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淩虛山下,淩虛鎮。
今天,鎮內來了一群奇怪的人,一個麵色陰沉,滿眼戾氣的男子,背後跟著一隻身高不足半尺,趾高氣昂的禿毛雞,而在禿毛雞後麵,則是一個全身纏滿了淡金色雞毛的女人,女人滿身的土,一路走一路撒,那揮灑出來的土靄嗆得人不住掩鼻咳嗽,讓人避之不及。
如果不是領頭的那個女子是他們耳能熟詳的敕天院高徒柳魅兒,他們鐵定要圍住問個清楚,這聖地腳下的‘世外桃源’,豈能讓這等不三不四的人混入?
不過現在嘛……
“魅兒仙子,是魅兒仙子!他們從不枯林回來了!”
“嘶,情況好像有些不對!”
“看,魅兒仙子懷裏的人是不是月仙子?”
“不好,出事了!”
“快快快,快去通知那幾位仙人,順便叫幾個婆娘來幫忙!快去!”
“那誰誰誰,別擋著路,瞎啊,看不到魅兒仙子一臉疲憊嗎?滾一邊兒去!”
“夠了!”
一進鎮子,眾人便被圍了起來,幫忙的,詢問的,嘰哩哇啦,亂作一團,吵得人腦皮發炸。
領頭的柳魅兒本來就因為月無蕸的傷勢心情不好,被這麼一吵,瞬間忍不住了,一聲怒叱,將眾人震住後,一把推開眼前人潮,抱著月無蕸穿鎮而入,走向了鎮內敕天院設立的聯絡點。
“嘶,小,小師姐!”
“別廢話,快傳訊,讓師尊打開山門禁製,我們要回山!”
“是是是!”
咻,嘭!
片刻後,駐守在此,等待‘出征大軍’消息的敕天院弟子接到消息趕來,待看到滿血汙的柳魅兒與昏迷不醒的月無蕸後,頭皮一麻,也顧不得跟一旁楚墨白等人客套,臉色慘白的掏出一根翠竹激射長空,沒入了鎮外那青光粼繞的如雲高山。
隨後,柳魅兒腿一軟,抱著月無蕸癱坐在了地上,四周尾隨的鎮民遠遠的看著,唯唯喏喏,不敢上前。
他們都知道不久前敕天院曾帶著神州四方豪傑去不枯林滅煞一事,雖然對內幕不甚明了,但作為南疆一份子,尤其是淩虛山下最靠近敕天院的普通人,他們對於敕天院能獨領風騷,成為神州‘第一勢力’還是很激動的,即便他們知道這隻是暫時的虛榮,也是如此。
因為自從百年前無爭渡劫失敗後,敕天院的威勢便一落千丈,一日不如一日,連帶著以往來此朝拜敕天院,路過歇腳的四方修士都對他們不再恭敬,多有喝罵譏諷。
這讓他們著實苦不堪言,有些人因為氣不過而去爭論,被人打死打殘的情況也不在少數。
而前些日子聽說敕天院在‘神州大比’中脫穎而出,重振雄風,他們的腰杆兒也隨之直了起來,對外來人,也不再敢怒不敢言。
甚至有不少人在大軍出征後,每日在門口處徘徊,為的,就是一睹敕天院的風采。
可現在,人是等到了。
風采嘛,就有點兒……
對於他們的心思,柳魅兒無暇顧及,也懶得理會,隻是跌坐在地上,抱著懷裏呼吸急促而閉目不睜的月無蕸偷偷抹眼淚,看向對方的眼神帶著焦急與忐忑,小手中那因一路疾趕而沾染的泥土混著淚水摸了一臉,看起來好不狼狽。
她身後,楚墨白則陰沉著臉,皺著眉頭暗自出神,垂落在袖袍內的雙手不住的虛握,拳麵伸展間,不時閃起淡淡的暗紅色火絲,詭異而又瘮人。
自從那‘美夢’中驚醒,他就發現自己的體內發生了一些奇怪的變化,隻是當時局麵不穩,無暇他顧,隻能暗自壓下心頭猜忌,與土雞等人糾纏談笑。
而等到他們出了不枯林,諸事落定後,他體內的異樣開始壓不住了。
首先出現的,就是這黑的發紅,看起來就跟凝固住的汙血一樣的詭焰,而每當這血焰不受控製的從體內迸出,他的心情就會變得惡劣陰戾,有一種憋悶的瘋狂纏繞在心頭,讓他不吐不快。
好在,每次這種感覺出現不久,腦海中就會出現另外一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朦朦朧朧的,帶著如沐春風的酥暖拂過他心頭,而那升騰而起的暴戾就會煙消雲散,雖然治標不治本,過不了多久那戾氣就會隨著火絲重新浮現,但也能在他瀕臨失控邊緣時拉他一把,不至於讓他徹底崩潰。
那種感覺,就好像他體內存在著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爭奪他的控製權一樣,一個陰冷邪惡,一個溫暖如陽,讓他時時煎熬,苦不堪言。
他知道,弊端顯現了,體內的黑球經過不枯林內一役,開始覺醒了。
結果會怎樣,他無從得知,但他明白,自己不能再在敕天院滯留了。
離開,迫在眉睫。
是以,他開始變得沉默寡言,一路上有意躲著眾人,而柳魅兒雖然奇怪,但心係月無蕸也沒多想,隻當他對之前焚燼不枯林一事耿耿於懷,耐著性子勸慰了幾句,便沒了下文。
到是一旁的沐玲瓏與白嫿似有所悟,看向楚墨白的眼神帶著隱隱的忌憚與提防。
至於土雞,則寸步不離的跟著楚墨白,雖然明麵上沒看出什麼,也沒說什麼,但那暗金色的雞眸不時的掃過楚墨白的背影,隱隱泛著金芒,而拖遝於一側的另外兩根雞毛也時不時的顫動,蠢蠢欲動。
時間,就這麼一路沉澱到現在,直至日落西錘,月滿南山,才被十數道從天而落的流星打破。
看著從天空急墜而來的身影,楚墨白眸光一閃,微微後縮,站在了月光照射不到的陰影中。
“師妹!”
片刻後,光影散落,身形凝化,當柳魅兒看到為首一位頭戴晶冠,墨焰白袍的青年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後,美眸一閃,忍不住一聲嬌泣,放下懷中之人撲了過去。
“二師兄,嗚嗚……”
“好了好了,不哭了,師兄在這,沒人能傷害你……”
陰影內,楚墨白看著眼前相擁而立的兩人,身體一震,蕩起淡淡漆漣後,淡淡骨爆聲從他垂落在袖袍內的雙手傳出,咬著牙,垂目後退,將自己的身影徹底隱匿在黑暗中,悶聲不語。
而一縷縷黑的發紅的流焰,開始從他的眼角彌漫溢散。
他麵前,用尾巴捆著白嫿的土雞似有所覺,瞅了瞅楚墨白,一撇嘴,趾高氣昂的拔腿翹尾,一尾巴抽向了那白衣墨焰,劍眉柳目的玉麵公子。
“嗨嗨嗨,拉拉扯扯的幹什麼,男女有別不知道嗎?”
叮~
話起話落,流尾帶著淡淡金星抽向公子臉頰,那人柳眸一厲,並指如劍,在雞尾落下的刹那一指點出。
隨後,便聽叮的一聲,雞尾高高探起,而那人則身體一僵,環抱著小丫頭倒滑而退,其站立的地麵,兩條漆黑的劃痕冒著青煙,久久不散。
“喲,還敢擋!本大神抽不死你!”
“住手,大神你幹什麼!”
土雞眼一眯,翹起的雞尾金星暗閃,就欲再度落下,卻被一道身影擋住,微微一震,看著眼前這橫臂而張的小丫頭,它的眼底閃過了一抹嘿然。
“小丫頭,你這可有些不厚道啊,有了師兄,忘了師弟,你有想過後果嗎……”
“我!”
本來還有些生氣的柳魅兒聞言一愣,轉頭一看,看著那隱匿在黑暗中,一動不動的身影後,眼眸一顫,隨即意識到了什麼,嘴裏的話也卡在了喉嚨裏,俏臉上因為見到自家師兄而興起的潮紅,也有些發白。
“不,不是,你聽我解釋,我……”
“嗬嗬。”
正要說些什麼,卻被身後響起的一道嗬笑打斷,而後,在她滯然的注視下,一道身影從她身後慢慢走出,擋在了她麵前。
“小師弟,許久不見,怎的如此生分,難道……你是在害怕什麼,或者說,在躲避什麼嗎?”
話落,此間一靜,土雞眸一眯,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轉頭看向了身後夜幕。
那裏,一雙燃著暗紅火絲的深眸漸漸浮現……
“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