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神都。
人皇宮。
孤坐帝王台,漠看千機變,這是一種怎樣的心境,伏易不知道,也體會不出來,此時的他,看到的隻有無盡的辛酸。
那一封信的後果他不清楚,血羽,玄葵,幽淩天,乃至墨婷等人的下場他也不清楚,他能做的,隻有孤坐在這荒涼壓抑的大殿內,等待著自己那孤注一擲的結果。
小人物的悲哀,這一刻他算是領教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當初自己沒有那麼做,現下是不是會有不同。
可惜,生活沒有如果,隻有結果與後果。
看著四周富麗堂皇的大殿,他習慣性的陷入了沉思……
隻是,沒多久,就被眼前一道突然出現的魅影打破,豁然抬頭,看著眼前沙沙作響,凝幕成影的蟲人,他眼皮一跳。
“伏皇主,別來無恙。”
“你怎麼來了?”
看著眼前凝化而出的人影,他心頭一驚,隨即一緊,豁然起身,語帶一絲急促與忐忑。
“事……成了?”
對此,血羽一笑。
“你說呢。”
話落,此間一靜,伏易一聲長呼,跌坐在了帝椅上。
此時的他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經是滿身冷汗,背後濕漉漉的,黏的難受。
“結果呢?”
良久,他才從躁動中回神,抬頭望向了對方。
而對方的回應卻讓他猛地一滯。
“你還活著。”
“當然,我也還活著。”
淡淡一笑,血羽看他的表情極為莫名。
伏易則眼眸一亮,再度起身,向他快步走來。
“什麼意思?她……死了?”
“想來應該差不多吧,即便沒死,恐怕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你我這種小人物了。”
血羽的語氣平淡,平淡中帶著一抹意味難明的陰冷,他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猜測,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變故,拖住了墨婷。
而他的回應,卻讓伏易僵在了原地。
“想來?”
“嗯,想來。”
瞬間,伏易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心,也一點一滴的下沉。
他跟血羽雖然處境一樣,但身份不同,血羽是玄葵的人,不,準確的說,是被玄葵控製在手裏的東域人,他跟墨婷沒有直接的接觸,也沒有直接的仇恨。
他可就慘了,他是向墨婷效忠了的,一旦讓墨婷知道是他通風報信,壞了她的事……
想想就讓人絕望。
所以,他的臉拉了下來,陰沉如水。
“你找我應該不是專程來說這些模棱兩可的廢話吧。”
“當然不是。”
血羽一挑眉,看了他一眼,幽幽道。
“我呢,想跟你合作一下。”
“合作?”
“嗯。咱倆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是處境相同的同病之人。而我呢,是東域人,手伸不到北境,你呢,是北境人,也管不到我東域的事。所以,我們從根本上沒有利益牽扯。現在,東域群龍無首,除了我之外,也就剩下一兩個跟我等同的人,而北境呢,我想也差不多的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
伏易眼皮跳了跳,臉色開始變換不定。
血羽不置可否的一笑。
“簡單,你幫我拿到饕餮,我幫你除掉你想除掉的人,咱們各取所需,如何?”
“你想學玄葵?你就不怕最後玩火自焚?!”
伏易震動,血羽啞然。
“會不會玩兒自焚我不知道,但我明白,如果就此止步,用不了多久我將死無葬身之地。”
“當然,你也一樣。”
“你!”
“別這麼看著我,你應該將你的目光看向你身後的那禦座上才對。力不傾權,德不配位,可是有諸多後患的哦。”
伏易怔然,回眸看著身後那帝王台,他的心頭湧起了一股深深的無力。
驅狼吞虎,卻不料虎走了,狼又來了,這種牆頭草隨風倒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他的修為在凝靈境,他的身份,原本也隻是人皇座下的一名義子。
跟眼前這個涅槃期,化魂境的邪修,根本沒得比。
“你想我怎麼幫你?”
漸漸地,他平靜了下來,也不知道是麻木的多了,還是認命了,一臉淡然,眼神空洞而淡漠。
“簡單,帶我找到饕餮藏身之地,剩下的,交給我即可。”
他麵前,血羽浮身而散,在化作無盡骨蟲隱入四方虛幕中的刹那,一道帶著邪笑的低語從半空蕩出,久久不息。
“當然,為了聊表誠意,我會在此之前幫你除掉一些你想除掉,而無力除掉的人……”
原地,伏易漠然靜立,攏於袖袍下的雙手緊握,微微顫抖,一動不動。
…
夜。
人皇宮內殿。
“你找我們?”
“嗯。”
身纏魂鏈的山傀從夜幕中踏出,其身後,跟著手持血斧的山魈,自從被墨婷留在這裏看守伏易,兩人就與外界失去了聯絡,過起了深居簡出的日子,除了必要的監視之外,一般不出現在人麵前。
而伏易對於兩人的存在也心有抵觸,所以輕易不接觸,他倆也樂的清閑,便一不聞,一不問的各自相安,隻是今天怎麼……
“什麼事?”
看著眼前負手背立的身影,牛頭人身的山傀眉頭皺了皺,示意身側馬麵小心,隨即凝聲低喝。
而接下來的一句虛空回應,卻讓他們一愣。
“想跟二位借個東西。”
“誰!”
心頭一驚,察覺不對的它正欲轉身,卻在轉身的刹那看到一抹流影從虛空中蕩出,而後,凝立在身側的山魈便猛地一僵,其凝固的馬臉上,一個拇指大小的血洞正麵而立。
瞬間,瞳孔一縮!
“阿魈!”
下一刻,當山魈一聲不吭的被從其體內溢出的無數骨蟲啃噬成粉,山傀勃然大怒,血紅著牛眸,看向了那負手靜立在前方不遠處的伏易。
“伏易,你敢勾結外人,冥帝大人不會放過你的!”
話起話落,他周身霧鏈一抖,就欲向伏易纏去,卻感覺到了肩膀上悉悉索索的異樣,身體一僵,微微垂眸,看著肩膀上攀爬的細小骨蟲,瞳孔一縮。
“你還是先考慮考慮你自己吧。”
“你!”
噗呲~
下一刻,當那骨蟲猛地躍起,撲入他的額頭,他的麵皮一鼓,隨即一個個爬動的肉瘤開始從他表皮顯化,不多時,便噗的一聲,與山魈落了個一樣的下場。
那纏魂鎖霧的霧鏈,也風化消泯。
“嘖嘖,神都真的是沒落了,連兩個凝靈境的雜魚都能囚困一方,讓你動彈不得。”
片刻後,當他粉化成沙,那從他體內溢散而出的骨蟲開始悉悉索索的在半空流聚,刹那化為一道血衣人影,站在了伏易的身後一丈之外。
那雙閃爍著妖異血芒的詭瞳一片猙獰。
他麵前,伏易背對而立,一動不動。
“隻是我無能而已,並不代表其他人無能為力。”
“哦?”
血羽一頓,雙眸一眯,眼底的血光漸漸內斂。
“聽你這話,似乎另有其人?”
他麵前,伏易慢慢轉身,一臉淡漠的揶揄。
“原白夜天盟莫家家主,現冥獄判官,莫屠。”
“他……?!”
血羽一震,伏易嘴角一挑,眼中的揶揄變成了一抹一閃而逝的譏諷。
“不止他,還有呢。不過,你先走過這一關再說吧。”
血羽怔然,隨即默然,良久,才意味難明的對著伏易一笑,散身離開。
“看來,是我失言了……”
原地,伏易靜默,似笑非笑,眼神深邃而獰厲。
腳下,塵沙流繞,一片白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