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南疆與西嶺交彙處。
“他信得過嗎?”
黃沙中,墨婷帶著身後牛頭馬麵,孤零零的走在黃沙中,臉色蒼白,嘴角溢血。
兀的,她手中藍芒一閃,一道稀薄的氳芒從其手中一麵裂痕密布的麵具中溢出後,輕撫她嘴角的血漬,輕聲低喃。
對此,其微凝的月眸一軟,苦澀一笑。
“信不過。”
“那你……”
“我現在已經無人可用了。”
墨婷說的很平靜,眼神也很平靜,看不到一絲異樣,她手中,藍麵一閃,隨即一暗。
“抱歉,是我連累了你。”
話落,墨婷一頓,垂頭看著手中麵具,輕輕的將其放入了懷中,眼底閃過一抹堅決。
“不,如果不是你,當年我早就被那畜生折磨死了,哪裏還有現在。放心,我一定會讓你重歸你的身體!一定!”
“謝謝你,不過你要小心他,他不是一個甘於屈居人下的人,這次答應你,想必也是抱著萬一日後玄葵等人身死而給自己留條後路的心思,如果可以,盡早除掉他,否則,小心引火燒身。”
墨婷一愣,隨即嘴角一抿,輕捂心口,微微一笑,眼眸有些濕潤迷離。
“放心,我會的。”
“嗯……”
她身後,牛頭馬麵臉色木然的亦步亦趨,置若罔聞。
…
淩虛山,敕天殿外。
黑色的劍鋒絞纏著青白的光霧彌蕩在半空,將空間割出道道漆黑的虛痕,死寂的壓抑帶著清冷的幻惑從四方壓來,將地麵觀戰的眾人壓的心迷神恍,站立不穩。
連手中的三尺長劍都有些拿不穩。
半空中,身不由己的楚墨白跟全身籠罩在青霧的混沌纏鬥,那從對方體內溢散而出的青霧讓他昏昏沉沉的,手中本就難以為執的骨劍更是如脫韁的野馬一般,帶著他在半空肆意飛舞。
一條條細如發絲的黑色霧線從它流繞過的地方浮現,撕開空間,在半空中織出一張線網,將混沌圈在中心,將其限製在方寸之地,難以動彈。
而此時的混沌,則漲青著臉,周身細紋密布,有劍傷,有眼縫,劍傷黑霧繚繞,眼縫青光彌漫,整個人看上去就跟楚墨白一樣,像個被強行粘合起來的碎瓷器,不過兩者不同的是,一個全身漆黑血紅,一個全身青黑相間。
“大哥他……想幹什麼?”
楚墨白心口,幽煞珠內,窮奇看著珠外麵容猙獰可怖的身影,怔怔呢喃。
他它身後,全身火紅的檮杌,以及口中黑氣彌漫的饕餮相視苦笑,各自澀然。
“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們常說你貪吃,可是現在看來,誰都擺脫不了一個貪字。”
“唉……”
饕餮一歎,口中黑涎滴落腐化身下虛空之際,一呲溜嘴,將大嘴閉合,沒吭聲。
它麵前,窮奇反應了過來,猶疑了一下,轉身回眸。
“那……我們怎麼辦?就這麼看著?”
話落,此間一靜,饕餮沉默,檮杌看了它一眼,嗤笑道:“那不知你想怎樣?你又能怎樣?我們現在這個樣子能幹什麼,得到肉身的,可不是你我啊……”
窮奇頓了頓,氳藍的身體微微虛散,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驀然一歎,搖頭不語。
它麵前,兩獸一沉默一冷笑,看著頭頂珠壁之外的種種幕幕,各自無言。
此間漸漸寂靜……
…
外界。
“停,停,都住手!!!”
嗡~
啵!
終於,楚墨白撐不住了,一鬆手,橫身抬手,站在了混沌與骨劍中間,兩手各麵一方,豎掌叫停。
其實混沌之前說的對,一直以來,他其實都是可以鬆手的,因為手中的劍柄並非強製性的黏在了他手中,而是他死拽著不放而已。
可是他不敢。
因為他怕。
他見過這骨劍的不凡,雖然對其來曆不甚明了,但他對於當初光人對其的舉動,以及那破封而出時天震地動的一幕記憶猶新。
所以,他心裏一直對其很忌憚,生怕一鬆手,此物殺的興起,連累柳魅兒一眾,他可真就一絲辦法都沒有了。
而事實證明,確實如此。
此物的邪詭,非常人可揣度。
可是現在,他不得不將其鬆開,因為混沌逐漸攀升凝重的氣息,以及此劍這莫名其妙,但讓他心驚膽顫的動作,讓他心頭的壓力瀕臨崩潰的邊緣。
他心裏很清楚,如果再不製止這場不該有的禍事,那麼等兩者勢成,最後的後果必定會讓他痛不欲生。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也不是他祭出此物的初衷。
所以,他咬牙鬆手,準備講和了。
憑借的,不是自己的實力,也不是自己的身份,而是心中一抹無法證實猜測。
他不知道自己跟這些八竿子打不著邊的玩意兒們有什麼特殊的關係,但他明白,這些東西一個個的賴在自己體內不走,必定有所圖謀,隻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所以,他準備賭一賭。
而事實同樣證明,他的存在確實跟這些人有著某種關聯,在他橫身叫停的刹那,正彼此蓄勢糾纏的混沌與骨劍盡皆一頓,凝在了半空。
而後,在腳下仰頭而望的眾人,以及前後兩側對峙的一劍一人凝滯下,他開口了。
“讓我說幾句吧。”
深吸一口氣,話落,不管四周眾人異樣的眼神,他將目光首先落在了自己麵前的骨劍之上。
“我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也不知道你賴在我體內想幹什麼,但我可以答應你,隻要此間之事就此作罷,日後,我會盡力幫你。”
話落,此間一靜。
骨劍微錚,其上黑瞳一眨不眨的盯著它,帶著一抹幽冷。
楚墨白也不以為意,睜著暗紅而又疲憊的血眸與之對視。
“此時此刻,對我個人來說,罷手言和是我最希望看到的結果,也是我眼下最想要的結局。”
“因為我不希望波及我在乎的人與在乎我的人。我雖然信不過你,但同樣也信不過他們。”
看了一眼腳下眼帶莫名的眾人,他指了指心口的幽煞珠,又反手指了指身後眸光閃爍的混沌,隨即語氣一沉,看著骨劍凝聲道:
“當然,如果你一定要跟他們四個爭個高下,我不反對,也攔不住,但希望你考慮清楚,你也許不怕他們,但我怕你。因為相比於他們,我更忌憚你。不信,你可以試試。”
話落,他的語氣已經帶上了一抹不容置疑的威脅,骨劍微動,蕩出一抹淡淡黑漣,其上黑眸看向他的目光,帶上了淡淡的寒意。
對此,他冷冷一笑,轉身看向身後混沌,將後背毫無保留的露在了骨劍那微閃的牙翼麵前。
“至於你……我知道你是什麼東西,也大概清楚你們的心思,正所謂道不同,不相與謀,本來,我是不想跟你們有任何牽扯的,但在一係列的機緣巧合下,事到如今,我跟你們的關係恐怕怎麼扯也扯不開了。那麼,我有一個建議,希望幾位可以聽一下。當然,用不用,在你們。”
“說。”
混沌微滯,玩味的看了他一眼,斂去青眸中的躁動與貪婪,淡淡開口。
楚墨白見狀一笑,指著下方眾人,虛語道。
“你也看到了,她們是無辜的,可是因為我的緣故,變成了現在這幅樣子。”
“所以,我想請你們……不,是請你,幫我保護她們,作為代價,我可以在某些時候給你們行方便。”
“比如……?”
混沌眼眸一閃,看向楚墨白身後,楚墨白頭也不回的點頭。
“比如現在。”
話落,此間一靜。
他身後,骨劍輕聲錚鳴,黑瞳微縮。
他麵前,混沌眼底精芒流轉。
“還是那句話,我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死纏著我不放,但我知道一句話,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你們對我雖然不至於有禮有度,但也曾在危難之時給予我力挽狂瀾的機會,你如是,天乩亦如是,背後這個玩意兒也是。而我這個人呢,想必你也清楚,向來恩怨分明,我不管你們有什麼目的,隻要有恩於我,我必有求必應,這一點,你應該知道。”
混沌輕笑,不置可否。
楚墨白則翹手一指身後骨劍,幽幽道:“而現下,它雖然也或多或少的助過我,但回顧往日種種,邪大於正,你之前也跟我說了,一直以來,這吸靈取煞,煉魂吞晶之舉皆因它而起,所以,相比於你們亙古以來的凶名,我覺得,它比你們更凶戾。”
“至少,你們還可以有商有量,它,我卻一無所知。”
“嗬嗬……如果事有不逮,它不願意低頭呢,你準備怎麼做?要知道,以你現在的本事,你根本攔不住我們。”
楚墨白說的明白,混沌聽的也明白,所以,在他話落後,混沌一笑,楚墨白同樣一笑。
“我會怎麼做,這取決於你。”
“當然,同樣,如果你們執意想在此時此刻跟它分個高下,我不反對,同樣也攔不住。”
“不過,還是那句話,我希望你們能想清楚一點,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麼,但老子還沒死,隻要你們用得著小爺,那麼,不想在某些時候出什麼紕漏,讓你們心中那各自的計劃出現不可估量的變故,就他娘給老子消停點!”
“別忘了,老子頭上站著的可不止你們幾個玩意兒,惹惱了老子,別怪老子到時候不配合!”
話落,他突然麵容一戾,怒聲低吼,語氣中毫不掩飾的霸道與冷冽,將下方眾人聽得一個激靈,一股無言的寒意,從那道並不高大強壯的身體中彌漫而出,此間氣氛刹那一凝!
下方,眾人呆呆的看著橫立在半空嘶聲厲喝的人,一臉木然。
半空中,骨鳴漸消,黑瞳閃爍,看著楚墨白,良久,微微一散,化作絲絲絡絡的漆黑霧紗,從他後心沒入,流入其心口幽煞珠之內,消失不見。
它麵前,混沌麵色難看的與之對視,沉默片刻,輕輕一哼,體內飛出一道淡青色流光,同樣沒入他心口,而他本人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轉身踏破虛空,消失在他麵前,不知所蹤。
此間天地,霎時一靜。
良久,一道情不自禁的低喃,才從下方人群中幽幽蕩起……
“你們說的沒錯,他,確實是這天地間唯一的男人……”
這一次,眾人默然,無人反駁。
三女雙眸通紅,雖然嘴角顫抖,但一臉傲然的挺胸昂首,抬腳踏空,走向那靜立在她們頭頂半空的背影。
而當她們臨近,不約而同的抬手觸及到對方那一刻時,便見眼前人微微一晃,仰麵倒來。
瞬間,三女臉色一變!
“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