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勉，伯父伯母在門外等了你一天了。”謝岸欲言又止，薄唇輕啟，幾度想開口說點什麼，但終究還是礙於厲勉堅決的神色。
“老頭知道自己沒得絕症，”厲勉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謝岸說，“他還能活個十年八年的，一時半會也用不著我在身邊盡孝。”
“厲勉……”謝岸臉上浮現心疼，輕輕牽起厲勉的手，他掌心常年溫涼，這時候卻像一團火，硬生生將厲勉冰冷生寒的心暖了起來。
“我沒事。”厲勉大口吸氣，旋即猛力推開車門，“我下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謝岸說著不等厲勉開口也跟著下了車。
厲父厲母手攜手，像兩尊雕像似的站在小院門口，都說歲月不待人，但歲月有時候也會對一些東西格外偏愛，縱使這種偏愛是以傷害的形式存在。
謝岸走到厲父厲母麵前，輕輕頷首，“伯父伯母。”
厲勉雙手揣兜跟在謝岸身後，他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無悲無喜，無怨無恨，權當是在看兩個陌生人。
“狗蛋兒。”厲母僵硬地擠出一絲微笑，“爸媽今晚的機票，回去前想……再看看你。”
“溫雅女士。”厲勉終於開口了，說的卻不是什麼好話，“我想這和我並沒有什麼關係。”
“厲勉！”厲父生氣地指著兒子，“你到底想怎麼樣？！”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們才對！”厲勉咄咄逼人，情緒有些失控，“當年是誰拋下我不管我死活的？說什麼都過去了，你他媽給我過一個試試看？！”
“狗蛋兒……”厲母自責又心疼，無措又驚慌地看向厲勉，攥緊手中的真皮手提包，“是爸媽的錯，狗蛋兒，爸媽當初不該拋下你的。”
“夠了！”厲勉聲音猛地拔高，脖頸上青筋浮現，“能不能換套說辭？我要是個心軟慈悲的人，指不定會被你夫妻二人感動，但是很可惜我不是。”
厲父厲母聽到這番話都羞愧地低下了頭，他們在當地待了這麼多天，想的是多見見厲勉，修複修複破裂的親情，但這麼些天過去，他們也清楚地意識到一點，厲勉抵觸的情緒十分明顯，甚至一見到他們就會氣急敗壞惡語相向。
“謝先生。”厲母嗓音隱約聽得出哽咽，她病急亂投醫，突兀地握住謝岸的手，“我們回去後狗蛋兒就拜托你了，還請你多照顧他一些。”
謝岸點頭應好，“叫我小謝就好了。”
厲母倉促別過臉，飛快抹了一把淚，對厲父說：“我們走吧。”
謝岸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厲勉身後，親密地從後麵環住厲勉的腰，“別太難過了。”
“不難過。”厲勉將謝岸的手抓到手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我隻是不想見到他們。”
“你知道嗎謝岸？”厲勉嗓音異常沙啞，“我很小的時候先是被溫雅女士拋下，長大了一點又被老頭拋下，很長一段時間我都陷入了自我懷疑中，是不是我不夠好他們才不要我？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
“你很好。”謝岸盡量將語氣放柔，哄著這個拿腦袋靠在他肩膀上的男人，“都過去了，以後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那你呢？”厲勉抬起腦袋，將謝岸轉了個身，大掌鉗製住謝岸下巴，逼迫他看著自己的眼睛，“你認真回答我一次？你會不會拋棄我？”
謝岸想說會，不僅會拋棄你，還會拋棄你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便宜兒子。
白嫖也不是這個白嫖法，一個大不要臉帶一個小不要臉，這是料定吃死他謝岸了？
“不會。”謝岸違心地說。
“真的？”厲勉大狗一樣可憐兮兮的眼神瞬間蓄滿了璀璨星光，“謝岸，那就這樣說定了。”
“好。”謝岸配合地伸出小指頭和厲勉的勾在一起。
回到家中，小寶已經蜷在沙發上睡著了，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雙手環抱住自己，眉頭輕皺著，連在睡夢中都不安穩。
“這小東西不知道經曆了什麼。”厲勉走過去替小寶蓋好毯子，目光溫柔，“身上一大堆淤青，從他被送到孤兒院到那對夫妻收養他，期間他從來沒有開過口，第一次見麵就非要跟我走，情況你也看到了，這小東西嘴跟抹了蜜似的，那聲‘爸爸’把我心都叫化了。”
謝岸給自己泡了杯茶，抿了一口，“我已經聯係了警方，看能不能盡快找到小寶的家人。”
“嗯。”厲勉將小寶抱起來，他抱孩子的姿勢十分標準，一手托著小寶的後腦勺，一手托著小寶的腰，“今晚他和我睡。”
謝岸：“……”
某人對自己能不能有個清楚的認知？和你睡？你摸著你的良心告訴我，你哪來的被子床單？
事實證明，厲勉隻要臉皮厚，就能帶著他撿來的便宜兒子睡謝岸的大床。
謝岸洗完澡，就見床上一大一小坐著玩遊戲，他擦著頭發走近床邊，麵無表情拿過自己的手機，“今晚你們睡這兒，我睡沙發。”
嗯？厲勉生鏽的大腦一時半會轉不過彎來，謝岸眼睛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看不到如此可愛軟萌的小寶？
“爸爸。”關鍵時刻，小寶出聲了，屬於小男孩特有的軟糯嗓音摻著糖似的落到謝岸耳中，“我們三個一起睡好不好？”
謝岸從衣櫃裏翻出睡衣，全程沒有看小寶一眼，也沒有回應小寶哪怕一個字。
等到下樓梯的聲音聽不到了，小寶才扯著厲勉衣角，懂事地問：“謝爸爸是不是不喜歡我？”
可是那個叫點點的大姐姐說過，謝爸爸人很好的。
“不是。”厲勉清楚謝岸很喜歡孩子，不然不會對小錦村那群孩子那麼上心，隔三差五就給孩子們買衣服買書買玩具。
厲勉摸了摸小寶的腦袋頂，“你謝爸爸隻是還沒適應這個家一下子多了一個人。”
“這樣啊。”小寶所有所思地點點頭，“小寶會努力讓謝爸爸接受小寶的。”
厲勉把小寶哄睡著後，正要下床穿鞋倒水喝，突然聽到有人推開門的輕微聲。
大晚上的，謝岸該不會想對他父子倆下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