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音死了,死的很平靜,也很瘋狂。
楚墨白動手了,如風起霧,手中骨劍畫空為牢,殺伐四方,將善於行跡的龍風囚困在一處割裂的空間囚牢中,漸漸困頓。
而那龜背龍首的龍霸,早已碎散成紗,沒入了他手中的魔瞳之中,除了遍空的甲屑,再無其它留存於世。
這一刻,楚墨白很清醒,手中的骨劍也不似早先那般錚鳴,他能控製,如臂揮使。
但他卻停不下來。
因為這是他心底的一種本能,好像千錘百煉出來的本能,就跟他看到美麗的小娘子就想去調戲一番一樣,一種無法抑製的本能。
他清楚,這是不正常的。
但他同樣也清楚,這是避免不了的。
聽起來似乎很矛盾,讓人雲裏霧裏,但他卻並不感覺矛盾。
因為……他喜歡這種殺戮的感覺!
看著在自己劍下哀嚎,消失,散化的身影,他有一種不吐不快的發泄,好像死在劍下的不是妖族,而是當年那覆滅自己宗族的光人,以及那些貪婪成性的惡修。
這種錯覺,讓他的行為愈加放縱張狂。
整個人,開始變得偏執獰厲。
終於,眼前閃動的風影消失了,化為一片風紗,沒入了他手中骨劍之中。
抬頭凝望,他看到了不遠處跌坐在半空,抱著一座碎藍古鍾的身影,眸光一閃,握劍走了過去。
“別,別殺我……”
兩步臨近,抬手欲揮,卻聽到了一道顫抖的低喃。
看著眼前淚眼婆娑,滿臉哀求的妖人,微微一愣。
隨即思緒回轉,正要收手,卻抵不過身體的本能,終究還是揮了下去。
噗呲~
下一刻,眼前的妖影消失了。
看著緩緩流散的身紗,他一時僵在了原地,垂握著殘劍,斜指身後下方虛空,眼中血焰流繞間,眼底閃過了一抹淡淡的不忍與複雜。
身後,楚風伏易啞口無言,身形僵立。
遠方天際,兩道身影浮雲而立,若隱若現。
此間一時陷入死寂。
…
也許,對於龍音來說,他做錯了,他不該衝動,自作多情。
也許,對於楚墨白來說,他做對了,因為龍音它們是來殺他的,是他的敵人。
也許,他們都沒做錯,也沒做對。
沒人能說的清。
其實,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是非黑即白,許多時候,許多事因為每個人的立場不同,所以對錯難分。
站在楚墨白的角度,龍琊死不足惜,龍音四人亦然,因為他們是他的敵人。
而站在龍音四人的角度,弑親之仇,非報不得,因為他是他們的仇人。
所以,此事無解。
時間,在楚墨白的捫心自問中悄然流逝,當眼前世界風輕雲淡,腳下海麵趨於平靜,楚墨白手一抖,被其緊握手中的骨劍猛地化為一道流光,沒入了他的心口,消失不見,心頭的本能也漸漸消退,
眉頭一皺,他眼底閃過一抹陰霾。
不過,不是對骨劍,而是對身後遠方的天際。
‘小子,它飽和了,接下來恐怕幫不了你了,自己小心點兒。’
‘嗯。’
轉頭回望,看著身後遙遠天際,看著那雲層中起起落落,漸隱漸現的兩道身影,他的臉色漸漸肅然。
早在龍音等人出現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覺到了兩人的存在。
他雖然沒了靈力,也沒了靈種,但靈念還是有的,即便沒有靈力靈種的加持,靈念隻剩下了虛無縹緲的感覺,但感知周遭氣息的變化還是可以的。
曾經在沙海沙塚中,他就憑此與畢諭擦肩而過。
本來,他是不怎麼擔心的,尤其是在骨劍藏鋒,隨他心意殺伐四方後,他心底便有了一種骨劍在手,天下我有的錯覺。
可是,骨劍的突然脫離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但事已至此,已經避無可避。
“是他們!”
這時,楚風與伏易兩人也看到了,因為天邊的那兩人已經不再藏蹤隱跡,大大方方的走了過來。
楚墨白眉頭皺了皺,沒說話。
“南疆至尊,神州少帝,果然名不虛傳。”
片刻後,兩人臨近,楚風與伏易對視一眼,轉身就逃。
楚墨白沒有理會,而是凝眸靜立。
“你們……嗯?”
隻是,心念未盡,一股浩蕩冷冽,帶著無盡殺伐之力的氣息當頭而落,正欲反抗,卻臉色一變。
因為在刹那,他失去了跟體內幽煞珠的聯絡。
而這也就意味著,其內的血焰他也無法再動用。
瞬間,他明白了之前土雞說的那句話。
臉色刹那暗白。
‘該死!’
“噗!”
無論他怎麼惱怒驚駭,沒了血焰的他,終究隻是一個無法感靈納氣,連虛空而立都做不到的低階修士,所以,在頭頂威壓籠罩下,當他腳下兩道虛散的暗金流光被攪碎,他便身體一軟,眼一黑,失去了知覺。
他麵前,身著白底黑紋長袍的白帝眯著虎眸,看著腳下垂頭浮空不動的身影,眼中貪婪暗起。
而就在他探手成爪,抓向楚墨白心口之際,他身後的虛空突然一抖,身上帶著一絲血漬的武帝從虛空中走了出來。
“看來我們猜對了,這家夥跟他也不過是相互利用而已。”
看了一眼白帝,他將目光看向了楚墨白的心口。
那裏,一抹淡淡的烏光閃爍。
白帝抿了抿拇指,收回了手,眼底閃過一抹冷芒後,才轉頭笑道:“怎麼樣?”
“按照他們的要求,一個真傷,一個假傷。”
武帝聳了聳肩,一臉的淡淡然,看不出什麼表情,白帝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一時沒了言語。
兩人看著半空中虛浮的身影,誰都沒有再動。
良久,白帝才看著楚墨白沉聲一喝。
“九尾,老友相見,你何必躲躲藏藏?”
“嗤,老友?我可跟你們不熟。”
楚墨白懷裏,暗藏的土雞無奈,嗤了一聲,飄出了他的心口,浮在了半空。
其體表那勻潤如玉的蛋殼上,燃著一層淡淡的金色流焰,隱隱顯化出他那沒毛的身體。
瞬間,白帝笑了。
“許久不見,你怎麼淪落成了這番模樣。”
“彼此彼此。”
土雞翻了翻白眼,才不鹹不淡的幽幽道:“對了,朱雀呢,我怎麼沒感應到她的氣息。”
“她啊……”
話落,白帝一滯,眼底閃過一抹複雜。
其身後,武帝身體一僵,臉色瞬間難看,沒吭聲。
土雞歪著腦袋,雙翅抱肩,好整以暇的打量,眼中意味難明。
良久,白帝才語帶一絲感慨的低語。
“死了。”
“死了?”
土雞一挑眉,眼底閃過一抹精芒。
白帝深吸一口氣,臉色變得沉重。
“嗯,死在了我們手裏。”
‘果然是她……’土雞搖了搖頭,岔開了話題,“話說,你們四個的關係不是一直很好的麼,怎麼……”
“有些時候,身不由己。”
“行了,廢什麼話。把它交出來,我們放他一條生路。”
兀的,武帝怒了,不知為何而怒,總之臉色極為難看,眼底隱隱帶著一抹赤色,瞪著土雞放聲冷喝。
“抱歉,辦不到。”
對此,土雞一聳肩,嘭的一聲,散化成紗,縮回了蛋中,重新沒入了楚墨白心口。
“你別給臉不要臉!”
武帝慍怒,白帝眉頭暗蹙,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後無奈一歎。
而此時的土雞則躲在楚墨白體內叫囂了起來。
“有本事你進來拿啊,你個萬年老王八。”
“你找死!”
武帝震怒,突然變得暴躁,身形連抖,後尾骨處猛地滋出一條漆黑如墨的妖蛇,嗡的一聲,妖蛇破開虛空,咬向楚墨白的心口。
目標直指那烏光暗閃的墨珠。
隻是,當妖蛇臨近,一道漆黑的火紋突然從楚墨白心口溢出,武帝臉色一變,正欲躲閃,卻已經來不及了。
而後,當那火紋如風絮般蕩過黑蛇,黑蛇一僵,瞬間被燒散。
而那與黑蛇首尾相應的武帝也在瞬間臉色一白,眼底閃過一抹漆黑詭焰的刹那猛地閃身暴退,並在退避的同時揮手成刀,斬斷了自己後尾處的黑蛇。
隨即,一聲痛哼,他臉色慘白的站在了半空。
而那順著黑蛇向上蔓延而來的純黑色魔火,也在中途隨著黑蛇的風化而消散。
此間,一時靜了下來。
“四弟,你這又是何必呢。”
“……倆鱉孫,傻缺,老烏龜,白皮豬,有本事你們進來呀!”
“你!”
片刻後,一旁靜立的白帝搖頭無言,而武帝則是在土雞不斷的叫囂下氣的渾身發抖,怒火中燒,有一種幾欲發狂的感覺。
無奈,白帝揮手撒出一道冷冽白光,將楚墨白的身體遮蔽阻絕後,才將意味難明的目光看向了武帝。
“往常,我們四兄弟中屬你最沉穩,怎麼如今……難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沒放下?”
“你說的輕鬆,不是你做的,你自然放的下了!”
武帝眼神猙獰而猩紅,白帝聽得臉色一沉,看著他,四目相對了良久,才沉聲一歎。
“三妹的死,我們都有責任,當年被迫追殺她的,可不單單是你,你隻不過是做了最後的了結而已。”
“哼!”
話落,武帝不置可否的冷哼轉身離開,連被囚困在光罩內的楚墨白都懶得理會了。
原地,白帝臉色陰沉的看著他的背影,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