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真空像什麼?
像黑洞。
當一切物質消失後,光就好似失去了傳播路徑,無法再折射回任何信息。
黑暗,仿若虛無的邊界,77號神情肅穆的看著緩緩閉合的黑色圓弧。
懸浮在深空中的城市正在被虛無所包裹。猶如被墨水浸染的宣紙,點點消失。
當然,77號知道這並不是鬼顱場景消失了,他隻是看不見這裏,就如同單手遮住一隻眼,係統正在屏蔽畫麵。
虛無的範圍越來越大,好似實驗室隔絕病毒。
快速估算了一遍封鎖時間,77號那巨大的眼球中也忍不住閃過一抹凝重之意。
最多二十分鍾,這裏將會徹底消失。
他沒有告訴林安這裏到底變異成了什麼難度,甚至連很多監察者都不知道。就好似**模因第一次出現時那般,人們並沒有意識到那究竟會帶來怎樣的災難。
“三係合一,信仰係,也許算是不錯的一條路...”
“但還是不夠...還能走上更強的路!”
觸手揮動,77號如果能深吸一口氣,他一定會深吸一口氣來平複心情。
危險亦是機會。
在七階之前,生命之間的戰鬥是靠能量。而在七階之後,則是比拚認知,比拚對規則,對宇宙運轉的本質理解!
如果將鬼顱比作強化的資源,群星戰場帶來的力量是1,那這裏就是1000!10000!
隻要林安能活著出來,此後直至七階前的道路將暢通無阻!如果能徹底消化掉這裏的信息,八階也指日可待,越階無敵!而隻有這樣的林安,才有可能走到那一步!
當然,也許林安會直接死在裏麵,就像是被撐死的老鼠,砰的一聲便炸成碎片,永世沉淪...
說實話,77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也許就像是輸紅眼的賭徒。
他已經失去的足夠多了,趁著他還沒投入多少,就算再輸一次也無所謂。
也許這樣做對林安很不公,也許很殘忍。
“萬事萬物都需要代價,越寶貴的東西,代價越大。”
“尤其是...”
“希望!”
..
“活著出來,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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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空間中,一束光明陡然亮起。
就像是房間裏打開了燈。
“人類的起源?終極?”
站在安德對麵,林安忍不住重複一遍。他看得出來,安德剛才的表情不似作假,事實上到了這一步,安德再說謊,無疑是在侮辱兩人的智商。
隻是終極二字實在太過空泛,太過“宏偉無限”,以至於林安都極少去思考這種虛無縹緲的問題。
那不屬於人類能踏足的領域。
林安很難想象,安德究竟在這裏發現了什麼,才能讓其說出這番話。
關於終極的信息,真的存在嗎?或者說,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裏?
無需讀心,安德目光複雜的看著林安,輕聲開口:
“沒辦法相信對嗎?”
“林安,你是不是在想,不說終極是否存在了,就算存在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裏。沒錯,鬼顱難度是不低,但比起終極所代表的含義,無異於一粒塵埃對比宇宙。”
“可是誰能想到呢...答案真的在這裏。”
安德低笑一聲,笑聲中充滿各種複雜的情緒,就仿佛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碰見這種事。
他就像是一隻亂跑的老鼠,突然有一天跑到了存放真理的神殿,他就這麼莫名窺見了真理,然後被困在了這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收起笑容,安德隨意攤開手,瞬間變出兩把椅子。
“如果你想聽的話,我可以告訴你。”
“不過故事很長,你聽完後也許才能明白。當然,看到我身後的光門了嗎?你大可以直接走出去,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正如我所言,我不敢殺你,與其把你困在這,不如讓你離開。”
“怎樣?是堵住自己的耳朵,蒙上自己的眼睛,當一個瞎子。還是聽一聽這個宇宙最終極的謎題?”
亦如詠歎。
“嗡”
光門浮現。
安德平靜的看著林安,就仿佛真的放任林安就此離開。
對視沉默。
林安張了張嘴,心中罕見猶豫。
理智告訴他直接離開這裏,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對於信仰係的秘密,他也已經想到了答案,出去後就有九成的把握晉升五階!
可麵對終極...!
就好似彼岸花,像最致命而又誘人的毒藥!他竟感覺到自己的靈魂都在渴望!如果走出去,他會後悔一輩子!
朝聞道,夕死可矣!
如果安德說的是真的,那在人類誕生之初就苦苦追求,無數人赴湯蹈火,至死都在追求的秘密就會浮現在他麵前。隻要坐上這把椅子,他就能知道答案!
良久,林安深吸一口氣,沙啞開口:
“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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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我為什麼會進入這裏吧...”
“自從對抗賽結束後,我便意識到了常規的力量體係實在太弱了。”
“無論是你、逃亡者、異種,乃至你身旁的那頭熊,我居然都不是對手,甚至就像一隻蟲子般可笑,逼得我不得不去死...”
“可我明明完美的完成了每一次任務,將一切都做到了極致...”
“也是從那時起,我突然意識到如果我想活下去,我必須尋求其他力量。”
對座,安德重新恢複到和曦的微笑,平靜的敘述著曾經的屈辱。
是的,對於他而言,他明明已經是北美最強者,是創神計劃最完美的實驗體,他每一步都未曾走錯。可在林安麵前,在逃亡者麵前,任憑他如何算計都毫無意義。
尤其是在擁有著強大計算力,能夠讀取心靈下,他幾乎是預演出了自己必死的結局。
那種痛苦和絕望,足以逼瘋任何人類。
“所以你開始尋找特殊副本,想要獲得更強的力量?然後就進入了鬼顱?”
“是的。”
安德點了點頭。
“我收集了大量資料,最終確定你的力量一定不是來自於常規體係。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你身邊的那些同伴,給了我參考的方向。”
“特殊事件、模因、靈異側。唯有這三大事件,才有可能在最短時間內讓我獲得更強的力量。”
“那段時間,我一邊躲避著逃亡者們的追殺,一邊拚命完成各種特殊任務。也就是在那時,我無意間發現了一處模因事件。”
“不過有一點你猜錯了。”
安德微微停頓,笑了笑:
“我一開始沒有進入鬼顱,鬼顱是後來的事。”
“進入這裏也是一個意外。不過,這點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在進入鬼顱前知道了什麼...”
不待林安眉頭一挑,下意識想問去。
下一秒,隻見安德突然右手一揮,一副帶著舊時代色彩的黑白照片瞬間出現在兩人之間。
放大到地圖般大小的黑白照片上,一個男人正一臉嚴肅的接聽著聽筒電話。
“林安,你有想過模因是什麼嗎?”
“模因是活的,它是另一種生命體...”
安德自問自答。
霎那間,林安目光一凝。
不知為何,安德突然說出的這番話,競給了他極為不安的感覺。
這句話,薑昊辰也說過,甚至墨靈也說過。
“看樣子你聽過一些,不過有關模因的事情,你一定知道的不完整。”
沒有在意林安的反應,安德語調低沉,好似敘說一場離奇的故事:
“該模因事件位於舊金山地區,模因背景為1915.事件名稱...”
“電話幽靈。”
..
“在1915年的舊金山,人們激動的等待舊金山和紐約的線路聯通。一旦兩地電話線連上,則意味著超過百萬人的電話都連在了一起。從此以後,他們可以很方便的聯係到遠在紐約的家人朋友。然而和所有人不太一樣的是,有一批人忐忑不安,他們甚至想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原因很簡單,這批人是當時的科學家和教授,他們認為這麼多的電話線連在一起後,簡直像極了人腦的神經突觸。”
“而在這條在當時看來極為複雜,極為龐大的電話線路中,很有可能會憑空誕生出自我意識。”
“在電話線聯通的瞬間,科學家們緊張的拿起電話,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電流雜音。不過讓他們失望的是,他們什麼也沒聽到。”
“科學家們大鬆一口氣,隻當自己想多了。隻是人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放下電話的那一刻,一道電信號憑空出現了..”
“而我的任務,就是消滅它。”
說到這,安德右手一揮,一連串的圖片浮現在林安眼前。
話鋒一轉:
“林安,你覺得生命的定義是什麼?”
目光對視,林安微微一愣。
雖然他不知道安德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但林安還是略加思考後便快速答去:
“擁有繁殖能力,無論是胎生卵生還是自我分裂。”
“擁有基本意識,能隨環境變化而產生變化。並適應環境,延續自身。”
安德點了點頭,讚賞開口:
“沒錯,不過還有一點,那就是生命需要對物質世界產生影響。如果它看不見摸不著,沒有任何存在的痕跡,那也稱不上活物,或者說連存在都稱不上。”
“而我之所以說模因是活的,是一種生命,根源就在於我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單手點向圖片,隻見安德所點的圖片中,一張畫著貓咪,旁邊寫著一行英文的圖片瞬間放大。
“這是2003年的貓咪圖片,也是末日前,網絡中第一個疑似模因的產物。”
“它的名字叫【我能吃吉士漢堡嗎】,誕生於4chan論壇。是一張靜態圖片,大小隻有4Kb。”
林安微微一愣,2004年嗎?那是很久以前了。
不待林安皺眉,隻見安德再次點開另一張圖片,自顧自說道:
“這隻貓流傳了很久,不過它的擴散範圍很小,僅限於一部分論壇和博客互聯網。但這個就不一樣了。”
安德將第二張圖片放大,上麵赫然是一個戴著墨鏡的狗。
“這是一張動圖,名為【處理它】。誕生時間為2010年,墨鏡以很酷的方式落在了這隻狗的臉上,常被人們用於表達這很棒的意思。”
揮手散去圖片,隨著第三張的圖片出現,林安心中猛然一震,他似乎意識到了安德為什麼要給他看這些東西了。
第三張不是圖片,而是一個視頻。
在視頻中,一個男人正一臉緊張的舉起水桶,嘩啦一聲,水桶裏的冰塊便澆在身上。
“冰桶挑戰賽,最早出現在2014年,格式為視頻,在後續近十年的時間裏突然爆紅,被人們爭相模仿。”
話音落下,安德抬起頭,一字一頓:
“發現了嗎?林安?”
“它們在進化,它們正在以極快的速度繁衍,並且進化出了越來越高等的形態。”
“從隻是一道電信號,到一張靜態圖片,動態圖片,再到視頻!”
“從無人知曉到影響到幾千人幾萬人,再到幾億人!從隻是被人們看到,當做表情包使用,再到影響人們的行為模式!模因正在以驚人的速度進化,並在網絡中大量繁殖!”
“如果說一個人的記憶轉換成數據儲存起來,幾百G,幾百T就夠了。但截止到末日爆發前,全球積累的模因數據,已經遠遠超過了這個數字!”
“模因的發展史就像是被加速千萬倍的生物進化史!”
“從單細胞到多細胞,從無脊椎到直立行走!它們對現實世界的影響也在急速擴大,從一開始隻是讓人們情緒波動,到後來實際影響現實,控製人類行動!”
“能源消耗方麵,以信息存儲需要消耗能源計算。它們現階段消耗的能源就相當於人類從原始社會進入航天時代!”
“綜上訴述..”
“一個能進化,能繁衍,能根據環境(網絡)進化出不同形態,能消耗大量資源保證自己存在的東西,不是生命是什麼?”
“它們寄生在人類中,繁衍於網絡數據之中。我們的眼睛是它們的眼,我們的手是分娩它們的手!”
“在模因影響下,我們所拍下的每一張照片,寫下的每一段文字都是它們的載體。新建的每一座發電站和數據中心,都是它們的養料與溫床!”、
全新的角度,林安心頭一震,雖然他很早就接觸過關於模因的認知。
但安德給出的角度,無疑更加完整。
尤其是...
(我的任務是消滅它..)
(任務時代為1915...電信號...聯通...)
(網絡,或者說信息鏈接的出現,導致了模因進化速度越來越快...)
林安眉頭緊皺,冥冥之中他好像抓住了什麼又一閃而逝。他聽懂了安德在說什麼,這些東西似乎也和鬼顱內的那些認知,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可就仿佛差上一口氣,就好似答案就在眼前,可就是差一步!這種感覺,竟讓人惡心的想要發瘋。
“我認可模因具有生命的特征,但同樣的,模因一樣寄托於人類的認知,它實際上並不具備自我進化的能力。”
林安深吸一口氣,忍不住說出自己一直以來對模因的理解。
“模因看上去在影響人,可本質上還是人在影響人,它並不具備一個完整的生命,對物質世界的主觀能動性。”
“它是被動的,是不具備主動演化的能力!”
“而且,這和人類意識有什麼關係?模因終究還是要依附載體,依附真正活著的東西才算...”
不待林安說完,安德突然輕笑一聲,幽幽開口:
“林安,你認為模因不算真正的生命,是因為它的進化與繁衍,取決於人的認知,而人是活的,所以它才看上去有了生命的特性。”
“就像是會動的東西如果算活的,那一把被人拿在手裏的斧頭,怎麼算活的?它又不是自己動起來的。”
“可是你有想過嗎?”
“也許我們就是那把斧頭呢?”
“人類的大腦不過是一攤肉,你的意識控製著肉體,變成了活著的你。這和模因控製人類有什麼區別?”
“模因借助人類認知進化,受人類所影響演化,這和人類受物質影響,從在地上爬到直立行走又有什麼區別?”
“至於主觀能動性...生命最重要的標誌..”
說話間,安德搖了搖頭,仿佛有些憐憫,自嘲的看著林安眼中的自己。
“林安,我前麵所說的,隻是鋪墊,接下來要說的,就是我在鬼顱中發現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