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醫仙穀。
夜。
與三日前的人滿為患相比，此時的醫仙穀顯得平靜林散了許多，除了三三兩兩的人影不甘的散立在穀外，絕大多數人已經消失不見。
有依言行事，去南域之外的南荒獵殺妖屍取丹的，也有知難而退，消失在人海中的。
而滯留在這裏的，則是一些沒膽子去殺妖屍，又不甘心就這麼扭頭就走的人。
其中，就有那名暴戾大漢。
“神，神州……”
嘭！
兀的，一道斷斷續續的嘶吼，帶著一聲重物墜地聲驚起，散立在夜幕下的眾人回神抬頭，卻見在不遠處的古道上，一道滿身血汙，步履闌珊的身影匍匐在地，右手緊握成拳，左手五指扣入地麵，向這裏一寸一寸的攀爬。
而他的身上，深可見骨的抓痕密布，鮮紅的汙血混著泥土溢出，所行之處，留下一條一人寬的血道。
終於，他爬到了穀口處，恪守穀線，不再爬動，而是右手高舉過頭，沙啞著嘶吼。
“……中，中域，楚，楚墨白，求見小醫仙！！！”
話落，此間陷入死寂。
殘存於此的眾人看著那高舉著臂膀，用力撐起身體的身影，眼神悸動，麵帶震撼。
對此，楚墨白置若罔聞，隻是瞪著渙散的眼眸，充滿希冀的看著眼前沉寂的空穀，一臉期盼的祈求。
手裏，緊握著一顆拳頭大小，泛著青白色的骨丹。
不死丹，源於南荒活屍中的妖屍一脈。
其原形，是妖修中的妖丹。
而有了妖丹的妖修，等同於人修中的渡過天劫的超級強者。
雖然屍化的妖修已經沒了妖力血脈，成了無意識的傀儡，但那種級別的妖屍，也不是這小小的凝靈境修士可以抗衡的。
這人，怎麼做到的？
又是怎樣的執著，才能讓他達到這種不顧自己的境地。
有人震動，為之震撼，有人則開始悸動，看著眼前這奄奄一息的人，以及其手中的骨丹，起了邪念。
“鬆開，你給我鬆開，你個廢物不配擁有這種神丹，把他給我，給我！”
砰砰砰！
有人動手了，是那名大漢，麵色猙獰，眼神熾熱而貪婪，雙手緊扣楚墨白那高舉的右手，抬腳不住踐踏。
楚墨白咬著牙，緊攥手中妖丹，任憑打罵，死不鬆手。
無奈，那人火了，嗡的一聲，手中黑色靈力凝聚，散化成獸掌，尖銳漆黑的獸指散發凶戾的銳意，凝手就要撕裂手中人臂，卻被穀內突然激射而出的一枚碧玉綠針穿心而過，瞬間，身體一僵，一層慘綠色的光暈從他心口彌漫而出的刹那，整個人便僵著身體，仰麵而躺。
而等他墜落在地，便見砰的一聲，整個人好像石化了一樣，碎成了無數塊慘綠色的玉石塊。
看的四周眾人頭皮發麻，連連倒退。
對此，楚墨白心頭一鬆，看著前方模糊世界中款步走來的人影，笑了。
“給，給你……”
看著腳下這個奄奄一息的人，再看看那緩緩抬起，沾滿血汙，伸到自己麵前的血手，她眉頭一皺。
不知是對眼前之物，還是對腳下之人。
“你想要我為你做什麼？”
“救，救人……”
猛地一愣，奇怪的看了一眼腳下人，她眼底閃過一抹好奇。
“救誰？”
“雲，雲……薇薇……”
這，是他們初遇。
影響彼此一生的初遇。
…
十年後，青年成名，威絕一方。
少女長成，跟在他身後，含淚帶怒的看著眼前咧嘴而笑，滿身血汙的男子，紅著眼怒罵。
“你怎麼搞的，怎麼傷的這麼重？”
“沒事，去九幽天都走了一遭，找那幾個老不死的談了……嘶！”
“九幽天都？”
“你去九幽天都幹什麼！你不要命了！”
“沒辦法，不得不去，不然……唉唉唉，輕點兒輕點兒，疼！”
“疼死算了，你個蠢蛋！”
…
“墨白，走！”
“走啊！”
“語嫣，你走吧，這裏就是我的家，你讓我去哪……嗯哼！”
“墨白，我知道你心裏已經容不下我，我不怪你。要怪，隻能怪我們相識相知的太遲，若有來生，我一定不會放棄……”
“莫語嫣！！！”
…
“……當時，我初遭巨變，已經無力回天。本來，我以為那一麵就是我們此生最後的訣別，可是沒想到，她卻陰差陽錯的被趕回族內求援報妻仇的楚逍河所救，一直到前些日子，我去人皇宮尋求幫助時，才……後來的事，你們也就知道了。”
種種幕幕，如過眼雲煙，從心底閃過，凝化成語，又從嘴中吐出，印在眾女心頭，顯化在她們腦海，每個人，都怔怔的看著一臉苦澀的楚墨白，心悶氣短，啞然握拳。
有對他昔年遭遇的疼惜，也有對他們早年風雨與共的豔羨。
其中，莫語嫣一直含笑不語，看著楚墨白那有些彎落的背影，眼眶暗紅。
而雲薇薇則一臉懵然的呆立，滿臉清淚，啞然失神。
她知道，那個雲薇薇不是她，但不知為何，在聽到這一幕時，她心底突然湧現一種失聲痛哭的衝動，止都止不住，一種憤怒，痛惜，心疼的複雜感覺充斥著她的心腔，但她的清醒的思維卻很理智的在不斷提醒她，這跟自己無關。
很奇怪。
此間，一時壓抑。
不過，沉默終究是有限的。
隻要人有所求，沉默，便注定掩蓋不掉彼此心中之欲，所以，短暫的沉默後，沐玲瓏開口打斷了此間的壓抑。
“妹妹沐玲瓏，謝過姐姐當年的救命之恩，若姐姐不嫌棄，請受妹妹一拜。”
深吸一口氣，沐玲瓏起身，對著莫語嫣欠身一禮，長聲而道。
此話一落，此間一靜，眾人一驚。
柳魅兒不解，隱帶惱怒。
雲薇薇三女各有心思。
白菲菲與月無蕸則臉色難看，因為她們清楚，隨著這一拜，她們之間最起碼也要再多一個人了。
莫語嫣則玩兒味的看著她，不言不語，坦然受之。
“玲瓏你！”
兀的，柳魅兒起身，紅著眼對她一喝。
“你是不是傻，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千年前，他怎麼不說萬年前呢？！”
話落，此間氣氛驟凝。
莫語嫣側眸，看著一臉慍怒的柳魅兒，眼神暗冷，楚墨白則眉頭一皺，看著有些刁蠻，乃至不可理喻的小丫頭，臉色也是微微一沉。
正欲開口，卻有人先開口了。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他去人皇宮是九死一生的話嗎？”
看著眼前有些歇斯底裏的小丫頭，沐玲瓏一臉平靜，眼神有些淡漠，恍惚間，這一刻的她又回到了那個不近人情的呆瓜樣子。
而隨著她的話落，柳魅兒一震，月無蕸白菲菲兩女眸光一閃。
“難道……你當初就？！”
“嗯。他的身份在冥獄已經不是秘密。”
沐玲瓏起身後，看了一眼眼前明顯快要失控的小丫頭，對著月無蕸與白菲菲緩聲道。
“兩位姐姐，他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對於莫前輩來說，於公，莫前輩與他在千年前已經相識，更何況還有多次的舍身救命之情，比起我們來說，絲毫不差。”
頓了頓，她話頭一轉，看向了一旁眼帶異色的莫語嫣。
“而於私，我們幾個加起來也不是莫前輩的對手。”
“所以妹妹認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況，眼下他也需要安定，你們說呢？”
話落，此間滯然，眾女啞然。
莫語嫣眼中異色更濃，就連楚墨白也是一臉詫異的看著她，好像第一次見她似的。
這丫頭，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沒想到口齒居然這麼淩厲。
“妹妹好伶俐的口吻。”
這時，一旁的月無蕸禁不住開口了，不知是譏諷，還是自嘲。
對此，她無動於衷，隻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楚墨白，朱唇微起，幽幽低喃。
“姐姐謬讚了，在我眼裏，誰都比不上他重要。”
月無蕸一愣，楚墨白一震。
莫語嫣則一滯，禁不住揶揄開口反問。
“包括你自己嗎？”
沐玲瓏淡然。
“嗯。”
話落，此間沉默。
仔仔細細的打量著眼前女子，莫語嫣眼底閃過了一抹毫不掩飾的欣賞。
“好一個執著丫頭。你賺了。”
莫語嫣輕瞥了一眼一臉尷尬的楚墨白，然後抬手拉向沐玲瓏，正欲和顏悅色，緩和氣氛，卻被一道怒哼，以及一抹帶著哭腔的怒罵打斷。
“楚墨白，你就是個忘恩負義，無情無恥的混蛋！”
砰！
話落，悶響起，看著摔門而去的背影，月無蕸苦笑，對著楚墨白恨恨一眼，轉身追去，楚墨白則無言沉默。
“還不去？”
兀的，莫語嫣開口了，抬手戳了戳他腰間的軟肋，他抿了抿嘴，看著莫語嫣，張口欲言，卻無奈一歎，深吸一口氣，轉身追了出去。
原地，莫語嫣臉帶淺笑，沐玲瓏垂眸不語。
而一旁的雲薇薇三女，則眉頭暗蹙，相互對視，眼底異芒閃爍。
其中，林妙妙眼神偏冷，雲薇薇眼眶微紅，雨沐雙眸平靜無波，看不出什麼波瀾。
此間，漸漸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