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
一道難以抑製的怒喝聲,突然自葉無雙耳畔響起。
聲音已經嘶啞,難辨雌雄;但是其中所蘊含的憤怒,與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吻合。
他聽得出來,這並不是葉問西的聲音;但因為共情,他此刻處於葉問西的視角,所以並不知道是林若兒、老陳頭、南宮倩柔三人中的誰,發出來的。
“來人,快來人啊!”
那幾名護衛拖著葉問西逃回葉家,不斷咆哮。
原本平靜的葉家,頓時喧嘩起來;腳步匆匆,一道道身影急掠而出。
“三長老!”
“三長老!”
衝出來的人,剛看到葉問西,便驚呼連連,詫異萬分,迅速圍攏起來。
“父親,父親...你這是怎麼了啊?”
葉朗也衝了出來,身後跟著母親和妻子,看到葉問西的慘狀,麵色頓時蒼白的毫無血色,眸中充滿恐懼。
“齊家殺回來了,齊勝天要屠城,要屠了整個青雲城...快,立刻集合葉家所有人,速速出城,逃離此地!”
葉問西終於回過神來,強忍著傷勢,長話短說,直接吩咐。
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齊家的可怕,才發現近來在冀州郡令人聞風喪膽的殺人魔,竟是他相識了近百年的齊家人。
可是,他想不通齊家為何突然會出現這麼多強大武者,更想不明白齊勝天為何會有如此凶殘的暴行。
青雲城滅了,對他齊家又有什麼好處?
無數個疑問,浮上葉問西的心頭,但身為葉家三長老,他深知此刻已經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了;齊家來勢洶洶,葉家根本無法抵擋,為今之計,唯有先逃出青雲城,去蒼雲山脈與大哥彙合,再做計較。
圍攏在周遭的葉家眾人,聽到此話,也是個個詫異萬分;出於葉問西的威嚴,他們也並不敢多問,當即散開,迅速去呼喚所有葉家人,於院中集合,準備離開。
葉朗則是身形一晃,雙腿發軟,直接朝地麵跌去;所幸旁邊的妻子眼疾手快,一把攙住了他。
對此,大家並未多說,皆早就習慣了葉朗的窩囊;包括葉問西,也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很快,葉家眾人集結完畢,女眷和孩子上了馬車,其餘人則騎上駿馬,在葉問西的帶領下,直接離開葉家,朝南門狂奔而去。
“三長老,他們追來了!”
一名葉家護衛,突然大聲吼叫。
後方數百名黑衣人,提著滴血的彎刀,飛馳而來;赤腳的速度,竟遠超馬匹,頃刻之間,便追趕了上來。
“保護女眷!”
三長老咆哮一句,率先勒馬轉身,直接從胯下抄起弓弩,拉弓搭箭,倏地一聲,縈繞著靈氣的箭矢,頓時破空而去。
那些黑衣人卻視若無睹,為首一人抬手一刀,便輕而易舉的劈碎箭矢,腳下輕點,瞬息殺至,直接撲向葉問西。
而其餘黑衣人,則個個縱身一躍,揮舞長刀,從天而降,殺進人群。
“女眷先走,男丁斷後!”
三長老暴喝一聲,抽劍格擋,鏘的一聲,擋下那名撲來的黑衣人;狂暴的衝擊力,卻直接將他從馬背上撞飛了下去。
“三長老!”
眾葉家護衛驚呼不已,一個個怒火衝天,悍不畏死的抽兵迎戰。
雙方瞬間混戰一團,兵戈交擊,氣機碰撞;本就屬於弱勢的葉家護衛,不僅要拚盡全力自保,還要分心保護女眷,此刻顯得更加有心無力。
一輪衝殺之後,馬車傾倒,女眷孩童滾落在地;過半葉家護衛,皆橫屍當場。
齊勝天不知何時趕到,右手臨空一抓,竟將葉問西的小孫兒拉入手中,舉過頭頂,猖狂大笑:“哈哈哈,葉問西,你們葉家不是自詡青雲城第一家族嗎?你們葉家不是封侯立郡,蒼雲帝國站穩腳步了嗎?”
“現在,我倒要看看,你自己的孫兒,你是否保護得了!”
話音落下,齊勝天右手一抖,直接將那孩童甩向葉問西;本就被壓製的葉問西,看到此景,果斷放棄抵禦黑衣人,直接轉身去接。
然而,就在此時,齊勝天嘴角一笑,右手陡然隔空一揮;唰的一聲,一道銳利匹練劈砍而出,瞬間落在了孩童身上。
噗嗤...
利刃劃過血肉的聲音驟然而起,剛落到葉問西頭頂三尺處的孩童,突然裂做兩段,與葉問西伸出的雙手堪堪錯過,摔落在地;溫熱的鮮血,直接劈頭蓋臉澆在了葉問西的頭上。
“雄兒...”
葉問西的雙手還保持著上伸的姿態,染紅的臉龐上一片僵硬,整個人瞬間愣在原地,直接傻眼。
唰...
疏忽間,一柄鋒利的彎刀,自身後陡然刺來。
“父親!”
就到此時,一道身影,突然撲向葉問西。
噗嗤一聲,閃爍著寒光的刀刃,毫不留情的洞穿身體,又噗嗤拔出,帶起一道血注。
“朗兒...”
葉問西僵硬回頭,下意識的抱住了無力倒下的葉朗,悲痛哀呼。
葉朗,這個曾經被他認為丟人,被他視為恥辱的兒子,此刻臉色蒼白,嘴角不斷的溢出鮮血,努力的抬起蒼白的臉龐,哽咽說道:“父親...我好怕...我好痛...我...”
話沒說完,葉朗梗起的脖子,陡然垂落。
他依舊是那個連紈絝子弟都做不好的少爺,依舊是那個縱使早已成家立業有了孩子,卻在受了委屈之後還是下意識向父親哭訴的窩囊廢。
可此時此刻,就是這個貪生怕死的廢物,卻在危急關頭毫不猶豫的衝了上去,用自己的身體,為厭煩自己的父親,擋下了致命的一刀。
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他打心眼裏畏懼父親,所以在父親麵前始終唯唯諾諾;可他也打心眼裏尊敬這個父親,愛戴這個父親,視這個父親為偶像。
葉無雙的身體陡然顫了顫,感覺心頭莫名的悲痛,宛若萬箭穿心般的悲痛;眼眶微微發澀,他下意識的抬起手,想要擦拭眼淚,可抬到半空,便停了下來。
他沒有哭,落淚的是三叔葉問西。
“啊...”
淒厲的尖叫,驟然響起;激烈高亢的哭聲,直接將葉無雙瞬間從共情中拉了出來,令他霍然驚醒,瞬間眯起了眸子。
是葉問西。
縱使身已亡,縱使成了傀儡;但如此清晰的重新經曆一遍家人慘死的場景,依舊令他崩潰,令他情緒產生激烈的波動,導致血脈共情提前結束,導致畫麵支離破碎。
葉無雙緩緩收回了手指,望著抱頭痛哭的三叔,沒阻止,也沒有開口,而是緩緩閉上了眸子,回憶畫麵最後定格的景象。
是齊勝天猙獰的笑臉,是葉問西崩潰的嚎啕,是葉家族人幾欲噴火的怒視,是遠方縱馬馳援的林耀,是遍地熟悉族人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