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5章 天下人的意思

李摯抿著唇,身上黑氣翻騰,眼眸中寒光湛然:“此一時,彼一時?”

“哈哈……”烈狂解釋道,“彼時,我也如你一般,認為烏明雄罪大惡極,不可饒恕,但是……”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李摯一眼:“但是此時回想,雲州城就在玄脈山東麓,手眼通天的陛下,竟容忍一介平民士族,殘害近十萬百姓——事後還興師問罪,株連九族?”

“哈哈——”烈狂大笑,仿佛談起了什麼極為荒唐之事,“李將軍你說,其中蹊蹺何在吶?”

“……”

李摯虎目顫顫,一時言語不得。可是回過神來,心中愈發惱怒,“烈狂,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烈狂不是很有所謂的捧起茶杯,細細的呡了一口:“人還活著,就還能找回公道。如果趕盡殺絕,待水落石出時,你我豈不是一輩子睡不好覺?”

——

炎侯府偏廳裏的氣氛,有些奇怪。

論年齒,李摯年逾半百,烈狂不過是一介小輩。

論官職,李摯身為玄星禁衛大統領,為辰國首屈一指的大將。烈狂僅為兵部侍郎,無足輕重。

可是,烈狂卻偏偏教訓起李摯來。

僵持的情緒,就像是折磨人的冷戰,讓炎侯府內外的無數雙眼睛,都死死的繃著。生怕一眨眼的功夫,這座恢宏的府宅,就會被兩大神域強者的碰撞掀上西天。

直到……

“呼——”李摯收回目光,長長歎了口氣,旋即搖頭一笑,拍膝站起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我已將聖諭帶到,還請炎關侯好自為之——如果雲州百姓得知烏明雄在炎侯府,對他,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多謝大將軍提醒。”烈狂見李摯離席,心說總算了解了此事,於是轉而發笑,“大將軍,不著急回去複命吧?”

“你小子……”李摯很難放下心頭執念,搖頭苦笑,“你就不怕老子手重,一下子把你打死?”

說話間,偏廳裏風聲一響,烈狂的大笑聲從前院傳來:“大將軍,請賜教!”

“……”

李摯張了張嘴,可是卻不知作何言語,看眼桌麵茶香嫋嫋的杯盞,索性端在手裏,將之一飲而盡。

口中應聲:“來!”

——

炎侯府,前院。

烈狂已經不是第一次與李摯切磋,在玄星城供職,勢必要經受皇權製約,以及來自各方的監視。

如今,烈家正在組建奔赴星海世界的新軍,用腳後跟想都知道,烈家手裏,一定掌握了大批星海物資。

可以提升修行者的資質,加快其修行進度。

必須通過反複試探,不停的切磋,才能掌握烈家的真實戰力。

“烈家如此,當真不懼?”李摯站定,手中擎出一柄樸素的三尺劍,與他而言,用什麼兵器都一樣,隻看當時的心情。

“問心無愧,有何懼哉?”烈狂手上一挽,擎出一柄四尺烈焰戰刀,戰意昂揚的道,“你又不是不清楚,烈陽的目標,已經不在這裏。”

李摯眉目沉凝,可是心裏的想法,卻不能說出口:問題的症結,恰在於此。

星塵大陸,隻是虛空世界的一葉浮萍,這裏沒有特別的修行法門,更無前沿科技,登陸這裏,對實力強大的彼岸國,其實沒有任何好處。

烈陽也不必在意,以為他擁有更高的舞台。

問題在於,烈陽有家,他的家族,是辰國的臣民。

而位居九五的第十九代辰帝,是一名雄才大略,意圖鯨吞天下的蓋世君王。

“那就等炎關侯回來,自己向陛下解釋。”李摯似乎想專注於眼前的切磋,試圖將話題拋開,“現在……我倒想看看你小子,最近又學了什麼‘撈魚’法門?”

“靠?”

烈狂原本嚴肅的表情,一秒破功,變得氣急敗壞,“哎我說,你堂堂玄星禁衛大統領,皇城之中第一高手,就這麼沒品位?還偷看老子與人切磋!”

李摯霸氣回應:“依照辰國安全管理法令,我有權力監管選星辰內的任何事——你與那烏家老賊皆為神域修行者,兩強相鬥,我豈能熟視無睹?”

“信不信我把你打下魚塘撈魚?”烈狂可不吃嘲諷,“炎侯府的廚子來自尋龍城,做魚有一手!”

“小崽子,幾天不打,你還真欠揍?”李摯可沒打算和烈狂磨嘰,話音落時,背後黑翼鋪展,奇異的黑暗能量化為片片飛羽,飄蕩在炎侯府前院。

他身形一閃時,竟原地炸開一圈音爆,手捏三尺劍,白地裏帶出一道黑色的霹靂,直斬烈狂頸項。

砰砰!

砰!

烈狂得了許多來自星海的修行資源,修為突飛猛進,烈焰斬刀揚起璀璨的刀光,接連識破李摯的進攻軌跡:“李將軍,聽說那時候,你與大哥交情匪淺?”

“嗯,炎關侯十五歲第一次麵聖,就是我將他帶入金殿。”

李摯想起種種經曆,不知不覺,已有十餘年光景,“後來的鴻臚寺之會,十萬大山傀儡之亂,都算有所交集。”

烈狂“嗯”的點頭:“要不是你,當年大哥還進不去秦家密境。”

“昂,是有那麼回事……”李摯說話間,又不知喂出多少攻擊,憑他的實力,自然可以單方麵吊打烈狂。

不過單人的勝負,並不能說明什麼,李摯在星塵大陸的赫赫威名,並不需要通過擊敗一名小輩來證明。

更不會因為烈陽的璀璨綻放,而變得暗淡無光。

“有句心裏話,我一直想問你。”烈狂與李摯鬥作一團,對於神域強者頗為狹窄的炎侯府前院,刮起了黑紅交錯的凜冽風暴。

那些個家丁侍女,隻看得見光影道道,碰撞之時的餘威,都能撼得旁人腳下搖晃,站立不穩。

“有話就說!”李摯接連喂招,試圖找到烈狂的極限,以推斷對應天賦的烈家子弟,如今修行到了何等地步。

烈狂也十分享受這種被逐步壓榨戰力的感覺,就像是有一隻有力的大手,牽著自己,不斷突破武者的極限:“如果有一天,星塵大陸皇權顛覆,你該何去何從?”

“……”李摯眉目一寒,手下也不知是出現了偏差,還是有意為之,三尺鋒芒咻的帶出一道猩紅的血線。

“嘿嘿。”烈狂的身形倏然閃現在正廳屋頂,而在他身形站定之時,看似完好的黑炎常服被劃開了長長的劍口,橫貫當胸!

劍口熱辣的痛感,並未讓烈狂感到懼怕,反而在鮮血潑灑之時,感受到了別樣的興奮:“李將軍?”

“李家世受皇恩,李某會誓死效忠陛下。”李摯黑翼略退,腳掌輕盈點在炎侯府的大門之上,“你所言……是炎關侯的意思?”

烈陽對辰極的恨,從迎娶慈萱公主那天,就一直深刻人心。

那一天,他無視皇城禁令,罔顧皇族理解,甚至卡著時間抵達。霸道接親之時,更未曾向辰極行禮。

星塵大陸之局,已從宗門爭霸,逐漸轉向辰家、烈家南北割據——說來亦是可笑,南陽北雨喜結連理,逼迫烈家對抗辰家,竟與當年蒼狼國老皇帝之謀契合。

隻不過主次有別,如今萬事以烈家為主,蒼狼國以及整個北境雪原,都是其堅強的後盾!星塵大陸除了浩辰宗,餘下大小宗派,皆為烈家羽翼!

“他呀……”烈狂覷見李摯抬手,機警的頂出九龍神火罩——轟!

果不其然,一道暗藏的黑色劍芒快如閃電,正擊烈狂當胸,那九龍神火罩應聲而碎,好在烈狂揮刀格擋,再輔以身法騰挪,才卸開了其中力道:“他可沒那意思,我之所言——哈哈,是這天下人的意思!”

擱在以前,烈家之人斷然不敢如此放肆。然而大勢所趨,遲早有黃袍加身之時!

李摯坐鎮玄星城多年,早已聽過無數相關論調,然而事關烈家,他也不敢以忤逆之罪論定。

斬得那些胡言亂語者,又能如何?

防人之口,甚於防川。

皆時江湖之人揭竿而起,替烈家喊上一聲“不公”,哪怕星塵神域的強者盡出,恐怕也挽回不了傾頹的敗局。

“到此為止吧……”李摯將三尺劍收回虛界,眼前的烈狂越發激動,兩人切磋之時,早已有不少修行者在外圍觀看,哪還聽不見其中的言語?

若是任由其肆意妄言,怕是會蠱惑人心。

辰國經營千年,不知有多少暗流湧動,有些人巴不得借此機會,爬上另一條大船。

“那可不行。”烈狂一刀掠斬,宛如在半空裏劃出一刀彎月,直劈李摯麵門,“大哥交待過了,如果有人前來驅趕烏明雄,就勢必要與之論個長短,最好——要讓天下人知道,當年的的真相,被埋葬了多少!”

李摯黑翼一合,宛如一麵混元的黑盾,將烈狂的一刀抵禦在外。他視線掃向炎侯府外圍,那裏有無數個氣息:“無論過去怎樣,現在國泰民安,便是最好的結果。你們,又何苦步步緊逼?”

“步步相逼?”烈狂嘴角揚起,露出一抹張狂的笑意,他背後的火羽忽然綻放出數倍炎光,上半身衣衫霎那間被燒破大半,“看樣子,大哥還是太仁慈——現在我就讓你瞧瞧,什麼是步步緊逼!”

李摯正驚疑間,隻見烈狂收刀行禮,神色肅穆的道:“烈焰城烈狂,向你發起——嘿,修行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