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心銀牙輕咬，低著頭，指節稍顯用力的捏著衣角，一時不知如何回話。
會議室的長老們心知肚明，這是老宗主思春了，而且含辛茹苦的將這丫頭養大，視如己出，此事理應十拿九穩。
這天下，想嫁給宗主的奇女子多了去了。
那可是燼天宗女主人的萬世榮耀！
如今許心的體質進階，和火神同為九宮絕焰，假以時日，夫妻倆皆是一個級數的強者，想想都是極為美妙的畫麵。
對許心，對燼天宗，都是最完美的計劃。
“我……”許心聲音發顫，有害怕，也有勇敢，“我有得選嗎？”
火神眉間一顫，感到了幾分不妙。
神皇的思路何其敏銳，剛剛想到，秦飛賦予許心體質，對燼天宗有著莫大好處。可是——如果許心嫁出去了呢？
“心兒，有什麼話，你就直說。”火神是一個合格的長輩，卻不是一個理想的對象。或者說，許心不中意老少配。
她心裏慌亂，完全不敢抬頭：“這月餘時間在清理鎮，弟子懵懵懂懂，諸多事務皆由子舟引領。他和弟子之間，其實沒有任何利益關係，起初不過是點頭之交。但是他對朋友，和宗門之內的兄弟姐妹大有不同。”
“弟子看得出來，他答應幫忙籌備會館，是極為敷衍的。”許心想起過去的一幕幕，眼底透出幾分笑意，“不過諸多考量，皆是在為我宗門考慮。後來一起出戰冥嶺，他與成傑總是負責最危險的位置，一麵照顧大家的任性妄為，一麵還主動為大家殿後。”
“……”
火神的眉心皺出來一個“川”字，聲音低沉的道，“這也就是，你不惜自毀經脈，燃燒生命的原因吧。”
許心點頭：“恕弟子無禮，宗門內的紛爭，便如江湖險惡。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再好的朋友，也能互相背叛。可是弟子進入江湖，卻遇到了一群在險惡的江湖之中，還能不忘初心的人。就……”
就動心了。
這個情況，讓火神陷入了沉默。
那頭發花白的二長老道：“宗門之內競爭激烈，曆來如此。皆以成敗論英雄，你有這樣的感覺，無可厚非。隻不過，你必須知道。你這樣在考慮你的師兄弟、師姐妹，他們又何嚐不像你一樣？希望在宗門裏能有永恒的情誼。”
說話間，視線掃過廳內的諸人：“我們幾個，當年也爭得頭破血流。有些人，死了。沒死的，留在了這裏。你敢說我們幾位長老，是表麵兄弟？是虛假情誼？”
長老們不約而同的發出歎息，沒想到一件簡單的事情，會牽扯多這麼說法。不禁回想當年，又何嚐不是像許心這般。
對於那些勾心鬥角、兩麵三刀嗤之以鼻，但走到一定程度，卻又能轉化成牢固的情誼。其中關節，委實奇妙。
許心連忙起身，“弟子不敢。”
心裏卻有自己的看法：你們的關係，或許更多的是因為宗門的凝聚力吧。假如沒有燼天宗，長老們還能繼續當朋友麼？
“所以你……”火神皺著眉，眼神凝重，“喜歡子舟？”
“是，宗主。”話豎已經說到這，許心忽然勇敢起來，“我喜歡他。”
火神似乎還從來沒有經曆過如此艱難的會議，他眯了眯眼，不知道是苦澀還是憤怒，最終卻化為一抹自嘲的笑意：“焚龍之戰，驚天一劍。這個子舟，的確招人喜歡。這會兒江湖上，有無數傑出女子，都想找到嫁給他的門路呢。”
許心不知道他這番話是什麼意思，心裏也橫，就地拜倒：“是許心辜負了宗主厚望，還請宗主成全！”
“……”火神嘴唇動了動，想讓自己盡量看起來淡定一點，沉寂已久的心，好不容易在這個小姑娘身上有了悸動，但世事弄人，她卻喜歡了別人？
好在處於火神的位置，個人感情，隻占據決策的極小分量。利益，始終會放在第一位。之前已經提到，假如許心成為宗主夫人，將會給燼天宗帶來質的提升。
假如，她嫁給了戰神府的子舟呢？
是不是就意味著，燼天宗和戰神府達成了聯盟？
果真如此的話，不失為一種躋身更高位麵的選擇！許心留下，隻能幫助燼天宗在現在的世界裏更進一步。
許心跟了子舟，卻能走向更高的層麵。
“心兒，你且起來坐下說話。那子舟，對你感覺如何？”火神強壓下個人的感情，盡量以一個宗主的身份，去考慮此事。
許心起身，遵命落座，搖頭笑歎：“秦大哥告訴弟子，子舟對配偶的要求甚高。弟子恐怕，暫時入不得他的眼。”
“什麼？”
好不容易壓下心頭的怒氣，火神一下子火了，一拍扶手，怒道，“子舟竟敢對你不滿意？老子弄死他！”
許心見宗主這麼說法，又是暗喜，又是擔心，連忙勸解道：“秦大哥說，子舟至今單身，是因為擇偶標準太高——要琴棋書畫、詩詞歌舞樣樣精通，還要文武雙全，不世之材……並且，要精於家務，會下廚。”
一眾大佬額冒黑線，二長老甚至開起了玩笑：“他這標準，去琉璃宗沒準能有收獲。除了家務廚藝這一項，其他都能達標。”
幾名長輩咳嗽出聲，憋著一股壞笑。那琉璃宗是女子宗派，的確有許多堪稱全才的奇女子。但琉璃宗倡導女權，宗門內都用男奴……咳咳，因此在江湖上的名氣不大好。也是由於倡導女權，她們的內務處理，廚藝方麵，都是短板。
火神知道二長老是為了緩和氣氛，心裏雖苦，卻不能說。隻好順著道：“心兒，那你，準備怎麼辦？”
“我可以學呀！”許心認真的道，“弟子蒙宗主教導，琴棋書畫、詩詞歌舞皆有研習，所謂文武雙全，不過就是江湖經驗、實戰能力，弟子有信心！至於日常家務，廚藝相關——唔，學起來應該不難吧？”
她所擔心的是，這麼多瑣事，生活會不會很煩悶？
火神見她都這麼說了，自己的苦就隻有自己知道，默歎之後，故作輕鬆的笑道：“你終究是能找到心上人，在這險惡江湖，頗為難得。我們與秦飛一方，雖不確定是敵是友，但秦飛為了救你，不計得失，他們的為人，我是信得過的。”
許心哪還不知道宗主的意思，連忙道：“弟子絕不會做出任何悖逆宗門利益之事！”
小姑娘就是愛表態，火神無所謂的笑笑，歎道：“你回來這幾天，便抓緊時間學，休要讓子舟見了笑話。現在，你可是我燼天宗的門麵人物！”
許心“嗯”的點頭。
火神又道：“另外，心兒資質進階之事，關乎宗門大計，切不可外傳。各位長老，記下了？”
其中凶險不言自明，長老們看得到以後的輝煌，其他勢力必然看得到將來的危險。將一個天才抹殺在成長的道路上，有無數多的辦法。
諸多長老紛紛點頭，謹記在心。
——
從炎煌殿出來，許心如釋重負。終究是感歎於火神的大度，以及言語之中的小心翼翼。想到過去的種種溫馨，也許火神是在害怕，再也回不去？
許心也很矛盾，她的閱曆還不足以定義。火神的表現，究竟是尊重自己的選擇，還是宗門利益驅使？
兩者的結果一樣，但其中又大不一樣。
“喲喲喲，許心師妹怎麼滿臉憂慮呢？這是得了宗主賞賜，還是有了最新的任務？”稍帶尖酸的聲音再度響起，這一次，有了附和的笑聲。
“莫不是，被宗主訓斥了吧？”
“宗主哪裏舍得訓她呀，她那手紅蓮劍舞，可是顛倒眾生呢！”
許心目光一定，看見是羅娟以及其他兩位師姐。曾幾何時，大家都是紮著小丫鞭，一起在宗門裏瘋玩的小姑娘。
但是後來，許心被宗主看重，其中各有冷暖，或許是妒忌心驅使，才有了今日的狀況。彼此之間，已經明爭暗鬥了好些年。
純潔的情誼，早已經變質。
“師姐說笑了。”許心想起會議室裏的對話，竟忽然想開了，淡笑著道，“前陣子忙於清離山事務，難得回來，今日天高雲希，不如由小妹做東，去那燼江之畔遊玩消暑。各位姐姐，意下如何？”
羅娟等人臉色僵了一僵，各自的眼眸都有些晃動。
燼江圍繞燼龍城，沿線有諸多旅遊項目。小的時候，姐妹們會經常過去玩耍。隻是時光荏苒，自從有了利益爭鬥之後，就再也無心去了。
羅娟凝眉道：“師妹竟如此好興致，還有心思出去遊玩。宗門事務，似乎不能讓師妹忙碌起來呢？若是耽誤了，師妹可擔待不起喔！”
還故意把話說得大聲，生怕人聽不見。
就是要造成一種“此人玩忽職守”的錯覺。
此類話語，這些年已經聽得習慣了，許心自己也曾說過不少，此刻並不介意，反而自嘲的笑笑：“宗門事務，自有日程安排，耽誤不得。隻是……”
她腦海中浮現出秦飛等人相處時的場麵，鼓起勇氣道，“我們的姐妹情誼，究竟要耽誤多久呢？你說是吧，娟娟姐！”