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
兀的,死寂的空間被一道哀歎打破,當一名發髻半白,麵容剛毅的中年人自巨瞳中踏落,凝固的虛空開始重新流動,半空逐日而化的巨瞳也慢慢隱去,最後化為一抹流影,沒入其手消失不見。
“是院首!”
“魅兒見過師尊!”
“弟子見過院首!!”
“吾等見過敕天院首!!!”
“都起來吧。”
此人甫現,眾人便齊齊稽首,中年人瞪了一眼灰頭土臉的少女後,先是對人微微一笑,隨即轉首看向了麵前悠悠而落的楚墨白,打量著那猶自泛光,血龍瀠繞不散的軀體,良久一歎。
“你本天才如玉,但奈何筋通骨透,無法蓄氣,著實可惜……”
此話一落,剛起身的眾人便是一怔,不禁扭頭看向楚墨白,當他們發現楚墨白體內的血氣繞體而出,不住溢散在外消碎後,眼神開始古怪了起來,不少人更是麵帶惋惜,連連搖頭。
怪不得此人如此乖張另類,原來是自己不能修煉。
隻是,他們念頭剛落,一道低語便讓他們心頭又是一震,連帶著,看向楚墨白的目光中也帶上了濃濃的豔羨。
“不過,事在人為,若你有意,不妨留在我身邊,我可以幫你搜尋古法,也許,你還有一線機會。”
無爭是誰,眾人無人不知,雖然百年前渡劫失敗,淪為廢人,但百年前的南疆可是他的一言堂,敕天無爭,南尊赤目這八字箴語,更是威震神州四方。
眼下,他親口許諾,這是多少人做夢都夢不到的無上仙緣!
有他在,何事不成?
別說不能蓄氣,就是天生絕脈,也有辦法!
南疆誰人不知,其門下二弟子冥尨就是一個天生絕脈的廢物,而現如今卻已是一方少年天驕,成為敕天院暗中的大師兄,手中一柄無魂長劍更是橫掃南疆無敵手。
不由得,眾人看向楚墨白的目光帶上了濃濃的嫉妒,就連無爭身後的少女都帶著不服。
隻是,楚墨白的反應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無爭,然後一言不發的轉頭走了,走了……
看那意思,連回話的興趣都沒有。
眾人麵麵相覷,原地,無爭頓了頓,想要開口挽留,最後卻又默然一歎,搖頭不語。
山道中,眾人看著楚墨白那有些佝僂的背影,眼中豔羨盡去,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鄙夷與不屑。
如果說他的不羈是因為不能修煉而導致,那麼現在選擇放棄可就是他自己態度的問題了。
自古以來,君子以自強不息立世,天賦絕脈那是與生俱來的,自己無法選擇,但在有機會選擇自己未來時卻放棄,這種人,就是能修煉也難以長久。
“呸,白瞎了一副好皮囊,活該一輩子廢物。”
“老娘瞎了眼,掙這種貨色的銀子,早知道給再多的銀子也不來,姐妹們我們走,什麼東西。”
或許是前後反差太大引起了眾人心中那扭曲的嫉妒,亦或者楚墨白虎頭蛇尾的做法讓跟他而來的舞女們有些不知所措,在人群中一個人不自覺的嘟囔後,她們借坡下驢,一扭頭,走了。
對此,眾人倒是沒說什麼,自覺讓開了路,隻有無爭看著楚墨白漸行漸遠的背影,搖頭低歎。
“可惜了……”
“師父,這種自暴自棄的人,身骨再好也是廢物,師尊不用可惜,有弟子在,日後成就必定不會比他差!”
聽到自家師尊的歎息,柳魅兒大眼一轉,嬌笑著抱著無爭的右臂搖晃了起來,滿身的泥土蹭呀蹭的,沾了無爭一身。
“你呀,真拿你沒辦法,還不回去洗洗,這算什麼樣子……”無爭見狀,無奈一笑,點了點她的瓊鼻,小丫頭嘻嘻一笑,皺了皺小瓊鼻,一蹦一跳的返回了學院。
原地,無爭看著楚墨白遠去的背影,一直虛握不鬆的右手不自覺的緊了緊,眉頭微蹙,陷入了沉思。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或者,你在興奮什麼……?’
…
下山入野,失魂落魄的楚墨白無視四周古怪的目光,闌珊在古道中,神情蕭索而疲憊。
直至某一刻,步入一條人跡罕至的小道後,他嘴角一直竭力掩藏的失落終於忍不住,微微一扯,化為了一抹苦笑,深邃如星海的雙眸也是一紅,一滴濁淚隨之滑落……
其實,他並非這個時代的人,而是千年前因為一顆珠子苟延殘喘至今的古修。
當年,他是神州第一世家楚家少主,以弱冠之齡成為神州千百年來唯一一個渡過天劫的修士,世人尊稱神州少帝,風頭無兩。
而就在他君臨天下,四處遊曆尋找登天之法時,他在五大禁地之首的不枯林中找到了一顆漆黑的珠子。
惡夢,從此開始。
先是家族一夜慘遭滅門,除了一個天賦不亞於自己的族弟逃過一劫外,餘者盡皆隕滅在無盡雷火之中,屍骨無存,而他自己也被剝奪了修煉之身,種下不死天咒,苟延殘喘。
這一困,便是千年。
千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尋找破咒之法,想要重新修煉,想要報仇,奈何身上禁咒非人力能抗衡,更何況他這個廢人。
絕望下,他心性大變,仗著自己的不死之身將神州五大禁地挨個闖了個遍,不求機緣,隻求一死。
可惜,不管他怎麼折騰,身中不死咒的他最後除了灰頭土臉的望天興歎,並無其它結果。
最後,他走出山林,將目光看向了這些威鎮千年的大勢力,而第一站,便是南疆敕天院。
在他看來,這敕天院曆經千年不倒,總歸有兩下,即便沒有解決自身天咒的辦法,但惹急了眼一怒之下幫自己解脫也說不定?
可結果卻讓他很失望。
“什麼狗屁南疆至尊,浪費小爺感情,還不如那沒毛土雞有眼力見,最起碼人家還能一眼看出小爺不能修煉的真正原因……”
“嗬嗬,敕天院傳承千年不假,但那是敕天院,不是他無爭。更何況,眼下的他不過是一個渡劫失敗的廢物,如何能看出你現在的狀態。你未免有些以全蓋偏了……”
越想越氣的楚墨白正破口大罵,卻不料身側突然響起了一道輕笑,猛地一驚,豁然轉頭,當他看到一名頭戴金冠,眉間三枚血色花瓣點綻的紫衣男子笑吟吟的看著自己後,臉皮一抽。
“媽的你誰啊你,悄個咪咪的,也不知道弄點兒動靜提醒一下,差點兒嚇死小爺!”
“嗬嗬,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誰。”
那人也不生氣,笑臉依舊,隻是那微挑的嘴角與微眯的鷹眸看上去多了一分邪異,少了一抹親和。
對此,楚墨白到無所謂,千年來他走幽闖密的折騰,什麼東西沒見過,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而已,不值的大驚小怪,反而是對方的話有些意思。
“好大的口氣,那你說說,本公子是誰?”
“嗬。”
男子一笑,不見他有任何動作,便突然站在了楚墨白麵前,臉貼臉,與他相距不過一寸,這一幕,讓他心頭一凜。
穿虛引空,卻悄無聲息。
高手!
“千年不死咒,幽幽禁忌珠。少帝,如果我說……我有辦法破除你身上的不死天咒,你又待如何?”
“你!”
看著眼前這張緩緩貼近,自己卻怎麼都躲不開的邪異臉龐,楚墨白心底消失千年之久的驚悸突然再度浮現,並且愈來愈烈。
“你到底是誰!”
躲閃數次發現徒勞無功後,楚墨白索性一冷臉,盯住了對方。
那人一笑,突然又站回了早先的位置,與楚墨白相隔數丈,侃侃而談。
“我說了,我是誰不重要,你隻需知道我有辦法破除你身上的不死禁咒即可,其他的,不重要。”
話音甫落,楚墨白瞳孔便是一縮,打量著眼前人,眼瞼顫動,呼吸微促。
懷疑,隻在心底一閃而過。
留下的,是驚異過後的無盡漣漪。
對方顯露的手段,比自己當年絲毫不弱,從這一點,楚墨白便知道此人最少也是跟自己當年一樣的境界。
再結合眼前人一語道破自己身份與秘密,不難猜,這是一個真正高手。
或許,是傳說中的仙也說不定?
“你……”
想說些什麼,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良久,他才帶著些許顫音的開口問出了讓對方展顏一笑的問題。
“咳咳,嗯……然後呢?”
“等你做完你想做的事,幫我做一件事即可……”
嗡~
餘音緲緲而起,楚墨白心神突兀一空,隨後,一聲嗡鳴在腦海炸響,初始如細雨,轉眼變悶雷,呼吸之間便摧毀了他的心神,讓他懵在了原地。
而後,一道道漆黑的墨紋從他心口擴散,如蛛網般瞬息爬滿他全身,而一顆漆黑如墨的詭珠則從他心口跳動而起,漸漸的,愈來愈亮,最後化為一輪漆黑赤曜擴出一道墨紋掃蕩四周,才慢慢熄滅。
而失神中的楚墨白,也在墨紋漣決四方的那一刻回神。
“這!”
“現在的它隻是蘇醒,要想讓它破除你身上的不死咒,還需要大量陰屬性靈物供養吸收,比如說,魂晶,幽魂。不過,以你現在的身份處境,想要得到這些東西怕是不易,如果你能謀個新身份,未嚐不可借勢而為……”
看著體表漸漸淡去的墨紋,聽著耳旁飄忽不定的呢喃,楚墨白眼神閃爍,神情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