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就哭出來。”烈陽的手,輕輕拍在秋牧的肩上,一屁股坐在他身邊,“想家,不丟人。”
其實,秋牧的指縫裏,早已淚光閃爍,淚珠,正從他的手掌間滾落。
嘴裏卻還逞強:“小爺會哭?嘁……”
聲音,明明已經顫抖,卻還是……不想承認。
“昂,哈哈。”烈陽見他已經哭了,也沒好意思說破,轉而麵帶追憶的說,“那道氣息,來自神器舞絕綾,與我已經相伴十年——十年前,師父把舞絕綾贈給了我的朋友虞菲。”
想當年古浪城之戰,若是沒有舞絕綾造成的控製,以及提供的防禦,烈陽等人豈能抵擋黑白法尊,並六十餘執法者?
“老子知道那是舞絕綾……”秋牧咬牙切齒,捂著臉的雙手,用力的捏成拳頭,瞪著一雙淚眼,對烈陽道,“我還知道,你師父是秦風!”
星海世界,明明容不下蒼雲宇宙。
可是烈陽一路行來,卻不知遇上了多少“蒼雲人”。
眼前的秋牧,就是其中之一。
隻是他隱藏得太好,並且身份足夠卑賤,根本不會引起多少注意。
“令尊、令堂是?”烈陽安慰的一笑,好奇問聲。
說起這個,秋牧的表情愈發複雜。
目光中有大半的仇恨,可是其眼瞳之中的眷戀和憧憬,卻是揮之不去。
現在,那個傳說中的家夥就在眼前,許多問題都無法回避——秋牧哼道:“家父是秦飛,家母……是秋夢。”
對於這個答案,烈陽並不奇怪。這一路上,遇到的秦飛後人,著實不少。
秦飛的故事,已無須贅述。
烈陽來到星海世界,查詢過太多資料。
至於秋夢……
“母親是蒼雲界‘七絕’中的舞絕。”秋牧說起家事,到底還是自豪居多,“手掌仙器舞絕綾,參加過父親經曆的絕大部分戰鬥。”
烈陽似乎是頭一回聽說“七絕”的說法,頓時來了興趣:“那一定很厲害吧——七絕中的另外六絕,分別是什麼?”
“呼……”
秋牧長長歎了口氣,平息一番波瀾起伏的心境,尋思著反正不趕時間,緩緩道,“七絕並非隻有七絕。天下排行第一的重霄宗,在五年一次的霄山之會設立諸多項目,引天下青俊前往競逐頭名。”
“對優勝者,發放對應徽章,作為天下青俊之表率。”
“書絕、詩絕、畫絕、刀絕、劍絕、謀絕都有。”秋牧低下頭,去看那狼藉的地麵,仿佛在審視自己雜亂的心緒。
烈陽聞言發笑:“‘霄山之會’這活動不錯,等我回去之後,可以讓朝廷把‘鴻臚寺之會’優化一下——話說,你一家人,會占據‘七絕’其中的好幾個吧?”
“那當然!”秋牧坐正了身子,“母親嫁給父親之前,就已經是滄浪舞絕,十五年間蟬聯三次。要不是霄山之會有年齡限製,舞絕之名,一定是我娘的。”
“後來父親、柳姨娘曾先後拿過刀絕之名,徐姨娘也蟬聯了兩屆謀絕——你我所處之局,幾乎都出自徐姨娘之手。”
秦飛的實力自不必說,柳姨娘即為霸上將軍柳絕情,那可是能夠刀劈狴皇,斬殺羽神族輔政王的彪悍存在。
刀絕於此二人,實至名歸!
至於……
蒼雲界,謀絕?
烈陽心裏警醒,嘴裏嘀咕道:“不知蒼雲謀絕,與星海神策,誰會更厲害?”
“嗬嗬,蒼雲界都沒了,你還問這個?”秋牧的拳頭捏得哢哢響,苦笑之中,帶著明明的仇恨,“彼時我年少輕狂,在家鄉犯錯,才被放逐至此——誰曾想,居然因此逃得一命。”
他的語調起伏不定,其中情緒,也隻有身在其中的自己,能夠獨自品味。
“犯了什麼錯誤,能把你扔這兒?”烈陽理解不了。
要懲罰兒子,偌大個蒼雲宇宙,難道還每個去處?
秋牧道:“也沒什麼——徐姨娘設計,把我送上了押解藍方囚徒的‘押運艦’,並給我布置任務——叫我在荼蘼花園藍方陣營活下去,直到……”
言及此處,秋牧鼻息一顫,本已忍住的眼淚,又不爭氣的滑落。
他用力的一咬牙關,繼續說了下去:“直到,父親來接我。”
結果,秋牧沒能等來父親。
十一年前,秦飛挑戰彼岸帝君,與之幾乎戰平,星海震動。
十年前,秦風挑戰彼岸帝君,雖然落敗,卻未曾隕落,讓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束來源於蒼雲宇宙的光芒。
秋牧為了活命,在荒野中撿到失去父母的秋誓、秋月兄妹,偽裝成一家。並憑借出色的個人天賦,在藍方陣營立足,逐漸將兩人撫養長大。
“以後有什麼打算——”烈陽察覺到,有藍方之人在向神器點靠近,他站起身來,“想不想離開荼蘼花園?”
“……”
秋牧張了張嘴,從他未曾發聲的唇語看來,是下意識的應了一個“想”字。但是不知為何,卻欲言又止。
短暫的遲疑過後,秋牧搖了搖頭,莫不淒涼的笑了笑:“十一年了,我與秋誓、秋月情同手足,我打算留下來,照顧他們。”
說著,他長長一歎,也站了起來:“如果連一個好哥哥都當不好,怎麼離開荼蘼花園,怎麼去為父兄報仇雪恨?”
“昂,說的也是……”烈陽頗為認同。
秋牧恢複無塵境,將臉上的淚痕抹去,表情放鬆了不少:“那個……我大哥,現在怎樣了?”
烈陽如實回答:“已經恢複,現在羽神星,準備暗中助我,奪取羽神國輔政王之位。”
“嘖嘖嘖……”秋牧眨眼恢複了之前的玩世不恭,表情誇張的連連搖頭,“天吶,你這待遇,我都眼紅了!”
烈陽不客氣的給了他當胸一拳:“眼紅?眼紅你去!”
“咳咳,那可不行,徐姨娘給你設的局,得由你自己去破。”秋牧憋壞的笑出聲來。
這下輪到烈陽苦逼了,垂頭歎道:“行行行,你就擱這兒當你的好哥哥,我還的籌劃半年後的決戰。”
“……”
大約是意識到前方就是烈陽的窮途末路,秋牧也不好繼續玩笑,畢竟自己,是真的幫不上忙。
他現在所掌握的信息,甚至還不如烈陽。
若不是當初偷聽到一些父母的商量,哪會料到己方在星塵大陸還有一手。
“哎我說,你怎麼知道,我師父是秦風?”烈陽繼續向前走,“舞絕綾,怎會在我師父手上?”
“這個……”秋牧暗翻白眼,“我聽梁笙說,是魂塔之會時,大哥喜歡上了彼岸帝君的女兒君辭淚。”
“君辭淚喜歡大哥,贈予了一把昭烈劍。”
“第二年君辭淚生日,大哥想送件禮物給她。”
“家裏人商量一番,母親就拿出舞絕綾,說是神器對神器,算不得失禮——送給女孩子的神器,也就舞絕綾比較合適。”
烈陽啞然:“合著那舞絕綾,原本應該是送給淚神的生日禮物?”
秋牧聳了聳肩:“可不是——現在看來,大哥和君辭淚,多半是掰了。”
“……”
烈陽想起淚神對自己的照顧,沒敢道出實情,隻是說:“他們的事,由他們自己處理罷,我隻想為家鄉,爭得生存的權力。”
“哈哈,你就快成功了。”秋牧釋然一笑,也給了烈陽當胸一拳,大約是男人之間的鼓勵。
但是,他的眼底,總是藏著些令人心痛的情緒。
“嗯,是快成功了。”烈陽沒有在密林廢墟中露頭,靠近了神器點,他選擇用空間法則切割,在廢墟中掏出一個地洞。
幾個呼吸的功夫,就找到了藏有神器的過關通道。
他偏頭示意:“先進去吧,如果有藍方靠近,你就過關。”
“嘿嘿,你用不著對每個人都叮囑一遍,婆婆媽媽的。”秋牧的心情總算恢複了正常,眼看烈陽就要離去,忽然想起一茬來。
他張口將烈陽喚住:“伊蘇,你的真名叫什麼?”
烈陽停住腳步,不用問就知道,秋牧的真名,其實叫做“秦牧”:“我叫烈陽,星塵大陸辰國人,家住炎關鎮。”
“哦哦,烈陽是吧……”秋牧將他的名字記在心底,因為烈陽可能是星海世界裏,僅剩的幾個可以信任的人。
“你這人除了花心些,別的都不錯。”秋牧不知想到了哪一茬,唇邊噙著抹讓人心底發慌的壞笑。
烈陽很是無奈:“好吧好吧,我的花心之名,幾乎已經傳遍星海世界了,隨你怎麼說都好。”
秋牧得逞似的笑了兩聲:“你花心,那是對女人,我作為男人,還是很樂意把你當兄弟的。”
“昂,等我解決羽神國的那檔子事,就把你和秋誓、秋月撈出來。”烈陽滿眼真誠的道,“羽神國那些家夥,終究是有些格調,不至於對兩個普通小孩子下手。”
“那我就先謝謝了……”秋牧可不會拒絕這等好處,待在荼蘼藍,終究是父輩的懲罰——誰還心甘情願不成?
“不過——”秋牧憋著股壞,“就算你對我不錯,帶我撿了不少神器,我還是不能和你當兄弟。”
“呃……”烈陽沒多想,一時有些茫然,心裏甚至咯噔一跳:臥槽,不會吧不會吧,這秋牧長得眉清目秀的,該不會是……女扮男裝吧?
事實上——
“哈哈,小爺管秦風叫大哥,秦風是你師父。你見了小爺我,難道還能稱兄道弟?得叫我一聲‘秋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