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吐一吸間,這坐落在雪域中的龐大冰城便在檮杌的火吻下化為一片火海,亦如那些一去不複返的無憂穀弟子一樣,在火海中消熔,腐化。
至此,這坐鎮東域千年之久的東域第一勢力,城毀人亡。
但,此時的楚墨白與幽淩天已經無暇感慨,因為隨著玄葵的隕落,這頭遠古凶獸徹底失控了。
而讓幽淩天暗自慶幸的是,它的目標不是他。
看著在火海中騰挪躲閃的兩道身影,他滿臉複雜。
有慶幸,有遲疑,有不甘,也有濃濃的貪婪。
而相對於他心緒上的掙紮,此時的楚墨白則是另外一番生與死的‘掙紮’。
‘該死的,怎麼不起作用了!’
看著眼前不斷撲落的龐大身影,他眼皮狂跳,一臉驚悸。
他不知道那無往不利的詭異威壓為什麼在這一刻失效,但他明白,如果不打出個所以然,此時此地,就是他的葬身之際。
而坑的是,自從骨劍失靈後,那焚靈灼煞的‘幽煞之火’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現在,除了這一身黑不溜秋的皮肉,再無其它異力。
眼下,單靠這具肉身,去麵對這比他大了無數倍的龐大火獸,以及那滾滾而燃的赤紫火焰,他著實沒底。
可是,沒底也得上。
因為他已經退無可退。
“哼!”
看了一眼四周拍來的虛空火浪,避無可避的他沉聲一喝,停住身影,握拳獰麵,動用肉身與之硬抗。
而下一刻,讓他驚愕的事情發生了。
啵的一聲,四周翻滾而來的火浪如霧浪一般,被他一拳砸散,隨後,在附燃在他體表的刹那,就被其體表漆黑的火紋侵蝕,吞噬。
他雖然感覺不到任何火焰入體後的異樣,但也感覺不到那赤紫火焰焚虛裂空的熾熱,隻是火海之後檮杌那踏火而來的龐大身體,讓他腦皮有些發炸。
其它的,還算尚可。
‘嘿,也不是一無是處麼……’
沒了骨劍之威,也沒了煞火之力的他,在發現自己還有一身不怕火灼的皮肉後,便咬緊牙關,跟眼前舉足踏落的巨獸糾纏了起來。
隻是,雖然他也悍勇,但體型上的差距注定他的悍勇就是一個悲劇。
漸漸地,他被砸進了土裏,亦如當初墟界之內被砸進虛空之中一樣,雖不至於身形潰散,但也失去了靈動,看著頭頂那不短踏落的巨大獸足,眼底閃過一抹慘然……
“咳咳——噗!”
轟!
…
楚墨白的下場,鎮住了幽淩天,看著那相當於被一拳一拳釘進土裏的身影,再看那愈戰愈勇的龐大獸影,他心頭不由的一陣發寒,站在原地,臉色變幻不定的沉吟良久,待四周的虛臾之威漸漸被一抹熾熱取締,一咬牙,他決定就此作罷。
他跟墨婷之間還有的談,不像玄葵五人已經沒了和諧的機會。
如果能活下去,他不介意再俯首稱臣。
當然,這是逼不得已的最下乘,眼下,還是逃的一時算一時。
至於以後……
走一步看一步吧。
隻是,當他轉頭回眸,看著身後不知何時靜立的數道身影,瞳孔猛地一抖。
“帝,帝君?”
看著眼前淺笑而立的人,心中一寒,一抹隱晦的絕望從他心底湧現。
來的好快……
“屬下參見帝君!”
心念急轉間,他咬牙垂首躬身,那剛剛從寂滅之威中逃脫的身體微微顫抖。
對此,墨婷一笑,坦然受之。
“淩天,有人想見你。”
幽淩天一滯,怔然抬頭,下意識反問。
“誰?”
墨婷笑而不語,而一道低語,卻從他身後突兀響起。
“白無常,魂魈。”
“嗯哼!”
下一刻,他後脊一寒,正欲轉頭,卻不料心口一痛,再垂首,看著心口穿膛而出的血紅朱筆,身體一僵,一抹寒冷從心口漸漸擴散,逐漸彌漫至四肢百骸。
而眼前的世界也開始迅速暗淡渙散,竭力扭頭,待看到身後一名淺笑嫣然的麵容後,他的瞳孔微微一縮……
“是……你……”
話落,眼前一黑,兩麵一緊,沒等他反應,一股巨力從左至右猛地卷來,哢嚓一聲,當一抹劇痛從脖頸中傳來後,他徹底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製……
他麵前,沐玲血冷笑著靜立,手一鬆,一顆滴血的球狀物便咚的一聲滾落一旁。
而她麵前,那無首之身也慢慢軟到,渙散……
“這是你欠我們的……”
“欠我們所有人的!”
站在殘屍邊,沐玲血長吸一口濁氣,抬腳連踏,將那殘屍踩成了一灘爛泥。
隱隱的,跟昔日他踩踏沐玲瓏那一幕極像……
…
良久,當腳下之身徹底泥化,她才停了下來,渾不在意的抹著身上臉上的血汙,看向了一旁笑而不語的墨婷。
對此,墨婷聳肩示意。
“滿意了?”
“嗯。”
“那,該我了?”
“隨意。”
淡淡回應,她站在了一旁,一邊擦拭,一邊看向一旁,看著楚墨白那狼狽的身影,她那帶血的嘴角突然一掀。
“不過看這樣子,似乎已經不需要我們動手了。”
“但願吧。”
眉頭一皺,不解的看了一眼墨婷,正欲說些什麼,瞳孔卻猛地一縮。
一旁,墨婷的臉色也是驟然大變。
而順著她們的目光看去,隻見在一片赤紫的火海中,楚墨白抬手成爪,虛握胸前半空一尺外的虛空,那向內微彎的五指,似乎握著什麼東西。
凝眸細看,卻空無一物。
他麵前,檮杌已經僵滯凝固,看著他,巨大的火眸一片本能的忌憚。
…
幽淩天的死亡,墨婷與沐玲血的出現,此時的楚墨白其實並不知道,因為此時的他已經瀕臨寂滅的邊緣。
不隻是那碎紋加大的身體,其心神,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下變得空白,就好像有人隔著一層紗布在他腦門上不斷重擊一樣,除了本能的將雙臂架在頭頂,護住自己的腦門,他什麼都做不了,也想不到。
連絕望都沒了。
而就在他心魂徹底崩潰的刹那,恍惚下,他的心口突然湧來一股不屬於他的本能,在他徹底失神後,將他的雙手掌控,而後,散臂前握,握在了前方虛空某處。
隨即,本能的一揮。
不見異像,不聞聲響,隻有一條一閃而逝的半透明虛影隨著他的揮動從半空滑開,等一旁驚滯的墨婷與沐玲血回神,那條三尺長的虛影已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聲無息的死寂壓抑彌漫而開,絞碎四方火幕,將天地籠罩。
下一刻,當天地沉肅,失去原本的活力,便見凝立在楚墨白前方一丈外的火獸無聲炸裂,璀璨的火光如驚醒的火蛇,嗤嗤作響的向四方流散,但詭異的是沒有絲毫的聲音傳出,就連那散裂灰飛的火獸也是大張著嘴無聲無息的潰散。
而在散裂的刹那,她們兩人從那驚恐駭然的麵容中看出了它在嘶吼,那種竭斯底裏的嘶吼。
“噗!”
數息後,火獸散化,熔洞虛空從另一處鑽出,再度凝成一個滿身黑白相間碎紋的火紋異獸,那僵立在破裂空間中的人影一晃,嘭的一聲砸倒在地,沒了聲息。
隻有那彎握成拳的右手斜斜的後掛在半空,好像在握著一道看不見的東西。
而那重新凝聚的檮杌,此時也恍若失了靈智一般,雙瞳水白,神情呆滯,同樣沒了異動。
此間,猛地一寂。
一旁,兩女麵麵相覷,手足發寒。
在她們看來,剛剛那一幕就好像楚墨白揮手間將檮杌輕鬆擊潰一樣,詭異而可怕。
“他……”
看著躺倒在地的楚墨白,沐玲血嘴唇動了動,頓了片刻,才糯糯一句。
“這是他當年的力量麼?”
“也許是,也許不是。”
一旁,臉色有些發白的墨婷語氣無盡忌憚,抿著嘴,似自語,似回應。
不知為何,看著這一幕,她想起了當年在天妖山脈中跟他初遇的那一幕。
當初的他,也是如此輕鬆的一揮手,將自己彈壓在一方虛空中,動彈不得。
若非當初帶著七情麵,她恐怕早就化成了一抹枯骨。
此間,一時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