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尊重他的決定

“嗯?”在謝岸印象裏,“父親”這個詞隻是一個模糊的概念,所以當厲勉衝他吼出“老爺子不行了”幾個字的時候,他實際上是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的。

“我陪你去,”厲勉不由分說拽過謝岸手腕,麵上急色越來越明顯,“雖然說他這些年沒養育你,但好歹也是你親生父親,於情於理你都應該過去看看。”

謝岸像個提線木偶似的,等回過神來人已經到了出租車上,厲勉就坐在他旁邊,緊張地握著他的手,嘴裏念念有詞,謝岸僵硬地轉動脖子,朝厲勉側身過去,這個動作幾乎是下意識的,將他不知所措以及依賴厲勉的內心出賣得一幹二淨。

終於,謝岸啞著嗓子出聲,“謝榛打的電話?”

“嗯。”厲勉輕柔地摩挲謝岸手背,這個帶有安撫性的動作緩解了一些謝岸心中的緊張和無措,謝岸睜大眼,幹淨澄澈的眼神直直看進厲勉眼底深處。

“謝岸,你……別太難過了。”厲勉畢竟是活過一世的人,再清楚謝家老爺子的結局不過,這已經算好的了,至少老爺子這輩子臨走前還有機會見謝岸一麵,上輩子正值謝岸在外地出差,等趕回來老爺子的遺體已經送進殯儀館了。

難過嗎?謝岸不由得反問自己,這個詞於他來說亦是一個陌生的字眼,他才見過老爺子一麵,對老爺子的印象還停留在麵容嚴肅為人刻板上,在那個家,有一套由老爺子專門定製的規則,連不滿四歲的小寶也要遵守。

“厲勉。”謝岸聲音緊了緊,反握住厲勉的手,他十指修長好看,指甲修剪得整齊圓潤,此刻輕輕地刮著厲勉手心,像小貓撓人似的。

厲勉無聲將謝岸的腦袋按到肩膀上,這個姿勢過於親密了,兩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謝岸甚至能感受到噴灑在臉上的溫熱呼吸,但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緣由,他沒有推開厲勉,謝岸總覺得他和厲勉之間隔了一層紙,不管感情進行到哪一步,最終都會被那層無形的紙抵擋在外,無法再向前進一步,但今天厲勉卻給了他全新的體驗。

這個看起來很不靠譜的男人實際上能擔起一片天,能在他麵對突發意料的時候陪在他身邊,這就夠了。

“在呢。”厲勉低下頭,微微偏了偏,這個距離正好能碰到謝岸的鼻尖,他俯下身,親昵地蹭了蹭謝岸鼻尖,“別緊張,我在。”

謝岸懵懂的眼神漸漸清明,隨即從嘴裏溢出一絲輕笑。

都是要經曆生老病死的人啊,難過也好傷心也罷,終究還是要麵對接下來的生活,不可能停滯不前,也不可能因為一些事就自暴自棄。

“嗯。”

出租車停在本市最貴的一家私人醫院樓下,這家醫院聚集了中外有名的專家,當然,價錢也是普通人不敢想象的,老爺子的病房在頂樓,有最好的醫療設施和專業團隊,謝岸和厲勉乘電梯一路往上,中途謝岸好幾次明顯感覺到呼吸一滯,像是陷入虛空中,但都被身旁的厲勉溫聲喚回神誌。

除了謝榛和小寶守在病床前,還有律師和公證人在場,謝岸趕到的時候老爺子正拉著謝榛的手交代什麼,要不是醫療儀器上的數據顯示不正常的話,老爺子看起來就和普通人無異。

謝岸輕輕推門進去,老爺子的目光立即朝他投來,嘴角緩慢牽扯出一絲不大自然的笑意,蒼老的聲音通過氧氣罩傳出,“你來了?”

“嗯。”謝岸走近病床,謝榛見狀起身讓出位置。

“叫謝岸是吧?”老爺子其實已經讓人將謝岸從小到大的信息都查到手了,也了然於心,但就是這麼一個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翻手雲覆手雨的人,第一次產生了局促的心理。

“嗯。”謝岸雙手交疊,溫順地回答老爺子的話。

“有女朋友了嗎?”老爺子又問,他清楚自己的時日無多,很可笑,他想在最後為謝岸做點什麼。

“沒有。”謝岸說完這句,在場都陷入了安靜。

厲勉:好你個謝岸,老子就這麼見不得人是吧?

知情人謝榛:做得好,要是讓老爺子知道謝岸喜歡男人,還不得死不瞑目?

“小岸,我……”老爺子想說他生意上的老夥伴有個年紀和謝岸相仿的女兒,今年剛留學歸來,想問謝岸能不能抽個時間和人家見一麵,但不等他說完就見謝岸朝一旁靠牆站著的高大男人招手。

厲勉下意識走過去,謝岸握住老爺子幹瘦的手,低聲說:“我男朋友,厲勉。”

厲勉隔得近,聽到這句差點沒當場一個踉蹌,老爺子不愧是商場上榮光卸甲的將軍,那雙如鷹一般陰鷙的眼閃電般地朝厲勉射來,厲勉一個激靈呼吸不穩,關鍵時刻,手腕被人捉住,低頭一看,見謝岸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身到了他身邊,也許是看出他的極度緊張,謝岸放柔了聲音,用隻有兩人才聽得清的音量說:“別怕。”

風水輪流轉,蒼天饒過誰,前一秒還是他安慰謝岸,這一秒變成了他厲勉的公開處刑。

老爺子收回視線,沉聲問:“你喜歡男人?”

謝岸毫不避諱,“是。”

老爺子艱難地轉過臉,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牆上掛鍾發出滴答聲,不知過去了幾分鍾,老爺子才重新開口:“你決定了?”

謝岸脊背挺直,身側的厲勉身體僵硬,臉上的笑有些牽強。

兩人都沒有說話,半響,兩道異口同聲的“是”同時響起,謝岸和厲勉幾乎是同一時間抬頭對視,皆從對方眼底看出了堅定的愛以及所向披靡的決心。

老爺子沒說什麼,垂在一旁打吊針的手顫顫動了兩下,終於狠狠一閉眼,“我尊重你的決定。”

厲勉忙上前表誌,“叔叔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謝岸。”

頂多是圖謝岸的錢,感情上我永遠不會背叛他。

厲勉在心裏默默補了這麼一句。

老爺子見到了謝岸,又得到了厲勉的保證,終於可以放心了,因為病痛的折磨,他已經不大能說出話了,但還是撐著最後一口氣讓律師宣布遺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