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城外十裏,古道中。
“有什麼遺言要我帶給你爹的嗎?”
楚墨白抖著手中虛劍,看向林妙妙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他早就懷疑這幾個女人的來曆與來意,現在終於確定,這幾人並非表麵上看上去那麼簡單。
那麼,問題來了。
墨婷的人?
還是東邊的某些人?
亦或者,楚逍河?
客觀來說,楚逍河的機率大一些,畢竟這裏是他的地盤,其它己方勢力不可能在這裏立足。
至於是不是當年三女的後人,這就得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無憑無據的,光靠幾張似是而非的臉,並不能說明實際問題。
“嗬嗬,呸!”
就在他暗自凝眸之際,他劍下的林妙妙開口了,眼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憤恨與厭惡,對著他呸了一聲,雙眸一閉,冷冷一笑。
“要殺就殺,哪兒那麼多廢話。”
楚墨白見狀,樂了。
“嗬,還挺硬氣,行,衝你這份豪邁,我給你個痛快!”
手中虛劍一抖,正欲用力,卻被身後徒然響起的一道輕歎打斷。
“楚公子,能否再聽小女子嘮叨幾句?”
“嗯?”
眉頭一皺,轉身回眸,看著身後款步而出的雨沐,他掃了掃她身後,卻不見雲薇薇,心下一動。
“怎麼,和事老當不成,改威脅了?可惜,你挑錯了籌碼!”
“她是你弟弟的女人。”
麵容一獰一戾,此時的他對三女信任盡散,雲薇薇也好,雨沐也罷,此時於他而言,不過是來曆不明的潛在威脅,所以手一震,抬劍欲削,卻在劍起刹那猛地頓住。
對方一語道出自己跟楚逍河的關係,這不稀奇,甭管她們是不是昔年三女後人,就憑她們現在這幅樣子,就有足夠的資格知道自己的身份。
讓他訝異的是,眼前此人竟然是楚逍河的女人?
“你是楚逍河的人?”
“雨沐你給我閉嘴!”
不由的一頓,心中湧起千頭萬緒,他就是來找楚逍河和解的,要是此人真是他的女人,可就真沒法善了了。
漸漸的,手中虛劍再難下落,而他麵前,閉目等死的林妙妙卻臉色一白,豁然睜眸,對著一旁雨沐嘶嗬,像一個激怒的雌豹一樣,很是躁動。
雨沐見狀,苦澀一笑,搖頭低歎。
“妙妙姐,事到如今,麵子重要,還是性命重要,就算你跟林伯伯水火不容,但你總得為你林家上上下下近千餘人想想吧?難道,你願意當林家的罪人?莫家眼下會得到什麼結果,你不知道嗎?”
“你——!”
她的話雖然嬌柔溫婉,但語氣卻頗為強硬,有一種柔中帶剛的睿智,聽的林妙妙不由得啞口無言,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她麵前的楚墨白也是眼皮微跳,若有意味的看著身後這看似柔弱,其實剛硬的女子,眼底閃過一抹異色。
這樣的女人,天生就是智者。
若有強大的武力支撐,那麼必將又是一個不輸於墨婷的人物。
對於他的目光,雨沐若有所覺,微微一笑,輕步走到了他近前,抬手緩緩將他橫絶於林妙妙額頭的虛劍推開,然後將林妙妙拉了起來。
“其實,相比我們而言,她才是我們三個中最可悲的一個。最起碼,我們還有的等,曾經的她卻連等的餘地都沒有。”
“你別說了,別說了!”
林妙妙眼眶泛紅,語氣帶著哭腔,雨沐婉笑,一邊擁著她拍打著她身上的泥土,一邊看著皺眉不語的楚墨白輕聲低語。
“出於家族利益也好,出於一己之私也罷,其實,早在一年前,我們就有了各自的歸宿,其父更是將她許給了人皇陛下,若非她以死相逼,不惜與家族決裂,現在,我們幾家不是家破人亡,就是早已為他人婦,成了別人手中要挾你的籌碼,豈能站在你麵前,與你相互猜忌?”
“我讓你別說了……別說了……”
“許多人都說,我們生而嬌貴,未來無限,可誰又明白,在我們眼裏,這張臉帶給我們的是無盡的辛酸與無奈。如果有可能,我們還真不想頂著這張臉招搖過市,倘若帝君您願意幫我們解脫,我們姐妹自然是求之不得,日後倘若真有幸去了陰曹地府,麵見先祖,最起碼也能無愧於心。”
不得不說,雨沐這個人給楚墨白帶來的觸動遠非其它兩女可比,就算是雲薇薇也遜色的多。
溫婉的氣質,不卑不亢的態度,以及款款而談的神情,說得好聽點,這是識大體,明是非,賢明端莊。
不好聽點兒,城府極深。
看著眼前這雙含俏帶笑,清湛如波的皎月秋眸,楚墨白無言苦笑,心中暗語。
‘雞哥,你有什麼說的嗎?’
土雞在蛋中挑了挑眉,雖然楚墨白看不到,但他還是能感覺的到它此時心中的訝異與古怪。
‘怎麼說呢,這小丫頭確實牙尖嘴利,心性不凡,你身邊那幾個丫頭還真弄不過她,你若下不了手,還是離她遠點兒的好。’
‘我不是問你這個!’
楚墨白臉一黑,他麵前正對他凝眸而望的雨沐心頭一咯噔,眼神變了變,正欲開口,卻又想到了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其實,她心裏也沒底,畢竟兩人不管從身份,還是實力,都相差太多,按理說,她是不用再折回來的。
可是,她卻不能不折回來。
因為在她眼裏,楚風也好,楚逍河也罷,都隻是過眼雲煙,她很清楚,隻要這個男人在世,就沒人敢真的強迫她做任何事。
這一點,當年林妙妙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
強如人皇,也在林妙妙的以死相逼下妥協讓步。
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但她同樣清楚,隻要這個男人在世,她,跟她的家族也永遠不會得到真正的自由。
可不管是身份還是實力,亦或者勢力,她區區一個雨家後人根本就抵不過,就算父母願意傾盡全族之力幫她,她又能逃到哪兒?
所以,她準備搏一搏。
如果能與林妙妙,雲薇薇這兩個跟自己同病相憐的女人組成聯盟,共同進退,讓眼前此人解開自己心中對他那莫名其妙的好感與依賴,那是再好不過。
就算日後真事有不諧,她認了命,走了她家老祖的老路,但她的家族,她的父母也會擺脫這千年的宿命,去過真正安逸的生活,不用每天提心吊膽的。
而想要達到這一點,她就必須有所選擇。
而跟雲薇薇與林妙妙示好結盟同進退,就是她經過深思熟慮的選擇。
她打聽過他現在的處境,知道淩虛山的那幾位都跟他有過命的交情,而且都抱成了團,她們三個如果各自為戰,日後肯定要吃虧,甚至搞不好連他的家門都進不了。
那麼,自由也就無從談起,甚至反而會招到滅頂之災,因為做不了他的女人,得不到他的庇護,那麼勢必將成為他的對手用來要挾他的籌碼,到時候可就真的回天無力了。
一不做,二不休,是她自小為自己豎立的準則,因為在她得知自己的命運,閉門不出的那一天起,她就明白,自己的人生必定會有一場豪賭。
苟且偷生,或者放手一搏。
直至一年前,得到他的消息與身份來曆後,她就在近十年的猶疑中做出了選擇,放棄楚風,放手一搏。
同樣,她在踏出家門的那一刻起,也做好了兩手準備,要麼,徹底解脫,去追求自己真正的人生,要麼,攀龍附鳳,做一個母儀天下的女主宰,為自己,以及自己的父母,家族爭取一個相對的自由。
對於其中得失利弊,她拎的很清楚。
而書長念斷,心念的權衡隻是一瞬間的事,在她忐忑不安的等待楚墨白回應時,楚墨白也從土雞的嘴中得到了答案。
‘至於她的話麼……應該是真的。’
土雞斟酌著,語氣不怎麼確定,帶著一些模棱兩可。
‘雖然她們來曆可疑,但有一件事我可以確定,如果這林妙妙真是別人派來勾引你不成,氣急敗壞下欲殺你永絕後患的殺手,那麼剛剛那一刻她就應該回複真容,最起碼,也得暴露出與眼下不相匹配的實力才行,而不是以這區區開念境的修為去刺殺你。’
楚墨白眉頭暗皺,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人,最終長吸一口濁氣,手一鬆,手中霧劍被青芒血焰拉扯著沒入心口後,他才冷冷一哼,轉身離開。
“姑且信你一回,不過,希望你們能好自為之。”
原地,雨沐腿一軟,晃了晃,在與身側林妙妙彼此的攙扶下,對著她狡黠一笑,跟在了他身後。
林妙妙一臉複雜,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