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烈的火漿從裂縫中傾泄而出,就跟絕了堤的堤壩,帶著囚禁千年的憤怒吞噬四海八荒,沿途所過,熾熱的岩漿與冰冷的晶雪交融,發出滋滋的冰爆聲,天幹地裂,白霧四起。
而那晶白的天空,此時則被一層燥熱的陰雲吞蔽,遠遠看去,就好像一滴墨汁滴在了天邊某一處,然後迅速灘開,化為墨雲向四周極速擴散。
黑暗,帶著淒厲的嚎嘯席卷天地,遠遠看去,宛如幽冥地獄降世,意欲鯨吞天下。
而在那滾滾而來的火浪中,無數通體火紅,燃著赤焰的詭獸奔騰穿梭,有的數丈大,形容常見,有的百丈長,模樣詭異,千奇百怪,遮天避地,乘風戾嘯。
但不管是常見的飛禽走獸,還是罕見的靈妖異物,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全身無毛無鱗,隻有騰騰而燃的熱焰,那雙或猙獰,或瘋狂的眼眸也是燃著赤色的魔焰,讓人不寒而栗。
冰城內,有人忍不住恐懼,顫栗後退,直至在無人注意的情況下折身躍出城外,消失在天際。
有人見狀,有樣學樣,悄然離去,但更多的人卻目瞪口呆,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準備,等死嗎?!”
“哦哦哦!”
兀的,一聲大吼驚醒眾人,眾人回神,手忙腳亂的張羅了起來,有的縱身躍起,向城門處奔去,沿途呼朋喚友,驚起一片飛鴻;有的騰空而立,散立四方,各自找到自家領頭人,看著腳下無憂穀眾人忙碌,目光閃爍。
此時此刻,他們也顧不得臨空而渡是否對無憂穀不盡,一時紛亂如麻。
白菲菲見狀,眉頭一皺,正欲開口嗬斥,卻被楚墨白拽住。
“你等等,把他們的魂印解開!”
微微一怔,順著對方的視線後轉,看到冰室內一臉陰沉的敕天院弟子後,她稍微猶豫了片刻,便凝冰聚火,在手中凝出朵朵存許赤蓮揮灑而出。
而後,火蓮沒入石岩等人心口,便見幾人齊齊一震,一圈晶紅相間的漣漪蕩過全身之際,一簇簇燃著火焰的水霧從他們的體表溢出,緩緩消散。
而一股股或強或弱的氣息開始從他們體內浮現,有些人甚至伸手一番,從腰間虛臾芥子摸出了自己的佩劍,長劍出鞘,嗡鳴乍起。
蕭星回眸看了看,欲言又止,最終沉默。
楚墨白感覺到了他的目光,沒有理會,當先一步,站在了白菲菲麵前仰頭挺身而喝。
“上麵的,現在沒工夫跟你們扯淡,想留下一起向死求生的就給老子滾下來,站那麼俏,生怕別人看不到咋地?要是想苟且偷生的,就趁早給老子滾蛋,否則,別怪老子一會兒見死不救!”
話落,此間一靜,隨後,眾人齊刷刷的將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而此時的他,獰眸戾麵,雙眸幽紅深邃,一股凶戾之氣直逼四方,讓人不敢直視。
“哼!”
有人不爽,冷哼一聲,閃爍的眼眸瞬間堅定後,便見那銀袍男子挺身一踏,眼中射出赫赫劍光的刹那,沉聲嘶喝!
“天劍宗弟子聽令!”
“在!”
“立陣!”
嗡嗡嗡,叮!
劇烈的嗡鳴隨著他的低喝落下,從他身後虛浮的無數銀衣身影中響起,隨後,刺目銀芒逆衝雲霄,臨空凝化數千柄雪銀色的光劍後,在一柄長達十數丈的光劍逆天豎立之下,開始圍繞在它周圍繾綣環繞起來,沿途所過,狂風呼嘯,劍紋陣陣,冷冽的劍意與尖銳的寒意絞纏而開,將其所處天空絞碎。
天地一時震動無雙,隱隱的,就連天邊快速襲來的洪流都為之黯然褪色。
男子一旁,美婦見狀玉麵一冷,瞪了一眼楚墨白,也不甘示弱的咬牙低喝。
“萬花穀弟子聽令!”
“起陣!”
這一次,沒有冷冽的劍芒,沒有豪氣幹雲的低喝,隻有一朵朵粉紅的霧絲,杵立在梅琳身後的近千粉衣女子盡皆麵容一肅,全身泛起道道粉霧之際,在半空凝出一朵千丈之巨的盛世寒梅,絲絲絡絡的粉霧流轉,帶動那寒梅,搖曳出淡淡的清漣。
雖無聲,卻有形。
“諸位高義,小子不才,願略盡綿薄之力,各位,讓諸位同道看看我們的手段!”
“是,門主!”
這時,一旁負手凝目的紅衣公子也開口了,微微一笑,眉頭緊蹙之際,無數血紅色的骨蟲泛著妖異的血芒從他身上流下,灘化在半空,沙鳴聲暴起的刹那,化為一朵遮蔽百丈天空的蟲雲,悉悉索索的磨沙聲不絕於耳,如蟲似霧,環繞不休。
而他身後,無數身穿各色衣物,全身布滿詭紋毒胞的古怪邪修散開,各色異芒閃動間,一隻隻千奇百怪,五顏六色的毒物詭蟲從他們體內剝離散出,有的巴掌大,有的數丈巨,或成群結隊,或單體豎立,帶著若有若無的甜腥惡臭,交雜在半空,蠢蠢欲動。
而受到他們的氣勢牽引,此間彙聚的其它雜門小宗也開始躁動起來,雖然有些還在觀望,甚至悄聲而退,但大多數都駐足停留下來,仰頭看著頭頂絢麗奪目的三方異像,雙拳緊握,眼神掙紮。
更有不少已經抽出自己的佩刃,或者鼓起周身靈力,騰空而起,散立在四方,雖然不如他們那麼聲勢浩大,但也不少,三三兩兩的散布四方,宛如點點星火,一時間,此間絢芒四射,一股股或沉重,或輕盈的威壓擴散,攪動四方,瀲灩不休。
此間天地,瞬間蕭殺!
“唉,還是年輕啊,死要麵子活受罪……”
冰室前,楚墨白看著半空這瑰麗多姿的一幕,笑了。
他是久經曆練的過來人,知道一個久居高位的大勢力一旦失去頂尖實力,將會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更何況,現在大敵臨近,即便這些人不動手,隻要抽身而退,這無憂穀必將毀於一旦,就算逃過一劫,也名存實亡。
所以,他故意當著眾人的麵言語擠兌,在局勢沒有徹底崩盤時用言語勾住這些人的虛名,讓他們留下來,做做樣子,給無憂穀的人打打氣。
當然,也隻能做做樣子,真要指望他們拚命,那不現實。
這一點,他很清楚。
他身後的白菲菲,以及他眼前的蕭星等無憂穀弟子也清楚。
不過,這並不能改變他們此時對楚墨白的複雜。
幫是情義,不幫是道義,拋開楚墨白不說,這些東域人跟他們非親非故,如果是以往,那沒得說,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事關整個東域的大變,無憂穀帶頭,誰敢獨善其身?
可現在不一樣了,他們此時還真不敢擺姿態,強行命令這些人。
因為此時的無憂穀,已經大不如從前,在生死危機下,很難讓人服從。
甚至,他們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準備,隻是被楚墨白這麼一攪合,不僅憑添近萬修士的助力,也讓他們心底的絕望少了些許,多了幾分信心。
他們有理由相信,有了這些人的幫忙,擋住這場浩劫不敢說,但守住這一片天地卻有了幾分把握。
不由得,他們看向他的目光帶上了一抹異樣。
這人,還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難道,他不想借此讓無憂穀名存實亡,斂去彼此之間的私仇嗎?
“喂,傻啦?你特麼也別看著啊,有什麼大招趕緊放啊,留著等生娃啊?”
“——!”
就在他們心生感慨之際,楚墨白的一句話將他們拉回了現實,尤其是他身後的白菲菲更是一個趔趄,哭笑不得的白了他一眼,然後麵容一收,在萬眾注目下,淩空踏起。
一步一寒印,全身水焰滾滾,當她站在半空,越位而立,凝於至高點,便見她長吸一口氣,雙眸刹那冰紅各異之際,腰間挎著的那個雪月吊墜開始泛起刺目冰芒。
隨後,當吊墜越來越亮,徹底化為一輪泛著冰冷光芒的雪月後,緩緩騰空而起,在眾人的凝眸下,哢嚓一聲,碎裂成屑,散化在半空,帶著星星點點的流氳,緩緩墜落。
而一道薄如蟬翼的冰晶玉幕則啵的一聲緩緩暈開,形成一麵冰幕,將其下的萬裏冰城籠罩,隨即消散隱匿。
半空,白菲菲看著這灘化而開的玉幕,眼底閃過了一抹哀傷……
師父,對不起,徒兒無能,連您留下的唯一遺物都保不住……
她腳下,四方修士靜立,或浮於半空,手持三尺長劍,全身緊繃,或身居冰城一角,身燃滾滾靈霧,麵色凝重的看著天邊倒卷而來的赤焰洪流,鋼牙緊咬,一言不發。
十數息後,冰幕外那滾滾而來的岩漿赤液轟然臨近!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