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助理和策劃部一群人,辦公室重歸安靜,謝岸卸下在人前刻意裝出來的矜貴與疏離,徐徐呼出一口氣,緩緩靠上椅背,全身筋骨放鬆下來。
虞縉的電話在這時打了過來,謝岸按下接聽,電話那頭是一道冷冽低沉的聲音,“怎麼樣,他們沒刁難你吧?”
“刁難了。”謝岸實話實說,一點不打算瞞著,“人我幫你收拾了,不用謝我。”
“嗯。”虞縉滿臉疲憊之色,聽到謝岸的話輕輕笑出聲,“謝謝。”
虞縉是個防備心特別強的人,連自己親手栽培的人都信不過,他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十分不容易,一路來吃過多少苦頭受過多少非議,恐怕隻有他自己清楚,但謝岸不同,他對謝岸,有著非比一般的信任和放心。
“虞縉。”謝岸知道失去親人的痛苦,但他從來不是一個善於安慰的人,這會搜腸刮肚,想了半天還是隻憋出兩個字,“節哀。”
簡短的通話結束,謝岸解開襯衫最上方的兩顆紐扣,精致好看的鎖骨若隱若現,在燈下泛著瑩白晶透的光,他太白了,捂了一冬的高領,脖子以下更是白得晃眼,落地窗映出男人俊美無雙的容顏和比例極好的身材。
天幕早已黑透,辰星稀疏,但仍是抬頭可見,雲層厚實,月色很難流溢出來,在這樣的夜晚,霓虹閃爍,高樓長街徹夜通明,路人行色匆匆,大部分是歸家之人。
謝岸拿上外套大衣出了辦公室的門,這一次沒人再來攔他,跟殺雞儆猴一個道理,今晚他收拾了策劃部一堆人,其他部門再有想發作的,也不會挑在這個時候。
鑰匙轉開大門,玄關處的感應燈同時亮起,和往常不同的是,客廳一片漆黑,廚房也沒有傳出乒乒砰砰切菜的聲音,夜,似乎更安靜了。
謝岸晚餐沒吃,原本想的是一頓不吃餓不死人,但輕微的絞痛無不在提醒他,他的胃早就習慣了在這個點進食,熱菜吃下去,熨帖的不僅僅是胃,身體內部的每個器官都會得到安撫。
冰箱裏還剩兩個西紅柿和半碗肉末,謝岸回憶厲勉平日的做法,但做出來的味道卻與厲勉做的大相徑庭,嚐了一口,又鹹又酸,謝岸瞬間沒了胃口。
手機放在一旁,來電聲音謝岸也調到了最大,一晚上下來,除了虞縉的助理打過一次,始終沒有響過。
一個星期後,謝岸才從村中口中得知厲勉失蹤的消息,說是第三天就到了當地,下午準備去考察一下那邊的特色辣椒,看能不能引進,人就是在那個時候斷掉聯係的。
聽到消息的一刻,謝岸心裏沒來由一慌,村長語氣焦急,網店還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厲勉處理,這下人失去聯係,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謝岸答應虞縉幫他管理公司事務,一時半會也走不開。
謝岸在那邊有朋友,朋友已經幫忙報警了,警方出動了人力,一天下來還是毫無消息。
饒是村長口風再緊,厲勉出事的消息還是在第二天傳遍了全村,一時間大家人心惶惶,小錦村窮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個厲勉出現,答應帶領他們脫貧致富,現在網店已經走上了正途,辣椒醬也有了穩定的銷量,原本一切應該順順利利發展下去,但厲勉的失蹤打亂了這一切。
厲勉消失的第三天,謝岸接到朋友的電話,警方還是沒有線索,有村民透露,說厲勉走的那條路經常出現滑坡事件,碰巧那天傍晚下了暴雨。
謝岸平靜的生活徹底被打亂,但還是沒有死心,請求朋友發動那邊的關係,一定要找到人,朋友聽到謝岸的話調侃道:“好,知道你的意思,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後半段話一出,謝岸眼眶登時紅了,話題太沉重,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往最壞的方向去想,但朋友不同,朋友隻是客觀地說出最直接的感受,他也不能理解失蹤的那個人被謝岸放在心裏的哪個位置。
謝岸更忙了,忙得沒心思對付公司那群人,大晚上從公司下班,還得坐最晚一班去小錦村的車,大到跟大批次訂貨的商家打交道,小到調解工人之間的糾紛,謝岸都得親力親為,
再有就是後期網店銷售上去,生產辣椒醬的原材料跟不上,周圍幾個村子的辣椒差不多都收購完了,這就得需要從其他地方進貨,在此之前謝岸對這方麵可謂是一竅不通,出了這檔子事,他隨身帶著專業書籍,短短幾天的時間,就把辣椒的種類了解得差不多。
村長和村長夫人心疼他,各種補品是接二連三地燉,燉好了老兩口親自看著謝岸喝下去才罷休,他的胃對這些補品帶有強烈的排斥性,往往喝下去不到半小時就開始出現反應,胃痙攣,絞痛是常事。
但一看到老兩口擔心的神色謝岸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沒必要拂了老人家的意。
又一個星期過去,朋友那邊還是沒有消息,警方那邊出動了大量警力,當地也有好心居民帶路,但還是沒找到人。
厲勉,好似人間蒸發了,謝岸每晚回到家,必定要到厲勉睡的客房一趟,他不進去,就站在門邊,暖黃色的燈光落在他身上,長身玉立,神情落寞,眼神空洞洞的,這是他一天中為數不多放鬆的時刻。
陽台上還晾著厲勉的衣服,想到這裏,謝岸心裏一陣好笑,這個摳搜玩意兒,內.褲洗得發白也不肯換。
“謝岸。”
低沉好聽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響起,叫人聽不真切,漸漸的,厲勉那張俊朗的,欠揍的臉在謝岸眼前清晰起來。
謝岸知道自己出現幻聽了,哪怕是這種時候,他對自己還是有著清醒的認知,他的心理出現了異常,那些客觀的,真實的觀念被拋棄到一邊,這一刻,他聽從內心主觀的召喚,半夢半醒之間,他喉嚨一澀,眼眶也有些發熱。
“厲勉。”
謝岸朝虛空中張開手,笑意淺淺,卻溫柔極了,“過來,抱。”
“謝岸。”這一次聲音近得多了,像是從臥房裏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