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安靜後。
複蘇的屍體從喉嚨中擠出聲音，沙啞開口。
“人類起源的本質。”
言簡意賅。
本質？起源？
林安微微皺眉，索性拽過一把無人的椅子，一人一屍對立而坐。
複蘇者口中的話太過籠統了。
他還是第一次用複蘇技能和死者溝通，看樣子，對方的確恢複了記憶。
隻是奇怪的場景下，他們之間的對話不免有種詭異感。
“詳細說明。”
“你們做了哪些研究方向？”
“起源？是想尋找人類源頭的始祖物種？比如某種猿類，或者更早哺乳動物？”
水晶頭骨的事，他放到最後問，防止複蘇者再次出現意外。
想到那畫麵中看到的喪屍，林安不禁有種淡淡的不安感。
但不安感來源於何處，他也不知道。
命令發出，他直勾勾的看著那張慘白的臉，研究員額頭上的大洞，甚至能看見腦後的椅背。
沉默片刻，那張沒有任何生氣的臉上表情不變，僵硬的回答：
“都不是。”
“我們之前研究過所謂的起源，但後來發現錯了。”
“現在研究的，是人類和其他物種之間真正的區別。”
“而其中最大的區別，是情緒。”
“喜怒哀樂、恐懼。”
嗯？
話音剛落，小墨靈認真的聽完後，臉上透著一抹狐疑。
“情緒？”
“最大的區別..不就是身體構造嗎？”
“蒼蠅有翅膀，大象有鼻子、烏龜和大蝦有殼殼...”
“人類屬於靈長類。類、門、綱，這種歸類物種的區別，才是我們之間最大的不同吧？”
林安沒有說話，隻是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小墨靈。
沒錯，墨靈雖然沒說清楚，但嚴格意義上來講，所謂情緒、感情、智力..
都是由不同的腦部神經結構，或者腦容量形成的。
情緒，不是真正的本質，而是表象。
就好像兩塊錢的礦泉水和三塊錢的可樂都能解渴，但解渴的絕不是兩塊錢或者三塊錢的價格，而是水本身。
物種之間的情緒、思維、理智、智商、差別，都是身體構造不同的現象。
比如蝙蝠沒有眼睛，它們和人類最大的不同是多出了聲呐探測。
情感智力等，也是因為腦容量和結構的不同，導致了有些節肢類、軟體生物缺乏喜悅、憤怒、恐懼等情緒。
就像人類情緒中的恐懼，本質上是來自於大腦的杏仁體，以及對特定事物的認知。
如果讓一條蟲子有著人類一樣的大腦結構，它也會思考，有感情。
甚至再加個發聲器官，聲帶之類的，它完全可以在接受教育後，跟你說上一句帶著感激的謝謝你。
認為動物缺少一些情緒，所以動物和人不同，這是一種本末倒置的邏輯。
實際上，隻要用電擊刺激大腦區域中的“杏仁體”，就能使人無端由的陷入極度恐慌之中。
研究情緒這種形而上學的存在，那便是停留在研究表麵。
這是很“幼稚”的思路。
就好比科技落後的古代人，他們古樸的世界觀認為人和其他動物最大的區別在於人的七情六欲，魂魄不同。
禽獸沒有感情，或者缺少某種感情，所以它們不是人。
0.1秒不到的時間，林安想到這裏後同樣疑惑。
按理說，光是他看到的地下研究中心，就證明了這方世界的科技手段不可能太過落後。
小學生都知道的道理，對方沒理由不知道。
反問過去：
“你們為什麼會認為，人和動物之間最大的差別在於情緒上？而非身體構造？”
“這和本質，人類起源，又有什麼關係？”
“錯誤。”
流暢的回答，死去的研究員眼神空洞的木然回道，顯然這個問題他在生前回答過很多次。
“我們曾經的主流科學也認為，人和其他物種的區別便是身體構造不同。”
“甚至早期人類起源，能夠起源追溯到數億，乃至十幾億年前，也許我們的祖先是條上岸的魚，或者是蟲子也說不定。”
“所有生物都是碳基生命體，不同的環境演化出不同的物種，而人類是演化最成功的那種。”
“為此，想要證明這個理論下，我們幾乎解剖，合成，誘導畸變了自然界中絕大部分物種，試圖找到演化路線。”
聽到一半，林安心中疑惑更甚。
搞什麼？
這個區域世界的文明，怎麼還在重複現實世界早在19世紀就完成過的事？
原核細胞-真核細胞-扁形蟲...
無頜（he）魚-頜魚類...
兩棲類-爬行類-哺乳類...
猿-人猿-人。
這是現實世界，人類起源圖譜中，已經考證過無數次的演化路線。
無論是從胚胎時期發現人類的手、腳都符合魚類魚鰭，還是人體結構中，耳部有類似魚鰓的孔洞。
大量化石證據都證明了，人類的起源就是某個物種曆經數十億年的不斷演化。
莫非，這個世界沒有化石？或者缺乏曆史記載，以至於他們需要通過解剖現有的物種找到路線？
念頭剛起，便聽得研究員停頓片刻後繼續說道：
“我們的化石證據，證明了這一理論的正確性，但在四個月前，我們發現了一個無法解釋的漏洞。”
“這個漏洞嚴重到，足以摧毀一切證明人類起源的證據鏈。”
嗯？有化石記錄？
林安微微一愣，這麼看來，這裏和現實一樣。
“什麼漏洞？”
下意識問去。
隱隱約約中，他感覺自己仿佛接觸到了一條可怕的答案。
研究員保持僵硬得坐姿，如同機器人一般快速回應了他：
“是情緒。”
“人類的思維，或者說本能中，有一種情緒不應該出現。”
“這種情緒不應該出現在我們身上，甚至說，不可能出現在人類所有演化路徑上。這種情緒不符合生物演化邏輯。”
“什麼情緒？是..恐懼嗎？！”
小墨靈下意識開口問去，大大的眼睛中，疑惑更甚。
她看了一眼旁邊滿臉驚恐的屍體，無需思考便想到了這一點。
“沒錯。”
研究員機械的點了點頭，額頭正中央的彈孔中流出紅白色的流質，滴落在身上。
眉頭緊皺，墨靈忍不住出聲反駁：
“不對吧？恐懼憑什麼不能在人類身上出現？”
“大部分動物都有恐懼情緒，這是最生命抗拒死亡，或者說基因避免遺傳中斷時，最原始的“表現”吧。”
“人類沒有，才有問題吧？”
“你說傲慢才差不多，這種複雜的高級情緒，對生命繁衍毫無意義..”
“嘎吱”
隻見研究員突然僵硬的轉過頭，眼神木然的看著反駁他的墨靈。
突然間，他的嘴角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不，不是恐懼死亡。”
“是人類會恐懼人類。”
“或者說，我們會極度恐懼與，像人的人類。”
“這種恐懼的情緒，幾乎刻印在我們的本能基因之中，以至於形成了烙印。”
“這種情緒，隻出現在人類身上，這顯然不合理，也不符合生物演化邏輯。”
“什麼意思！？”
脫口而出，林安猛然感覺到強烈的不安，若不是自己的靈能沒有中斷，能清晰感覺到對方處於自己的控製下。
他甚至覺得，複生的研究員已經失控了。
刹那間，第二意誌突然沉聲開口，語氣中滿是凝重和驚異：
（“他想說的是！？”）
（“恐怖穀效應！？”）
仿佛能聽見他思維中的話，複蘇的研究員如同得到指令一般，再次轉動脖子，看向林安：
“沒錯。”
“恐怖穀效應中，我們不會害怕卡通、動漫中半擬人的存在，反而會覺得可愛。”
“但會害怕與...和人類麵貌相似程度達到某個頂點的存在。”
“就像異常逼真的人偶，長著人臉的蜘蛛、蛇...或者其他生物。”
“隻要那種存在的相似度超過臨界點，我們就會感到恐懼。”
眨巴著眼，墨靈已經不太能理解研究員想要說些什麼，她下意識看向林安，卻發現林安臉色越來越難看。
還未等她開口，隻見林安死死地盯著對方：
“繼續說下去！”
遵從命令，死去的研究員木然的繼續開口：
“根據以上理論，在我們後續的研究中，大膽的猜測了一個可怕的真相。”
“我們因何而恐懼？為什麼會恐懼和我們長得極像的存在？我們為什麼又能輕易認出他們不是人類？”
“答案隻有一個。”
“和我們長得一樣的“人”，在遭遇人類後，便會對我們做出不符合人類的行為。”
“簡單來說。”
“在人類的文明中，曾經有相當漫長的時間裏，我們遭到了和我們有著相同樣貌，但並非人類的“殺戮”！”
“這種“殺戮”手段，一定是異常殘酷，殘酷到能讓我們輕易的分辨出對方並非人類。”
""他們"有著和我們幾乎一樣的臉，但卻是我們的敵人，以至於我們害怕到，把這種恐懼，深深地刻進了基因之中。"
“而在恐怖穀效應下，我們創造了大量基於該種恐懼的影視文化、小說、記載、石雕...”
“雖然我們遺忘了“他們”是誰，但我們本能的想要描述出“他們”的存在..”
說罷，實驗室內，一片安靜。
深吸一口氣，林安深深的看了一眼研究員。
他聽懂了這個區域世界到底發現了什麼。
他們發現了...
人類曆史中，早就出現了喪屍。
而且，不止一次。
可是這裏，明明沒有末日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