哪怕中途有半點的灰心喪氣、有半點想放棄的念頭,他必將麵臨萬劫不複的悲慘境地。

越往前去,哪怕是移動一寸,壓力便增大一分,每一條筋脈與神經的痛楚頓時強烈加劇了千倍萬倍。

堪堪的,他的手即將觸到那杆本命真元幡了,可是,就在這一刻,他再也忍受住不住,一聲狂呼,將欲昏過去。

“我要堅持,我要挺住,我一定能取下這杆本命真元幡!”

鳳七狠狠地一咬舌尖,力圖讓自己清醒過來,而此時,炎龍寶刀再度一聲清鳴,刀上那股溫熱又再徐徐傳來,一瞬間,身上的痛楚像是緩解了許多,登時,神智也逐漸清明起來。

昏昏沉沉中睜眼一看,不知不覺中,那杆本命真元幡已經抓在右手掌心。

大喜之下,一聲狂喝,鳳七幾乎是用盡了全身之力將之拔出。

天地之間,一個霹靂狂砸下來,隨後,便是一片真正的寧靜。

剛才所有暴烈的一切全都遠去,唯剩下,鳳七抓著手中這杆本命真元幡在那裏發傻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