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沙城。
金黃色的沙城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堆廢墟,彌漫著暗紅的焦霧,看上去就像幹裂的血塊,一腳下去,酥碎成沫,稍不留神就能陷入其中,難以自拔。
同樣,一望無際的沙海也不複之前的荒涼,而是到處彌漫著熾熱的火絲,宛如縈繞在陰雲中的雷絲一樣,四散跳動,吸入鼻息中的空氣都帶著濃濃的燥熱。
天空中更是暈繞著一層揮不散的陰雲,陰沉沉的,看的人心頭壓抑。
“嘖嘖,傻大個,開始吧。”
行徑在漫天焦沙中,一腳踩碎一條幹裂的臂骨後,楚墨白一臉感歎的看向了身側亦步亦趨的檮杌。
但他的眼中,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笑意,有的,隻有冷冽的寒芒。
沒有置身其內的人,永遠無法體會這種滿目殘殤的慘烈,他雖然體質特殊,不懼火灼霧燙,但看著這一切,心裏也不怎麼舒服。
墨婷的一己之私,卻讓神州各方為之承擔後果。
未免也太自私了些。
他身側,見他眼神陰鷲,檮杌翻了個白眼,不情不願的化為本體,盤空而浮,長聲嘶吼間,張嘴一吸,便見下方那被赤焰燒焦的黃沙開始慢慢褪色,其內流然的赤紫火絲也被拽出。
片刻後,此間地麵便湧起一丈厚的火霧,隨著檮杌的吞吸湧入了它的嘴裏。
疾風的呼嘯與流霧滾動帶起的磨砂聲驚起,天空暗紅的火雲被扯動,溜溜轉轉的稀薄淡化,隨著檮杌不停的吞噬吸食,此間天地漸漸躁動。
就這樣,日升月落,星隱雲匿,三日後,當天邊經卷不休的火雲流霧徹底消散,檮杌臉色一白,悶哼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而它麵前,那火絲焦霧彌漫的沙海已經回歸了正常,隻不過跟之前的金黃相比,此時的沙海多了一層焚燒過後的灰白,在天邊赤日的印射下閃爍著淡淡慘芒。
一旁,歪著脖子靠在一處沙牆上打盹的楚墨白被檮杌墜地的悶響驚醒,一個激靈爬了起來。
而後,他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眼神慍怒的龐大巨獸,以及那呼哧帶喘,難看無比的猙獰巨臉,嘿嘿一笑。
“怎麼,弄完了?”
檮杌喘著粗氣打了一個響鼻,撇過了頭,沒吭聲。
楚墨白見狀,撇了撇嘴,轉頭打量起四方,麵帶一絲不滿的嘀咕。
“就這?”
“不然呢,我又不是你那小娘皮,有著醫生救死的靈種,能幫你吸收這裏的火毒就已經很不錯了好不好?”
檮杌一臉不滿,楚墨白眼珠轉了轉,岔開了話題。
“行吧,那你先去北海,我去無崖澗找那家夥。等我們弄完了,就去北境找你們。”
“哼!”
對此,檮杌一聲冷哼,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扭頭離開。
楚墨白撇了撇嘴沒吭聲,踩著腳下鬆軟酥脆的白沙,一深一淺的走向了西嶺深處。
為了趕時間,他跟檮杌三人在出了淩虛山後便分道揚鑣。
饕餮去了北海,去找它的肉身。
因為它的肉身已經出來了,早先在白夜天都見過,而楚墨白則跟著檮杌與窮奇來到西嶺,幫窮奇先脫困再說。
其中,窮奇不懼這煥煥火海,便先行一步,去了無崖澗下的冥都,去找自己的軀體所在之地,楚墨白則留下監督,等確定檮杌把這裏殘留的火毒吸走後,再敢去會合。
至於這被火灼之後的地麵,他暫時也隻能做到這裏了。
確實,指望檮杌把這裏徹底改變,就像水中生火一樣,那是強人所難。
不過,它不行,不代表別人也不行。
他可沒忘記當初的南荒死人穀是怎麼變成現在的南疆白夜城的,隻是莫語嫣跟他說了,這紫火有火毒,她沒有辦法驅逐,隻能等這火毒自行消散,或者被檮杌自己收回去,她才能用秘術讓這片大地重新恢複活力。
而且,就算有她的秘術,這被火灼過的地方能恢複成什麼樣她也說不清楚。
就這樣,想著心事,楚墨白跟檮杌分道揚鑣,它去北境西嶺兩地,做它未盡的事,他則打著幫忙的旗號,去看住這些來曆不明的家夥,以防什麼變數。
唉,難啊。
他現在身後站了一大幫子人,而他本人的實力又是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半吊子,說他強吧,他本身沒一點兒修為,說他不強吧,他手裏那把骨劍又是人擋殺人妖擋滅妖的主,著實讓他糾結。
為了保證身後站著的女人們,追隨者們能有一個相對穩定的以後,他不得不盡心維持他跟四大凶獸之間的關係。
因為從嚴格意義上來說,現在能威脅到他的隻剩下天乩與四大凶靈了。
而天乩已經跟他達成了盟約,剩下的這四個,他也想把它們綁到自己的戰車上來,就算現在的它們已經不能幫自己斬天滅地,但最少它們也能幫自己照拂一下自己的身後人。
最起碼,也要有個袖手旁觀的態度,不會在關鍵時刻拖自己的後腿。
人心隔肚皮,更何況這些活了上萬年,將昔年天界仙庭禍禍的不成樣子的四大凶獸。
尤其是這次檮杌被墨婷控製著禍亂四方的一幕,讓他清醒的認識到了這四人的凶險。
要不是土雞提醒他這四個家夥弄不死,隻能鎮壓,以及混沌早已恢複真身,他還真想一劍劈了這四個家夥,來個永絕後患。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他來到了那橫絶四方的巨大深淵邊緣。
看著腳下這個泛著焦臭氣霧的無底深淵,他皺了皺眉,捏著鼻子,順著崖邊的石階步入其內。
沿途所過,一片焦黑燥熱。
良久,他才抖著滿身的焦灰,灰頭土臉的呸著嘴,來到了昔日冥都。
而此時,冥都早已不複存在,除了及腰高的黑灰之外,就剩下了一個黑漆漆的地洞,以及一道虛散在半空的氳藍流影。
“找到了?”
“嗯。”
捂著鼻嘴步入地洞,看了一眼飄在半空的窮奇,他將目光看向了他麵前。
而下一刻,入目一幕卻讓他猛地一愣。
“這……是你?”
…
氳暗的空間內,一座閃爍森白流紋的玉棺靜靜浮沉在半空,而在玉棺之中,一名墨發披肩,唇紅齒白,比女子還精致的男子負手橫躺,那緊閉的雙眸似閉非閉,頗為古怪。
“我說咋看著跟你這麼不像呢,你看人家長的多英俊,再看你,賊眉鼠眼,一臉獠牙,怎麼看都不是一個種類啊。”
“你!”
窮奇被氣的不輕,對他怒目而視,那虛散的獸影隱隱化實,有一種作勢欲撲的衝動。
看的楚墨白直咧嘴。
“行了行了,趕緊的,完事兒我還要去北海呢,沒工夫跟你在這兒扯淡。”
“哼,你以為我不想!”
“啥意思?”
“自己看。”
狐疑的看著眼前這個獸影,楚墨白眨巴眨眼,在它譏誚的注視下,探手抓向那玉棺棺蓋。
隻是,當他的手徑直穿破眼前玉棺,蕩起一片虛影,探入棺內那人麵孔,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這……”
本能的抽回手,看著眼前震蕩不休的‘玉棺’,他頭皮一麻,想到了之前骨劍那一幕。
正想轉頭看向窮奇詢問,卻發現對方此時正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詭笑,微微一滯,嘴裏的質問瞬間變成一抹驚疑不定的喝問。
“你怎麼這麼看著我!看他別看我啊,你看我幹啥!”
“你過來。”
對此,窮奇嘿嘿一笑,他眼皮一跳,不進反退。
“你想幹嘛?”
“讓你過來你就過來,咋那麼多屁話,趕緊的!”
“嘿,我可警告你,現在是你求著小爺,不是……喂喂喂,你到底要幹嘛!”
下一刻,當窮奇突然散化成影,出現在他麵前,他瞳孔一縮,強忍著抽出背後骨劍給他來一下的衝動,嘶聲怒喝。
對此,窮奇置若罔聞,而是語氣難明的悠悠道。
“跟你商量個事兒唄。”
“?”
“用你的劍,砍它!”
隨後,當窮奇抬手一指他後背,又指向身側那浮空而立的‘虛棺’,楚墨白一愣,隨即一呆。
“你確定?”
“你丫該不會是忽悠我呢吧,弄個幻術騙我,然後達成你某種不可告人的齷齪目的?或者說,你丫幹脆就是個幻術衍化出來的幻覺?”
越想越覺的有可能的他看向窮奇的眼神開始變得不對,他不想跟四靈交惡,但也不會任由他們拿捏,自己手中這把骨劍的威力如何,他清楚,它們四人更清楚,一般情況下,是決計不會提這種明顯想不開的要求的。
就在這時,窮奇動了,猛地一散,瞬間出現在他腦後,在他滯然的注視下一巴掌呼了過來。
“幻!幻你個蛋的幻!趕緊的!還幻術,你他麼怎麼不說你在做夢呢?”
“嘿……!”
被抽的一個趔趄的楚墨白惱了,摸著後腦瓜,看著在那對自己齜牙咧嘴的獸影,眼底閃過一抹慍怒。
“行,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弄壞了別怪老子沒提醒你!”
話落,不等冷笑的窮奇開口,他便含怒抽出了背後骨劍,而後一轉手,卷起一層黑白相間的虛漣,猛地橫向劃過身側玉棺。
終究,他還是有所顧忌,沒有力劈而下,而是選擇左右橫切,而結果也不出意外,在他將骨劍抽出的那一刻,似實而虛的玉棺在卷蕩而起的黑漣溢散下猛地凝固,化為實質,隨即,被他手中骨劍毫無阻力的一劍切開。
然後,一劍裂棺,棺身兩利。
隨即,一道藍色的流影從他身後顯化,鑽入棺內橫躺的身影,眼皮顫動間,猛地開眸,直立坐起,向他看了過來,眼神深邃而冰冷。
瞬間,楚墨白一僵,雙手持劍,凝眸戒備,一動不動。
兩人四目相對,此間氣氛刹那凝固。
而良久後,才……
“看什麼看,還不趕緊過來拉老子一把!媽的,僵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