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我說,放人

整個神州,在西嶺,北境相繼淪陷成火海煉獄後,東域也緊隨其後,步了後塵。

三域殘存下來的人,開始從東,西,北三個方向湧入南疆,祈求進入南疆避禍,並希望南疆能出手滅此妖物,保四方安寧,為死在此物手中的神州人報仇。

但,南疆人因為早先跟西嶺與東域有過一場禍事,所以隻接受北境的人,西嶺,東域兩方的人不僅不讓涉足南疆,而且還有許多南疆修士趁此機會襲殺那些前來投靠保命的修士,一時間,整個南疆亂作一團。

而除了那些紛紛擾擾的廝殺之外,整個南疆隨處可見滿身灼傷,痛苦哀嚎的身影,他們是從北境遷徙逃難而來的人,有修士,有凡人,看的南疆本域人人心惶惶。

為此,淩虛山上莫語嫣與狼王吵成了一鍋粥。

莫語嫣認為,就算楚墨白不在,值此大難之際也該放下嫌隙,先滅了這霍亂神州的妖物,還一個太平,而不是念著之前那場禍事念念不忘,還落井下石。

狼王則認為,眼下楚墨白不在,混沌等人也未歸,單憑你我二人,防備這火獸已經很吃力,貿然出手很可能萬劫不複。

倆人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

場麵幾度鬧的很不愉快。

而兩人一個是現在白夜城的副城主,一個是客居在青霧林內妖族一脈的首領,身後都各自站著一股勢力,都不敢輕舉妄動,怕牽扯甚大,所以隻能每天在敕天院吵來吵去的扯淡,希望能達成一個聯盟。

月無蕸,柳魅兒一眾敕天院弟子則沉默。

對於莫語嫣的提議既不反對,也不支持。

狼王的建議也是如此。

白菲菲夾在中間,有心想為東域人做些什麼,卻什麼也做不了,隻能一個勁兒的哀歎,希望楚墨白快些回來,主持大局。

這天,眾人彙聚一堂,正欲再度商議,敕天殿外突然響起的一道急呼,將他們的心思猛地打斷。

“月院首,月院首!”

嘭~

淒厲的嘶吼從山腳傳來,片刻後,當一名渾身火霧,麵皮焦灼,已經看不出人樣的人被人攙扶著跌坐在她麵前,便見那人睜著布滿火絲的雙眸竭力淒嚎道:“月,月院首,各位前輩,火妖禍亂東域,還請院首出手,救一救我們……”

“你是……梅穀梅琳?!”

話落,那人一軟,癱倒在地,昏了過去。

她麵前,月無蕸等人看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眼皮狂跳。

不由得,他們想起了當初火妖出世,禍亂東域,那讓他們傷心欲絕的東域急報。

這一幕,何其相似。

唯一不同的,恐怕也就是這一次,她們所在意的人不在其內吧。

“看來,我們也不用吵了。”

麵色複雜的看著腳下這泛著滾滾焦煙的身影,眾人麵麵相覷,苦笑無言。

南疆東界,與東域交界處。

此時,這裏站滿了身影,臨東一邊,無數衣衫襤褸,麵皮赤紅的身影相互扶持著擠作一團,背向東方,麵朝南域,驚恐而又無助的看著他們麵前持刀立劍的南疆人,微微顫栗。

“滾出去,南疆不歡迎你們!”

兀的,有人開口了。

是一名身穿寒衣的年輕修士,手中持著一把閃爍著寒霧的短刃,虎視眈眈的看著他麵前與他直麵對峙的人群,怒聲嘶吼。

他身後,無數南疆修士彙聚成一條洪流,橫擺在那些眼帶哀求的人麵前,麵容猙獰,眼珠泛紅。

“對,南疆不歡迎你們,滾出去!”

“滾出去!滾出去!”

漸漸地,東南各立,涇渭分明的人群開始湧動起來,那些手持利刃的南疆人開始揚刀立劍,對著他們前方縮成一團的東域人驅趕,

一些婦孺幼兒哭嚎著,哀求著,想要融入他們之中,卻被無情的推開,一旁的男人們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手中滿是灼痕的殘劍斷刀不住顫抖,眼眸血紅,卻不敢言語,隻能隨波逐流,漸漸後退。

但,他們的忍讓與妥協讓群情激憤的南疆人漸漸失控,此間開始紛亂躁動,被勾起了某種血色的南疆人開始忍不住了,在一名斷了一臂的持槍男子對他眼前一名披頭散發的男修抽槍而出的那一刻,此間徹底亂了起來。

一些東域人躲不過,反身抵抗,卻被更多的利刃劈砍砍翻在地,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人倒在了血泊中,那無神的眼眸中,帶著濃濃的不甘與眷戀。

“住手!”

當場麵逐漸失控,開始大麵積爆發時,一道怒喝猛地在眾人頭頂炸響。

殺紅了眼的南疆人一頓,抬頭看了過去。

那裏,白菲菲臉色鐵青的對他們怒目而視,雙眸泛紅。

她身後,月無蕸一眾也是臉色難看,一言不發的寒聲而立。

“是敕天院的人!”

“難道,邪尊來了?!”

“我們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兀的,那在血泊中掙紮的東域人開始歡呼了起來,看向月無蕸等人的目光,帶著濃濃的希翼。

隻是,人群中一道幽幽低歎的響起,將他們的臉色猛地凝固。

“有……救?”

“但願吧……”

似乎想到了什麼,眾人臉色一暗,眼中燃起的光芒,漸漸暗淡。

“唉……”

同時,看到幾女,南疆眾人不吭聲了,垂下了手中染血的刀劍,他們麵前,前來逃難的東域人怕了,顫抖著後退,與那些隱隱殺紅了眼的南疆人拉開了距離。

隨後,隨著喊殺聲消泯,此間空出了一條寬數丈,左右無沿的血道,橫隔在兩人中間,鮮血彌漫在兩方之間,像是一條無法跨越的橫溝,將兩方推向各自的世界。

氣氛,一時壓抑。

月無蕸站在半空,看著腳下這涇渭分明的人群,眉頭大皺。

那看向血道之外的目光,帶著濃濃的驚悸。

那裏,無數麵容憔悴,衣不蔽體的人縮立,隱隱外露出來的身體上還有著淡淡的膿包焦皮,那是火灼留下的痕跡。

一些修士更是氣息渙散,呼出的氣息將麵前的虛空烤灼扭曲,微睜的眼底燃著淡淡火絲,看的人心驚肉跳。

白菲菲臉色漲紅,雙眸氳淚,身體發抖,卻死咬著牙一聲不吭。

“救救我們……”

兀的,有人開口了。

那是一個身著粗布麻衣的凡人。

一個滿身焦黑,流著暗紅膿血的中年漢子。

一手環抱著一個麵皮燙紅的稚子,一手背著一個奄奄一息,被火燒傷了麵容的婦女,佝僂著身體,對著月無蕸一眾不停彎腰叩拜,烏漆麻黑的國字臉上滿是祈求。

“求求你們,有什麼仇,衝我來。有什麼債,我來還。還請你們救救我的婆娘和孩子,她們快死了。”

說著,他將懷裏的稚子,背上的婦人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麵前,跪地叩首。

不一會兒,他麵前的地麵便磕出了一個巴掌大的血坑。

“還有我,我也是,求求你們,看在冰火仙子的份兒上,給她們一條生路,她們隻是普通的老弱婦孺,不是什麼高來高去的大人,沒什麼隱患的,有什麼我們來還。”

“對,讓我們來還,請救救她們,求求你們!”

也許是感覺到了眾女的不忍,也許是看到了她們身前的白菲菲,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哭喊,將身上,懷中的人放在了眼前,不停叩首跪拜,鮮血暈染的汙麵上滿是哀求與希翼。

半空中,白菲菲張了張嘴,但在話起的那一刻咬住了牙,不停眨著通紅的眼眸,舌頭在唇底轉了轉,捂著嘴轉過了頭,微微有些氣短。

一旁,柳魅兒一眾也是不住舔著有些幹澀的嘴唇,眼眶泛紅,將目光看向了月無蕸,帶著不忍。

稍遠處,狼王垂首沉目,避開了目光。

漸漸的,此間再度沉寂了下來。

沒有人開口,就連那些對著他們橫刀相向的南疆修士也不由自主的垂下了手中的利刃,錯開了目光。

隻是,有人似乎想起了什麼,在氣氛壓抑到冰點之際,開口了。

“你們當初可曾放過我們?”

那人吸著鼻子,紅著眼啞聲嘶語,而一句話,讓有些蠢蠢欲動起來的東域人僵在了原地。

尤其是混跡在人群中的西嶺修士,麵帶尷尬,臉色躲閃。

此間,一時沉默。

但,跪在地上的男人們忍不住了,這些大人們的世界他們不懂,他們隻知道,過了眼前這條血線,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有希望了。

所以,有人悄悄磨蹭了起來,小心翼翼的避開眾人的目光,將懷裏的人推進了那條鋪滿殘肢斷臂的血路中,推著她們的後背,讓她們趕緊走。

可此間已經圍滿了人,哪裏能避得開,就算避得開一時,也會在瞬間被發覺,隻是為了求一條活路,他們舔著臉,陪著笑,硬著頭皮督促自己的親人孩子,將她們推過了那條血線。

旁邊,持刀立劍的南疆人見狀顫了顫,手中的利刃豎起一抹弧度,本能的正欲揮刀相向,卻看到了那滿是哀求的目光,猛地一顫,深吸一口氣,錯開目光,將手中染血的長刀垂落在了一旁。

一邊,有人見狀,心中一動,開始接連效仿。

他們都很自覺,除了老弱婦孺,沒有一個男人躍過那條血線,也沒有一個手持殘刃的修士擅動,兩邊的人都靜靜的看著那些千恩萬謝,不停叩首的凡夫俗子,嘴唇不停抿動,吸著鼻頭,眼底的紅暈久久不散。

“阿娘,爹爹怎麼不跟我們一起?”

兀的,有人開口了。

那是一個被火灼瞎了一隻眼的小女童,正依偎在她阿娘的懷裏,睜著大大的獨眼,好奇又擔憂的看著站在身後不遠處對她揮手無聲道別的男人,眼帶不解。

瞬間,婦人嚇了一跳,臉色慘白,捂住她的嘴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自己又能說些什麼,隻能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看著回眸望來的諸多南疆人,身體直哆嗦。

“大,大人,我,我……”

“讓他們過來吧。”

兀的,一聲輕歎驚起,兩道身影踏空浮落,一道墜入月無蕸幾女身邊,在她們驚喜交加的注視下輕聲攀談,一道則徑直站在了婦人麵前,抬手摸了摸那小丫頭的小臉。

小丫頭身體一抖,看著眼前這個滿臉黑紋,黑不溜秋的大哥哥,眼底滿是懼怕,向後縮了縮,縮在了她阿娘的懷裏。

對此,楚墨白微微一笑,長聲一吸,轉身對著四方獰眸怒喝!

“我說,放人,沒聽到嗎?”

瞬間,僵立在四方的眾人臉色一變,轟然跪地!

“謹遵諭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