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僧,好像被葉公子問住了?”
“是的,啞口無言!”
“眼見未必為真,耳聽未必為虛;葉公子雖然言語簡單,卻暗含禪機;單是這生活中常見的一句俗語,便蘊含著我等無法堪破的高深道理啊!”
“我也好奇,按照這種說法,那這世上,還有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那老僧乃是佛陀執念,都一時語塞,無法給出答案,我等凡夫俗子,又豈會知道?”
擂台前,全神貫注盯著掌中佛國內發生的一切的圍觀群眾們,也被葉無最後提出的問題給問住了,個個眉頭緊鎖,心裏閃過疑惑。
...
“方才大師說,佛陀苦行西漠,嚐遍人間疾苦;那在下心中倒是又有些不解了。”
掌中佛國。
眼看著老僧語塞,不作回答,葉無雙又尋覓他途,開口問道:“敢問大師,那位佛陀可贍養過父母嗎?可辛苦操持過一個家園嗎?可孕育過子嗣,勞作過田地嗎?”
老僧微微闔眸,緩緩搖頭。
“出家之人,四大皆空,斬七情,斷六欲,不事生產,不問世事,整日裏隻會坐在那裏誦經念佛,一切生計,均靠香客供養。”
葉無雙卻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繼續直言不諱道:“偶爾想要體察民情,感受人間,便以旁觀人的姿態,去那凡塵俗世間走一遭,看一看大千世界,逛一逛人間生活,便妄言體會了眾生疾苦,感受了人生八苦,豈不可笑?”
此話一出,老僧眉頭微蹙,神情卻緩緩恢複平靜,淡淡道:“佛觀世間一切,自然懂得世間疾苦!”
“這世上,可不是什麼東西都靠看,就能身有所感的!”
葉無雙直接反駁一句,話音未落,便噌地拔出含光劍,於左手手背之上,猛地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鮮血瞬間溢出,染紅他大半個手背。
葉無雙卻置若惘然,直接將鮮血淋漓的左手,遞到了老僧麵前,冷冷盯著老僧,問道:“比如現在,我手上的傷,大師看到了吧?”
老僧微微頷首。
葉無雙咧嘴笑道:“那請問大師,你覺得我痛嗎?”
“利刃加身,豈有不痛之理?”
“那,你可知道我有多痛?”
老僧瞬間沉默,再次語塞。
他是佛陀執念,誕生於佛陀坐化之際;無形無體,又何來五感六覺?
自然,無法回答葉無雙的這個問題!
“你看到我受傷了,知我痛,卻不知我有多痛;佛看到世間苦難了,知世人疾苦,卻肯定不知道世人有多疾苦。”
葉無雙緩緩收回左手,一邊驅動體內靈氣止血療傷,一邊望著老僧,徐徐說道:“你,你們佛國,你們口口聲聲說的佛,卻隻知表麵,不懂內在,連深有同感的體會都做不到,又念的是什麼經?誦的是什麼佛?談的是什麼普度眾生?”
老僧渾身微顫,繼續沉默。
葉無雙微微挺胸,長出一口氣,笑道:“在下先前曾聽過一則上古軼事,大師既要閑聊,不如說與大師一同聽聽如何?”
老僧還是沉默,卻做出了聆聽姿態。
“說是上古時期,人族初掌天劍,雖無妖族壓迫,卻也失去了食物來源;尤其是東荒、西漠、南疆、北寒四地,更是民不聊生,餓死無數。有一位中州富賈出身的子弟,偶聞此事,頓時詫異萬分,失聲驚呼一句,大師猜猜他說了什麼?”
“他說了什麼?”
老僧麵露疑惑,探頭追問。
“他說...”
葉無雙上半身微微前傾,緊緊盯著老僧,一字一句道:“何-不-食-肉-糜?”
轟隆!
一道驚雷自老僧腦海閃過,他整個人如遭重擊,瞳孔放大,麵如呆滯,身體僵硬。
...
“又問住了,葉公子又將那老僧問住了!”
“哈哈,堂堂佛陀執念,竟接二連三被我中原武者問的啞口無言,簡直可笑!”
“葉公子威武啊!”
擂台前的眾人,雖然也不明白葉無雙話中意思,卻在看到老僧表情時,盡皆喝彩。
佛國之人,最擅長的便是辯機說禪,經常憑借那一張能說出話的嘴,來給世人灌輸自己的理念,佛家的思想,說的世人無言以對,進而認同,達到洗腦目的。
可現在,雙方卻反了過來;變成了葉無雙憑借一張嘴,讓這個有著佛國最高智慧的佛陀執念,連連語塞。
這種感覺,相當於是在他們最擅長的領域中,擊敗他們;可比先前破八苦陣和金剛不壞,來的更爽快。
群情激昂!
“何不食肉糜、何不食肉糜...”
張耀東卻微微蹙眉,口中不斷重複葉無雙的那句話,瞳孔逐漸收縮起來,雙眼微眯。
“朕位居廟堂之巔千年,自問為大沁已鞠躬盡瘁,卻始終未能重現先祖輝煌,還一直認為,是蒼天無眼,大地不憫;如今看來,朕怕是久居高位,已然成了那‘何不食肉糜’者了。”
“今日,倒是讓這個葉無雙,一語驚醒夢中人!”
念及此處,張耀東悄悄吐出一口濁氣,眸中閃過絲絲異芒。
他,此刻已在不知不覺間,發生蛻變!
...
掌中佛國。
看著眼前老僧呆若木雞,葉無雙臉上的狡黠更加濃鬱,前傾的身體驟然收回,淡淡道:“大師沉默,可是認為在下說的不對?”
“這...”
老僧眉頭緊蹙,欲言又止。
“出家人不打妄語,大師如何想的如何說便是,何必吞吞吐吐?”
葉無雙咧嘴一笑,道:“不過,大師若真覺得在下所言不對,不如自己親自體驗一番如何?”
“親自體驗?”
老僧驟然抬頭,望向葉無雙,神情茫然。
“對!”
葉無雙重重點頭,右手一揮,直接將含光劍遞到老僧麵前,上半身再次前傾,語氣平淡道:“我這柄劍,乃是伏天始祖伴身法器,內含大妖怨念,外可削鐵如泥,內能腐蝕神魂。”
“大師隻需散去護體佛光,現出執念本體,斬上一劍,便可感受在下方才之痛,領悟佛說真正疾苦,而不是那個隻會說‘何不食肉糜’的富賈子弟!”
此話一出,老僧果斷搖頭,連合十胸前的雙手,都搖擺起來,道:“不不...老僧無形無體,實乃虛無;能夠苟活於世,全憑那縷執念;若是被這劍上大妖怨念汙染,必死無疑...”
“出家人四大皆空,大師如此執著於生死,豈不落入下乘?”
葉無雙乘勝追擊,循循善誘道:“這人生八苦中,最無奈的,便是生死二字,天道循環,無法阻礙;但為何洞徹一切的佛陀,偏偏在坐化前,生出了大師這縷執念?又為何,想要坐化飛升,前往極樂淨土之時,要將大師這縷執念斬出?”
“在下看來,不就因為他留戀於紅塵人世,無法將生死置之度外,故而難以跨越最後那道鴻溝,超脫物外?”
“朝聞道夕死可矣,大師若能將生死置之度外,置身處地的領悟一番死亡,豈不是能夠超越那位佛陀,感悟真正大道,體會佛法真諦?”
四大皆空,不該執著於生死...
朝聞道夕死可矣...
將生死置之度外,方能超越本身佛陀,感悟大道,體會佛法真諦...
何不食肉糜...
葉無雙的話語宛若活過來了一般,瞬間縈繞在老僧耳畔,久久不散。
令他原本處之泰然的表情,逐漸扭曲複雜,既糾結又掙紮;原本如磐石般盤坐在菩提樹下的身軀,也微微顫抖起來。
下一刻,老僧微眯的雙眸,突然模糊起來;右手更是不受控製的緩緩伸出,顫顫巍巍的握住了麵前的含光劍。
成了!
葉無雙嘴角一挑,心中暗喜。
...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擂台前,看著掌中佛國發生對於一切,楚元寶頓時恍然般讚許道:“這位老僧,乃是佛陀生前留下的執念,隻有造詣深厚的佛法,卻無時間沉澱的曆練;葉兄正是掐準了這一點,故而通過不斷的通過語言,來撼動老僧的佛心,擴大老僧破綻。”
“最後,趁老僧佛心不穩的時候,再以‘生死’這個殺手鐧,一句擊潰老僧心中最後一道屏障,簡直妙哉!”
星玉岩則是柳眉一凝,疑惑道:“楚兄,這‘生死’,為何會成為殺手鐧?”
“那老僧既是佛陀坐化前留下的一縷執念,那便說明,這縷執念大概率是佛陀對世間的眷戀,對長生的向往,對生死的執著。”
楚元寶回頭看了星玉岩一眼,含笑解釋道:“而此刻,葉兄先是點出老僧這縷執念的本質,而後再以‘朝聞道夕死可矣’進行煽動。”
“老僧佛法深厚,骨子裏更是對佛道堅定;如今被葉兄說動了佛心,自然會為了證明自己,不惜一切。可他卻不知道,本就是一縷生死執念的他,一旦放下生死,執念將不複存在。”
“而執念不在,老僧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原來如此!
聽到楚元寶的解釋,所有人頓時恍然大悟,眼前一亮,紛紛喝彩。
佛陀,乃是堪比帝境武者的恐怖存在;他的執念,再差,也不會弱於離境武者。
這種情況下,想要憑借武力戰勝;除非渡厄菩薩口中,那尊深居在大沁皇宮深處的鎮國神獸出手,亦或者是遊龍劍神重現。
否則,在場的所有人加起來,都不是對手!
可現在,葉無雙憑借三言兩語,直接撼動老僧佛心,讓他自己殺死自己,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可贏得鬥法勝利。
妙哉,簡直妙哉啊!
...
嗡嗡...
掌中佛國。
幾乎在老僧握住含光劍的瞬間,菩提樹無風自動;天際風雲變色,山峰微微顫抖。
金光暗淡,一片片黑暗,自虛空浮現,徐徐擴散,宛若要將整個掌中佛國,吞噬一般!
正如楚元寶所說,菩提樹下的這位老僧,乃是佛陀坐化前斬去的生死執念,是對長生不老的執著。
可現在,因為葉無雙的話,讓老僧動了摒棄生死的念頭,執念自然開始消散。
而金缽內的整個掌中佛國,皆是來源於佛陀的這縷執念;如今執念化解,老僧不在,掌中佛國自然也將不複存在!
“阿彌陀佛!”
就在此時,一道伴隨著念誦佛號的聲音,竟突然從外界傳來,瞬間響徹山峰之巔:“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一切有為法,皆為虛幻故!”
佛音入耳,老僧渾濁的雙眸,頓時一片清明,如大夢初行般,驟然鬆手。
當...
含光劍砰然墜地,跌倒落身前。
老僧則不問不顧,觸電般縮回的雙手,合十胸前,直接垂眸誦念。
天際變換的風雲,瞬間趨於穩定。
腳下顫抖的山峰,也隨之不再搖晃。
暗淡的金光,更是重新煥發光彩,迅速侵蝕虛空浮現的片片黑暗,穩固佛國的穩定!
“嗯?”
看到這一幕的葉無雙,頓時蹙眉,赫然回首,如電般犀利的目光,直接透過層層金芒,落入山峰腳下,落到佛國之外,落在擂台旁盤坐的渡厄菩薩身上。
...
“老禿驢!”
擂台前,楚元寶一步向前,率先做出反應,怒視渡厄,厲聲道:“你們佛國,是不是輸不起?”
張耀東、張昌龍、隋仁、安乾、老陳頭、星玉岩,以及所有圍觀群眾,也是紛紛扭頭,齊刷刷怒視渡厄。
方才那佛國中的老僧,即將消散執念之際,正是這渡厄突然開口,將佛音傳入掌中佛國,喚醒了老僧,挽救了佛國!
“阿彌陀佛!”
渡厄菩薩神情不變,看都不看眾人一眼,淡然道:“方才葉施主闖八苦陣,大沁皇宮裏的那位,暗中相助;現在,佛陀執念陷入囹圄,老衲出言告誡,有何不可?”
他認定了葉無雙先前能夠突破八苦陣,是得到了鎮國神獸的幫助;畢竟,當時的妖氣雖然隱秘,卻難逃擁有菩薩果位的他的法眼。
如今眼看佛國要敗,他光明正大的出言挽救,也算公平!
“放屁!”
楚元寶冷哼一聲,直接罵道:“莫非這天下,是你渡厄說了算不成?你說鎮國神獸出手了,它便出手了?”
“大沁的鎮國神獸有沒有出手,老頭子我不知道;但你這禿驢幹預鬥法,老頭子卻是親眼得見!”
老陳頭也忍無可忍,一步跨出,與楚元寶並排而立,衣袍鼓舞,恐怖的幻境一相修為肆虐開來,厲聲喝道:“今日這比試,我家公子已勝;勞煩閣下速速收回金缽,放我家公子出來,否則休怪老頭子我不客氣!”
“輸不起的老禿驢,放我師尊出來!”
星玉岩同樣緊握粉拳,梗著脖子叫嚷。
就連張耀東,也眉頭微蹙,望著渡厄,沉聲說道:“渡厄大師,此舉著實有些過分了吧?”
“無恥禿驢,這是擺明了耍賴啊!”
“堂堂西漠佛國,竟然如此耍賴,簡直不要臉啊!”
“我不管,葉公子已經贏了;今日鬥法,是大沁勝了,是我中州武道贏了,你們這群禿驢,休要耍賴,速速認輸放人!”
“放人!”
周遭所有人,更是振臂高呼,破口大罵;齊刷刷要求佛國認輸,放葉無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