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日。
武極宮,楚墨白偏院。
從藏兵閣回來,楚墨白對月坐了一夜,直至月盡天明,他才回神,看著頭頂那輪赤日,神情僵硬。
與蠻傲的一場對鬥,讓他對自己的以往有了清醒的認知,原來,一直以來自己所仰仗的東西是錯的。
靈力,才是根本,靈種,隻不過是靈力滋養下的某種異物罷了。
用這個世界中的話來說,靈種隻是一種依靠靈力來發揮其本身能力的特殊手段,真正該注重的,在於積蓄在他體內的靈力。
沒有靈力,靈種也就隻是一個笑談。
至於那什麼以人為本,靈力之流隻是手段的言論,他到是有驚無異。
這不是什麼高深難測的說法,隻是曾經的他們沒人去關注這個而已。
稍作提點,便可了然。
現在他糾結的是,道理他明白了,但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自己的實力又處於什麼境地?
以前,他是登峰造極,且麻煩纏身的神州少帝,所以境界層次什麼的他無需理會,也無暇理會。可現在,原本讓他焦頭爛額的麻煩已經盡數了結,留下的不過是已經明朗的危機,比如說,自己現在的處境。
而原本不受他重視,或者因為輕車熟路而心中有底的修為、境界之流,卻成了他心底揮之不去的陰霾。
早先在荒林中時他也曾想過,就算自己跟這個新的世界格格不入,差距也不會太大才對。
即便有人能強過自己,理應也不會太多。
就像混沌說的,一百個人裏,十個可以打的自己滿地找牙,那不還有九十個打不過自己的嗎?
可事實證明,混沌的話還是有些保留了。
這個比例應該反過來才對。
這讓他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一種迷茫。心底對這個世界的抵觸也更加濃鬱。
處處陌生,格格不入。
“師弟師弟,師兄我來看你啦!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
兀的,一道走調的高喝從門外響起,隨後,當蕭星一腳踹開院門,眼帶賊光的向他走來,他臉皮一抽,看著眼前這個虎虎生風的小白臉,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對此,大步流星的蕭星嘿嘿一笑,無視他的厭惡與嫌棄,一屁股坐在了他身邊。
“其實吧,師弟你也不用介懷,師兄我雖然不清楚你的來曆,但從你的身法技巧上看得出來,你並沒有修習過正兒八經的武技功法,所以,你跟我們的差距不在天賦,而在後天對體內靈力運用的手段。”
“如果我所料不錯,以前你對自己的認知恐怕還停留在最原始的階段。這一點,從你現在修為奇高,但禦敵手段殘缺,甚至可以說極為稚嫩就是最好的證明。”
“不用反駁,因為本師兄不接受反駁。嘿嘿!”
“你來找我,不是為了說這些的吧?”
心念纏身,讓楚墨白沒了跟他扯淡的心思,冷眼瞥了身側這個比自己小了不知道多少歲的‘師兄’一眼,一臉厭棄的淡漠。
蕭星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咧了咧嘴,神神秘秘的靠近,在他皺眉的注視下一把環住了他的肩膀,從懷裏悄悄掏出一本殘書。
“這是……?”
“玄璣變,一種可以輔助,淬煉修士體內靈力,讓修煉者更好的掌控體內靈力的功法,我跟你說,別小看這半部,就算沒有什麼招式武技,單憑這功法也能……”
這是一本半指厚,帶著氳白流霧的古書,紙為白皙玉紙,薄如蟬翼,帶著絲絲流光;字為金邊玉字,龍飛鳳舞,渾圓如玉,閃爍淡淡金芒。放在手中,輕若無物,更神奇的是,不需要人翻動,隻要心念一動,其內紙張就會自動翻轉,其上金邊玉字便會從紙張中脫離,衍化成一個個光紋沒入他的眼瞳中,然後化為一幅幅流動的影像,或人或物,極為神異。
跟他以往認知中的書本天差地別。
也許是天性使然,這一刻,看著手中古書,他的思維突然跑偏,想起了自己早先用來賄賂敕天院弟子們的黃皮小書,如果當時自己手中的‘鎮門之寶’也能如此的話……
一時想的入神,連心底的煩憂都忘了個一幹二淨。
“嘿嘿嘿,醒醒,醒醒,想啥呐?哈喇子都流出來了,惡不惡心!快擦擦。”
“呃!”
莫名其妙的看著眼前這個一臉蕩漾的家夥,蕭星搖了搖頭,一抬手,勾肩搭背的跟對方耳語了起來。
“那個……師弟,師兄有件事想找你幫忙。”
“?”
楚墨白一愣,蕭星則臉帶一絲諂笑的開口。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想問問你,你昨天說的那句話還算不算數?”
“什麼?”
“就是我若有難,你幫我的那句話……”
“哦?”
被蕭星這一打岔,楚墨白心底的思緒也散去了不少,顛了顛手中輕若無物的玉書,他斂去心神,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對方。
“你想去荒林?”
“嗯。實不相瞞,師兄我卡在丹劫之境許多年了,一直都沒感知到自己的嬰丹魂劫。這不是眼看著祭祖大典快開始了麼,所以師兄我就琢磨著,憑借外力引動一下我的嬰丹魂劫,好在大典上露露臉。可是你之前也看到了,那些個廢物不頂用,連個……”
蕭星嘟嘟囔囔的說著,楚墨白則若有所思的聽著,不時的回眸看他一眼,掂著手中玉書,眼底精芒暗閃。
這貨,是有備而來啊。
那什麼嬰丹魂劫,應該就是自己當初渡過的魂劫了,也許叫法不同,也許還有其它什麼不同,但對於眼下的他而言這不重要。
甚至對方口中那個祭祖大典也不重要,聽名字就知道,肯定是一種宗門內鬥比武的無聊之事。
眼下最重要的,是手裏這本玄奇神異的古書,聽他說,好像叫什麼玄璣變,很不凡的樣子,先不說他是不是鬼扯,光憑這賣相,他就有理由相信這本玉書的不凡。
所以,定了定,他開口打斷了對方的喋喋不休。
“嗨,這事啊,師兄你早說啊,你看你還這麼客氣,拿什麼禮物,同門師兄弟,難道互相幫助不是應該的嗎?還等什麼,現在就跟本師弟走著,本師弟別的不敢說,這一把子力氣絕對不會讓你失望就是!來,走起!”
說著,楚墨白把手裏的玉書收入腰間被他們稱為納戒的玉帶中,而後勾肩搭背的就要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對此,蕭星嘴角抽了抽,看著眼前這個前倨後恭,滿臉親熱的家夥,對此人的心性有了個清晰的認知之餘,起身開口攔住了對方。
“師弟且慢,為兄得先去準備一下,明兒一早再來叫你!”
“哦,這樣啊,行,那明兒你來我這裏,我等你。”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相互點頭示意後,蕭星走了,臨走時,看楚墨白的眼神帶著一抹異樣。
對此,楚墨白視若無睹,滿臉堆笑的揮手頻頻致意,那樣子,就好像在送別闊別已久的至親好友一樣。
直至蕭星摸著腦門消失在遠方,他的臉色才漸漸沉靜了下來,從腰間抹出那本虛若無物的玉書,目光閃爍的陷入了沉思……
‘你是利益交換的意外之緣呢,還是故意而為的燙手山芋呢……’
‘唉……’
這是一個要命的問題。
…
楚墨白的糾結注定無解,而蕭星則在出了他的庭院後,便徑直來到了象征著武極宮至高尊崇的武極殿內,跟這裏靜立的一人輕聲交談。
“靈姨,為什麼您不直接給他呢?還有,怎麼隻有前半部?後半部呢?”
看著眼前這個紫衣盤發的俏麗女人,蕭星一臉不解。
對此,沐靈背著手,斜乜了他一眼,幽幽一笑。
“如果我直接給他,誰去給你保駕護航?至於為什麼隻有前半部沒有後半部,你猜。”
話落,此間一靜。
蕭星的神情瞬間僵硬,若有所思的忽略了最後一個問題後,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梗著脖子暗自嘀咕。
“真是的,連靈姨你都看不起我,侄兒還用別人保駕護航嗎?我可是……”
“可是?可是什麼呀小星星……上次是誰鼻青臉腫的被人捆成個肉蟲來著?來,你過來,跟你媚姨說說,是誰呀?”
說著,他的話頭就被身後突然響起的一道調侃截住,臉色一變,豁然轉頭,看著身後那藍衣蝶領,一身短俏的曼妙身影,哭喪著臉,一臉憋屈。
“媚姨,咱不帶這樣的,說好的我幫你們把這玄璣變交給他,這事就算揭過去了的,你怎麼又提了……”
“哼,趕緊滾回去準備,順便告訴你那不靠譜的老爹一聲,讓他也別整天遊手好閑的在外勾搭女人,滾回來幫忙照看著一點兒,眼看著祭祖大典就要開始了,還整天在外麵晃,他還是不是武極宮的人了?”
“哦哦哦,好的好的,靈姨媚姨再見,小侄去也!”
“臭小子,鬼頭蛤蟆眼的滿腦子小心思,跟他那無恥老爹一個德行,真是欠揍……”
沐媚作勢欲打,蕭星一個激靈,抱頭鼠竄而出,沐媚站在原地,看著前方狼狽而逃的家夥,輕聲嘀咕著站在了原地。
一旁,沐靈笑而不語,搖頭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