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天院,天閣。
“師父!”
“小師妹!”
碧水流觴,竹樓玉閣,這不大的小院,本來是敕天院最重要的禁地,可眼下卻立滿了人,雖然安靜依舊,但那悲嗆的麵容,抽泣的底噎,卻讓此間憑填一抹淒涼。
匆匆趕來的柳魅兒一進門,就軟在了楚墨白的身上,看著房內那橫躺在竹床上奄奄一息的蒼白老者,捂著嘴唇,不住抽搐。
“師,師父……”
“丫頭,墨白……你們來了。”
床榻上,無爭吃力的睜開雙眸,看著走進的楚墨白與柳魅兒,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和睦。
隻是相比之前,此時的他滿臉褶皺,形如枯皮,那黑白相間的發髻也變得枯萎花白,宛如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遠不見早先的不怒自威與威儀。
除了那雙溫和的劍眸。
他身後,白嫿亦笑亦哭的將他環抱在懷裏,臉上掛著未幹的淚痕,眼珠殷紅,蒼白的臉上滿是悲嗆的笑意與甜蜜。
“師父!”
“嗬嗬,都是這麼大的姑娘了,還哭鼻子,小心被人看到……”
“我不哭,嗚嗚,不哭……”
費力的抬起手,想要拍一下小丫頭的腦袋,卻力有不逮,半途就欲垂落,卻被柳魅兒橫手握住,而這一握,柳魅兒身體就是一顫,因為她感覺到,曾經溫暖有力的大手此時枯燥如柴,並且一股揮之不去的濕氣與陰冷不住從掌心中彌漫而出。
她知道,這是死氣。
人之將死的死氣。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嗬嗬,其實師父早就該死了,隻是依托赤目天瞳才多活了這些年,說來,為師並不虧。”
“隻是沒想到,祖宗傳下來的至寶居然是邪物,唉……好在沒有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否則,為師就是死也難瞑目。”
“師父,你別說了,別說了,嗚嗚……墨白,墨白你救救師父,我知道你有辦法的,救救師父,啊?!”
柳魅兒哭的淚痕滿襟,連連搖頭,而在話到半截之時,似乎想到了什麼似的,突然撲在楚墨白懷裏,揪著他的衣襟開始不住的搖晃了起來。
對此,楚墨白隻能苦笑搖頭。
他一進門就看出來,無爭體內的生機已經潰散,整個人其實就是一個死人,雖然外表看起來跟常人無異,但體內的禁錮血脈早已腐化碎裂,心髒更是四分五裂,按理說,這種情況是決計活不了的。
不過一想到那赤目天瞳的來曆,他又釋然。
那混沌能將昔年的天界覆滅,有些匪夷所思的能力很正常。
漸漸地,得不到回應的柳魅兒絕望了,淚眼朦朧的看著楚墨白,泣不成聲。
此時,無爭開口了,睜著迅速暗淡的雙眸,含笑低喃……
“別為難墨白了,為師的身體,為師自己清楚……”
“可惜……往事不能追,否則,我們的結果也許會不一樣……”
嘭~
話落,人靜。
柳魅兒心頭一震,豁然轉頭,待看到床榻上仰頭與白嫿對視,含笑閉目的身影後,瞳孔一縮。
“師,師父……”
“師父!”
“別過去!”
沙沙沙,嘭!
一聲哭喊,就欲撲去,卻被楚墨白抱住,掙紮間,淡淡的流沙聲驚起,隨後就見躺在白嫿懷裏的軀體化作無盡灰色塵埃,無風而起,在半空纏著白嫿流繞數圈後,漸漸消散。
此間,猛地一靜。
隨後,以抱姿環靠在竹榻上的白嫿緩緩歪倒,七竅中,絲絲絡絡的血絲溢散而出,不多時便暈染一片。
而她本人,則笑看著無爭之前消散的地方,幽幽呢喃。
“老,老家夥……現,現在,也不晚……”
“前輩!”
楚墨白瞳孔一縮,凝眸細看,待看到白嫿那癱化在一旁的扭曲軀體後,默然一歎,搖頭不再言語。
骨碎筋斷,沒救了。
“前輩!”
“師父!!!”
…
這一天,敕天院滿門哀鴻,這一天,神州南疆震動,敕天院院首無爭生機耗盡坐化身死,至寶赤目天瞳下落不明,敕天院大弟子月無蕸重傷昏迷,二弟子冥尨昏迷,一時間,南疆風雨欲來,滿域震動。
而就在眾人人心惶惶之際,滿院戴孝的敕天院卻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啵~
嘭!
“什麼人敢夜闖淩虛山!”
壓抑的夜幕被一聲突如其來的悶響打破,隨後,當籠罩在淩虛山整座山圍的淡青色光幕如水般消退碎散後,無數身影平地而起,從夜幕中踏出,直入山頂而來。
沿途所過,勁風呼嘯,夜幕被驚動,蕩起無盡漣漪,寧靜的月夜瞬間躁動。
嗖嗖嗖,嘭!
下一刻,當這圍山而上的無盡幽影踏上淩虛山,拂落在敕天院門前,緊閉的院門轟然打開,一群身披白衣,白布束發的弟子魚貫而出,每個人的臉上,帶著濃濃的驚悸與憤怒,手執長劍,環成一圈將院門外靜立在黑暗中的幽影阻隔。
“你們是什麼人!何故夜闖我淩虛山!”
為首的一名弟子看著眼前隱匿在夜幕中的無數身影,眼皮跳了跳,有些色厲內茬的開口。
而他的眼底,卻閃過了一抹絕望。
雖然看不清黑暗中到底站了多少身影,但他能感覺到對方散發出來的氣息,是多麼的深沉與恐怖。
流風無形,夜幕深沉,黑暗中,沒人開口,隻有一雙雙淡漠深邃的眼眸徒然驚起,宛如長在夜幕中的幽眸,讓人看的頭皮發麻,腦皮發炸。
“行了,別裝了,來也來了還嚇唬人,有意思嗎?”
就在這時,一道低語打破了此間的凝固。
隨後,在眾人錯愕的注視下,一道身影躍過人群,站在了他們麵前。
而他們麵前那隱匿在黑幕中的無盡幽影,則開始魚貫而出,在一名銀衣銀發的中年人帶領下,踏破幽幕,走入了月光之中。
對此,楚墨白嘿嘿冷笑。
“多年不見,你們還是這麼臭屁……”
…
敕天院,主殿。
破碎的頂殿還沒來得及修補,絲絲縷縷的月芒從那破洞中散落,將殿內的無數身影照亮,站在殿內主位處,柳魅兒看著四周這密密麻麻的身影,眼皮抽搐。
無它,這些‘人’模樣長得有些奇怪。
那為首的中年人還好,雖然全身銀的發亮,但好歹還是個人樣,可他身後的那些‘人’就有些詭異了,不是腦門上長角,就是屁股後麵拖根尾巴,有的甚至還滿臉的鱗片,看的人不寒而栗。
不過,由於楚墨白在側,她到不怎麼害怕,隻是有些奇怪的看著眼前這稀奇古怪的人群,暗自思索。
而其它弟子就沒她這麼大的心氣了,一個個臉色煞白,滿臉驚恐,有些人,甚至哆哆嗦嗦的連劍也拿不穩。
他們不是柳魅兒這個從小備受嗬護的小丫頭片子,有不少人更是常年奔走在外界,對於一些不怎麼普及的辛秘還是有些接觸的。
這些人,都是妖!
真正的大妖!
是那些修煉有成,最次也是活了上百年,修為在涅槃境的強橫大妖!
尤其是那個為首的中年妖人,更是已經化形了的超級大妖。
這是什麼概念呢?
等同於渡過天劫的人修。
“怎麼樣,這裏不錯吧!”
就在他們心中忐忑之際,一道帶著調侃的嘿笑從人群中突然驚起。
而後,他們就見楚墨白溜溜達達的背著手,走到了那為首的銀衣中年人麵前,一邊說,一邊還勾肩搭背,一臉調侃,眾人見狀,無不眼皮抽搐。
隻是讓他們詫異的是,那大妖對於楚墨白的無禮視而不見,反而一臉鄭重其事的環首掃了掃四周,尤其是看了看頭頂那塌頂破洞後,才微微撇嘴。
“我們來了,我的東西呢?”
“喏,送人了。”
楚墨白一咧嘴,伸手攬過小丫頭,勾肩搭背的,將她拘在了懷裏。
自從日前情不自禁的確定了關係後,他跟她之間的關係就變了,有很多時候都不怎麼避諱了,除了小丫頭時不時會臉紅翻白眼以外,倒也很隨意。
而那中年人此時卻沒心思管這些,反而臉色一變,看著小丫頭胸口那顆吊墜,臉色極為難看。
“嘿嘿嘿,你這是什麼眼神,這是我的女人,我可警告你,你別打歪主意!”
還沒等他開口,楚墨白的話便落入了耳中,嘴角一抽,看著眼前這滿臉警惕的家夥,他那銀色的雙眸開始漸漸凝厲。
對此,楚墨白一咧嘴,將依偎在懷裏的小丫頭鬆開後,一把摟住中年人,嘀嘀咕咕的走向了一旁。
“行啦,不就是一顆門牙嘛,至於麼,你也不想想,當初要不是老子幫你扛了幾次,你能渡……”
“閉嘴!”
“閉嘴就閉嘴,凶什麼凶嘛,來來來,大哥帶你們看看新家……”
看著眼前這個死性不改的家夥,中年人嘴角不住抽搐,而透過那扯起的嘴角隱隱可以看到,在那滿是尖牙的最終中,一個明顯豁口時隱時現。
而他們身後,小丫頭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們,胸口,那顆銀月雕綴星光微閃,亮起的顏色,跟那中年人頗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