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夫人如何看不懂丈夫的心思,見他言語支吾,表情生硬,就知道今夜之事必不簡單。既是救命之恩,一頓宵夜是應該的。於是問丈夫取了麋鹿,便去廚房忙碌。
秦飛還咧咧嘴說聲“有勞有勞”。
其實眼裏放光,嘴饞那鹿肉——鹿肉極為鮮嫩,哪怕是秦王府裏,也不能輕易吃到,沒想到進入魂泉境卻有如此口福。
秦飛心情甚好,馬戈回到家之後反而小心了,招呼秦飛在堂屋坐下,令女兒馬小語給恩人敬茶,並奉上些精致點心。
秦飛向來沒個講究,你給我我就吃。馬戈見他是真餓了,便等他吃了一小會兒,才壓低聲音問道:“秦兄弟,我觀你手段,像是上過戰場?”
馬戈擔心的是,前方戰事吃緊,若是救命恩人是個逃兵,該如何是好?聖魂大軍對逃命的處罰,向來極其嚴苛。
秦飛也算是個老江湖,淡笑道:“前方戰場,軍民一體,我的確和敵人戰鬥過。隻是城破之時,無力回天,隻顧著逃命了。”
人之常情的說法,令人無法反駁。
馬戈憂心忡忡的道:“聽說清雨堡戰事告急,若是清雨堡防線告破,這聖魂國的天下,恐怕不複存在。”
秦飛不置可否,安慰道:“隻要聖魂國上下齊心,犴族的狗崽子想要贏,沒那麼容易的。二十年都過去了,這仗從我小時候便開始打,到現在都沒個結果。我們越收縮,積累的力量越集中,依我看吶,肯定會有一場大決戰,定鼎天下!”
馬戈深以為然,歎道:“彼時我這一家三口,也不知去何處容身。”
“哪怕聖魂國敗了,隻要犴族人不毀滅天地,哪裏都去得。”秦飛很無所謂,“挑個風景如畫的地方,帶著夫人女兒,豈不是逍遙自在?”
“秦兄弟豁達,在下佩服。”馬戈想了想,還真是如此,自己算不上什麼強者,也有一身的本事,尋個清靜之地安家不在話下。
隨意閑聊幾句,大概是覺得馬夫人動作有些慢,女兒的廚藝還上不得台麵,於是也去廚房幫手。
“所以今天,恩人是和我爹遇到犴族人了?”馬小語很是聰明,主要是馬戈的演技太差,根本哄不了人。
秦飛點頭一笑:“我逃難過來,跑得疲乏了,在林間昏睡。令尊在林中捕獵,碰巧撞見了犴族奸細,遭到追殺——好巧不巧,一腳把我給踩醒了,於是和我令尊聯手,把那犴族奸細斬殺。”
反正瞞不過,就往輕鬆了說。
“唔!”馬小語非但沒有害怕,還有些興奮,“犴族人,長什麼樣?凶不凶,是不是都……唔,張牙舞爪的?”
“倒沒有——”秦飛很誠實,“是個腿長身材好的大帥哥。”
“哎,帥哥嗎?”馬小語愣了愣,“有多帥?”
秦飛還真沒想過這個,反問一句:“馬小姐,你覺得我長得咋樣?”
“唔……”馬小語俏目愣愣,臉上紅了紅,“恩人的長相……眉似橫峰,目似點星,鼻如懸膽,唇如海棠,麵頰刀劈斧砍,輪廓毅然如絕峰……恩人……是極為英俊的。”
“咳咳……”秦飛老臉一紅,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說長相,難免有些飄飄然。心裏嘚瑟了幾下,才道,“那犴族奸細,論長相,估計比我還俊俏一點,偏陰柔——呃,就是有些娘炮。”
馬小語聽他怪異的形容,忍俊不禁:“男子漢大丈夫,若是太過俊俏,哪裏還能稱得上帥,隻能說是漂亮罷。漂亮的男人,咯咯咯,無論如何都不像是誇人呢。”
“……”
秦飛聽得一愣一愣的,還覺得很有道理。幸虧自己長得不娘炮,氣質也比較剛,經過長時間的磨練,也沒有之前那麼白。
“管他呢。”秦飛笑道,“那漂亮的犴族奸細,被我串了木樁,被令尊一腳踹斷了脖子,已經嗝屁了。”
話說犴族人的脖子的確硬,回來時馬戈還叨叨了一路。秦飛也感受到了犴族人的本體防禦強度,的確是同級普通人的數倍。不過,那人的能量波動相當於真神,在秦飛麵前跟螻蟻沒什麼區別。
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連靈眼之力都沒用,純粹以法則壓製。
馬小語聽他說起戰鬥的事,又是心驚,又是好奇。能讓父親如此尊重,肯定大有本事。而且秦飛沒有高手的架子,十分好相處,馬小語就逮著秦飛問來問去,秦飛絞盡腦汁,各種編故事。
好在他的確與犴族人有過交鋒,勉強糊弄得過。
當晚,秦飛在馬家小院吃了一頓豐盛的宵夜,就暫時住下。秦飛靈眼初成,論等級還是個初階戰羽,要回到巔峰,還需要一點時間。
擁有恒星本源、暗本源的強爆發,靈眼等級對於秦飛來說,並不是很棘手的問題。趁著靈眼重組,再複盤研究一下基礎問題,或許能帶來新的提升。
次日一早。
秦飛還躺在床上,沉神研究本源星雲和九星靈眼的交互,院子外傳來砰砰砰的敲門聲,有等級不俗的強者靠近。
早起的馬戈打扮隨意,疾步出來開門,大門外正站著一個滿身血腥氣息的金甲大兵。氣息有些粗重的道:“清雨堡告急,徐將軍有令,征調民兵,每戶出一人,不得有誤。抗命者,滿門抄斬!”
“這……”馬戈大驚失色,徐達向來愛民如子,向來不貿然征伐民夫,也很少讓普通百姓協同作戰。
連徐達都下此嚴令,可見戰事緊急,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那金甲大兵不由分說,塞過來一枚令牌,並遞出一套製式金甲:“這是你們馬家的號牌,午時之前,西坡集合!”
見馬戈接了金甲,大兵也不管他神色,繼續去下一戶。
馬夫人就在側麵的廚房門口,目睹了這一切,臉色焦急的過來,挽住丈夫的手,視線落在他捧著的金甲之上:“相公,這……這該如何是好?”
馬戈雙手一鬆,把金甲收進虛界,故作輕鬆的笑了笑,一邊關上大門,一邊把夫人半擁在懷:“沒事的,沒事的,徐達將軍用兵如神,我們不會輸的。”
“……”
馬夫人哪還不知道戰場之上九死一生,不管相公如何安慰,早已紅了眼眶,淚水吧嗒吧嗒的掉下來,泣不成聲的道:“若沒了你,我和小語該怎麼辦……”
——
跟出來的馬小語見母親哭泣,也忍不住哭哭啼啼起來。而這樣的情景,在村子裏隨處可見。
國之將覆,焉有完卵?
秦飛雖沒有起床,卻感知到了這一切。戰時的軍人離家,恐怕都是這個情景。早已習慣了戰爭的殘酷,秦飛沒有太多感慨。
早餐之時,見這一家三口都紅著眼,縱然強撐笑顏,卻掩蓋不住心底的不舍。因此這一頓早餐,也顯得格外豐盛。
“我去前線以後,娘子你要好好照顧小語,敦促她努力讀書。”馬戈到底是條漢子,慨然一歎之後,開始交代家裏的事,“若清雨堡破了,你就立即帶小語離開村子——”
他想了想,給出兩個選擇:“可以去魂墟山,那裏有常野將軍的精銳部隊,可以保一時周全。也可以躲進山裏,犴族人被軍隊牽製,密度沒有那麼大。隱居世外,運氣好的話,或許有一世安穩。”
馬夫人無言以對,隻是淺淺點頭:“我去給你收拾行李幹糧。”
馬戈這才咧嘴笑了笑:“有勞娘子了。”
視線看向閨女,才發現這丫頭一直端著碗就沒動過,表情惶惶,不安到了極點。馬戈安慰道:“丫頭,照顧好娘。”
“……”馬小語低著頭,淚水順腮滑下,吧嗒吧嗒的滴落,小聲嘟囔,“爹,能不能別去——我們一起躲進山裏吧,沒有人抓得到我們!”
馬戈寵溺的眼神驟然嚴肅,一本正經的道:“你爹,可不是孬種。可惡的犴族人,踐踏我大好河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你讀了那麼多書,應該懂這個道理!”
馬小語哪裏想那麼多,她隻希望家人平平安安。
正心思雜亂,備受煎熬之時——還在吃著的秦飛忽然道:“把那號牌、戰甲,統統給我,我代你們家出戰,不就完事了。”
秦飛語氣輕鬆,絲毫沒有把這當回事。
馬戈愣了愣之後,立即道:“秦兄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報答你還來不及,如何能夠再讓你替我?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讓世人戳我老馬家的脊梁骨?此事斷然不行——我還想讓秦兄弟代我照料這一雙母女,秦兄弟武藝高強,定然可行。”
秦飛沒有和他商量的意思,吃完一碗飯之後,見盡早的菜好,又添了一碗飯:“你的妻女,你自己養。我終究是個外人,而且我在這一方天地之間舉目無親,戰場才是我最終的歸宿。”
馬戈從早上到現在一直忍著沒掉眼淚,此時被秦飛感動,偌大條漢子,居然稀裏嘩啦的哭起來,就在廚房裏跪倒,咚咚咚的衝秦飛磕了三個頭。
馬小語知道秦飛是要救父親的性命,也跟著磕頭,秦飛端著碗顧著吃飯,本是要攔,想想還是算了。
幫了人家這麼大忙,讓這一家三口得以團聚下去,磕幾個頭算什麼。
若是當年誰能這樣幫自己,磕多少頭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