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域,無憂城。
飄血樓。
血羽孤坐高樓,看著手中玉紙表麵閃爍的血字,以及最後落款處那一句‘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同樣陷入了掙紮。
他是東域人,不是西嶺人。
對於這些殺人不眨眼的西嶺邪修,他從骨子裏就沒有認同感。
不管是玄葵還是幽淩天,都一樣。
這一點,蕭星已經用他的身家性命,以及所屬整個宗門證明了她們的不可信。
所以,倘若能讓這兩個人狗咬狗,乃至讓墨婷也攪和進來,他是喜聞樂見的。
因為身份與地位的不同,他對玄葵等人與墨婷等人之間的仇怨,比伏易了解的多一點兒。
盡管不知道墨婷下一步想幹什麼,但他從伏易給予的信息中,也隱隱猜到了她們接下來的目的,很可能是玄葵手裏的檮杌,而非單純的找玄葵報仇。
而且這個可能不小。
他沒資格參與白夜天都的那一場大戰,但也聽到了一些風聲,據說,楚墨白手裏有一把骨劍,斬天滅地,極為可怕。
而墨婷對楚墨白的心思,一直以來在眾人之間都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所以,他料定墨婷極有可能想趁著檮杌重傷,不堪大用之時,了結她們之間的仇怨,掌控檮杌,然後合三方之力威逼楚墨白。
這一點,從她先收服饕餮就可以猜出一二。
隻是……
看著身後這兩個被抹除了心神的倒黴蛋,再看看自己體內靈種之外纏縛的黑白玉絲,心下不由戚戚。
幽淩天是墨婷的人,如果讓他知道了自己私下聯絡玄葵,將此事捅破,讓她們有了防備,從而壞了他們的好事,那自己……
糾結的沉思中,他的目光不由的落在了手中這張玉紙之上,看著紙上那隱隱泛紅的血字,抿著拇指揉捏了良久,才深吸一口氣,長聲一歎,咬牙起身,大步走向殿外。
其手中,那張玉紙被他緊緊的捏在手中,雖然褶皺不堪,但卻並未毀去。
…
極東雪域,無憂穀。
冰城。
昔日的雪域聖地,此時已經成了玄葵的棲身之地,縱橫東域千年的無憂穀也不複存在,留下的,除了那一棟棟冰雕玉樓,再無其它。
此時,冰殿內,玉座上,玄葵看著手中褶皺的玉紙,眼神閃爍,表情忽明忽暗。
“這是伏易給你的?”
“嗯。”
良久,她開口了,看向了前方。
她麵前,血羽躬身而立,臉色沉然,看不出什麼異樣。
“你怎麼看?”
血羽沉默著苦笑,良久,才低聲一歎。
“說實話,不知道。”
“不過……”
頓了頓,他欲言又止的看向了眼前人,眼底帶著一抹異色。
玄葵皺眉,冷聲嗬斥。
“有什麼話就說!”
“是。”
微微一頓,不再遲疑,沉聲低語。
“屬下鬥膽讒言一句,此事,不可不防。”
“哦?”
話落,玄葵身體一僵,雙眸一眨不眨的看著眼前人,看的血羽脊背發寒,冷汗不住的流淌。
此間的氣氛,突然變得沉寂。
“嗬嗬……”
良久,玄葵笑了,笑的很莫名,隱隱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疲憊與慘然。
“下去吧……”
“是!”
血羽搞不清她在想些什麼,聞言隻得躬身一禮,轉身離開。
哢嚓,嘭!
片刻後,當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一聲脆響突兀響起,循聲望去,便見那被玄葵捏在手中的玉紙猛地碎散,化粉消泯,玄葵看著手中殘屑,臉色猙獰而泛青。
‘一群吃裏扒外的東西!’
…
與此同時,冰城內,某座雪宮中。
‘墨婷她這是想幹什麼?’
身著黑白長袍,雙眸一黑一白的幽淩天盤坐在主位上,摩擦著自己的下巴,眉頭緊蹙,臉色凝重。
其實,血羽不知道,幽淩天在他體內種下的魂印,除了限製他的自由之外,還可以窺探他的心思,
所以,在他收到伏易的來信後,幽淩天其實就知道了。
‘難道,她真的想借此除掉玄葵?奪回檮杌?’
‘可是為什麼不事先通知我?’
‘還是說……’
‘她也想借此機會,除掉我?!’
心念絞轉,想著多種可能,最終,他心頭一驚,豁然起身,看著前方虛空,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他不知道墨婷到底是什麼心思,但他明白一個道理,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尤其是這不請自來,本身彼此還有嫌隙的人,更是如此。
‘人,果然不能輕信。關鍵時刻,誰也靠不住。’
兀的,他想到了之前白夜天都時,玄葵等人頭也不回的離開,與那袖手旁觀的冷漠眼神,他的眼底,隱隱閃過一抹厲芒。
‘既然如此,那我就隻能靠自己了!’
…
三日後,南疆,淩虛山。
夜。
這一夜,淩虛山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
同樣不請自來,同樣別有用心。
但跟墨婷不同,她的到來,是為了求救,結盟。
而理由,是一句讓楚墨白等人啼笑皆非的話。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你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那你是否忘了,我們之間就是敵人。”
看著眼前紫衣美婦,楚墨白嗤笑連連,眼中的冷意毫不掩飾。
這玄葵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跑來找他求救聯盟,可能嗎?
對於他的嗤笑,玄葵默然,看了一眼他身後對他怒目而視的月無蕸四女,她幽幽一歎,答非所問。
“我得到消息,北境已經淪陷,饕餮的殘靈已經被墨婷抹去,其肉身,已經成了她手中那個麵具之靈的寄生之地。”
“嗯?”
話落,此間一靜。
楚墨白一愣,月無蕸四女則臉色一變,相互對視一眼,微微滯然。
五大禁地中有什麼,此時的她們早已心知肚明。
北海的異變與神州北境的震動,她們這些時日裏也從楚墨白嘴裏聽到了來龍去脈。
所以,對於饕餮的存在她們並不陌生。
隻是,她們沒有料到墨婷居然有能力去掌控一方凶獸。
這下麻煩了。
每個人的心頭都沉甸甸的,望著那沉默不語的身影,神情複雜。
他跟墨婷之間本就不對付,現在墨婷又掌控了北域,這對他來說,無異於是個壞消息。
同樣,此時的玄葵也是滿心的無奈與辛酸。
厚著臉皮孤身來此,實屬逼不得已,因為她身邊已經沒有信得過的人了。
自從幽淩天從北境歸來,畢諭慘死在饕餮之口後,她身邊的人已經與她無形之中拉開了距離,現在,除了身後這個傀儡妖物,她誰都無法信任。
就連那個血羽,她也不敢下手滅口了。
因為她不知道血羽手中還有沒有其它的消息,比方說,能讓畢諭,王餘,幽淩天幾人瘋狂的消息。
如果冒然下手,很可能沒等墨婷來,她就要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了。
而不想坐以待斃的她,無奈中,將心思放在了楚墨白身上,隻能希望楚墨白出麵,將這灘水徹底攪混,她好從中渾水摸魚,求一線生機。
歸根究底,墨婷想要的隻是他體內的幽煞珠。
至於其它的,內外交困下,她已經捉襟見肘,顧不得了。
她比任何一人都惜命,否則,當年的她也不會自請流放,從極西沙海,躲到極東雪域,一躲就是百年。
可現在,偌大的神州已經沒了她的藏身之地。
她不想死。
所以她來了。
帶著自以為是的誠意,也帶著向死求生的決心。
“眼下,她已經掌控了北境,成了神州最強者,我若再身死,檮杌必定會落在她手中。到那時,神州四分她獨占其三,南疆危矣。”
頓了頓,不等眾人反應,她又沉聲道:“而從根本上來說,你我之間本沒有太大的私仇,大可不必以死相拚,讓她人坐收漁翁之利。”
“笑話,不提以往,就說早先你們入侵我南疆一事,你覺得,你這輕飄飄的幾句話就能抵消我南疆慘死的百萬英魂嗎?”
這時,一旁的月無蕸忍不住了,開口駁斥,麵帶怒容,雙眸殷紅,她可沒忘記當初那敕天院前的一戰,柳沐白,石岩等一眾慘死在自己麵前的一幕,那無數背棺而來的殘影,猶自曆曆在目。
對此,玄葵淡然一笑,抬手拂發,臉色平靜。
“一,修士本就與天爭命,與人爭利,如果廝殺對鬥中將對方殺死也算暴行,那麼請問,死在你手中的東域人他們如何算?”
“他們那是死有餘辜!”
“可在我看來,他們是技不如人。”
“你!”
月無蕸怔怒,一時不知如何反駁,氣的臉色漲紫,忍不住拔劍相向,對此,玄葵不緊不慢的抬手,豎起兩根手指,嗬然道。
“二,當時的我,還不是東域之主,如果你真要算這筆賬,也有他蕭星一份,對吧?”
“那她又怎麼算?”
話落,不等她反應,她反手一指,指著一旁白菲菲,冷冷一笑。
“她是楚墨白的女人不假,但別忘了,她曾經可是無憂穀的少穀主。雖然現在無憂穀已經不複存在,但隻要她一日不死,這無憂穀就一日不滅。”
“那麼,按照你們的牽連之意來算,她身上是不是也該有一份責任?可為何她現在還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裏,與你們共侍一夫呢?”
話落,此間一靜。
眾女臉色齊變,楚墨白眼角跳了跳,不由自主的看向白菲菲。
此時,白菲菲緊抿著嘴唇,搖搖欲墜,俏臉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